對於功敗垂成的南宮文昌和西門武定二人而言,擺在他們面前的只剩下了同室操戈的道路。仇恨的解決方案原本就少的可憐:要麼你死,要麼我亡。只是還未等他們二人磨刀霍霍兵戎相見,父王的十萬兵馬已將柔然和突厥兩國的都城如同水煮湯圓般的團團包圍。劍撥弩張的馬蹄聲響和地動山搖的天朝軍威,給了他們二人極少的時間來考慮對策。詭計多端的西門武定,原計劃先佯裝詐降中原王朝,而後藉助他們的力量再重新殺回草原。可死神的腳步,遠遠走在了他高速運轉的謀略前頭。

父王氣吞山河的大軍,以火山噴發的迅猛威力,頃刻間就將曾經不可一世的突厥王國夷為平地。而頗有自知之明的南宮文昌,則很識時務的選擇了就地投降。他大敵當前的這個委曲求全的決策,使得整個柔然部落都基本得以完好的儲存下來。這不能不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曲線救國。不管是亂世還是治世,可以做到能屈能伸的,也只有大丈夫。雖然並未逞匹夫之勇的南宮文昌同樣難免身首異處的厄運,可死神對他的眷顧顯而易見。遠走他鄉的柔然部落,繼續著他們祖祖輩輩日升月落的遊牧生活。我不知道草原上的和暢惠風是否會治癒戰爭帶給他們心頭上的創痛,但我相信死裡逃生的劫數必定能夠教會他們真愛和平善待生靈。

草原上曾經鼎足而立的三個梟雄,只剩其一。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進化法則,殘酷的淘汰了其餘二者。這以後的一些時間內,父王的大軍踏著柔然和突厥兩國的屍體,一路過關斬將縱橫馳騁,又順利的吞併了其他十幾個弱小的部落。鮮卑王國也由原來偏安一隅的部落,一躍成為草原上獨佔鰲頭炙手可熱的霸主。父王用自己的文韜武略,將祖輩們幾代人前赴後繼的夢想直接過渡成了現實。烈風大把大把的灌進他峨冠博帶的滾龍袍內,讓他看起來十足的像只振翅高翔的鯤鵬。打江山容易守住難的道理,父王當然懂得。草原的局勢稍微有了好轉以後,父王便開始著手內政農牧的建設。

軍政方面,主要是借鑑中原王朝的成功經驗,逐步淘汰軍隊中的老弱病殘以及循序漸進的削減政務部門的特權機構,廣開言路、招賢納才;農商方面,積極鼓勵農業和畜牧業的良性發展,維持好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外交方面,施行遠交近攻戰略的同時,要著重維繫與中原王朝的友好局面。雖然中原王朝的政權更迭頻率年甚一年,可無論是誰執政,中原都是懸在鮮卑王國頭頂的一柄利刃。用的好了,可以起到消災免禍保駕護航的作用;可要萬一用不好了,隨時都有被反戈一擊的隱患。朔北草原以東遼河流域的契丹民族虎視眈眈,西進吞併鮮卑的野心一直不死。如果鮮卑能將中原王朝這張王牌握在手中,就無懼他契丹小兒輕舉妄動。

然而,恰在此時父王與母后陰錯陽差的結合,似乎更像是這一盛極必衰格局的奢靡葬禮。母后南宮沉魚也即南宮落雁的孿生妹妹,被父王虜獲以後寧肯一死也不願與之同流合汙。可看著襁褓裡啼飢號寒的我,她柔軟的心臟再無強硬下去了。那時尚還是處子之身的母后抱著才有幾個月大的我,來找父王說:“只要你能善待姐姐留下的這個孩子,我南宮沉魚此生此世便願死心塌地的跟隨與你。”

正是躊躇滿志的父王見到母后的態度忽然來了個天覆地翻的大轉彎,心裡並不感到驚奇。一個聰明的捕獵者,總能逼迫的獵物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逃亡。母后義憤填膺的表達完了自己的意願後,父王依然神色自若的不言一詞。他頗有閒情的欣賞著母后臉龐上因為焦灼而滲出的點點汗珠,喉結像喝水似得“咕咚”“咕咚”作響。他看著看著,右手終於忍受不住心肌神經的牽動,從而款款深情的托起了母后微微低垂的下巴。心臟處在高度運轉狀態中的母后,被父王這一撫摸,本來該分流到全身各處管道的血液全都聚集到了臉頰上。

父王看到母后因為自己的撫摸而羞紅的臉色,麻木許久的心臟輕微顫動開來。他託著母后下巴的右手沿著母后那細嫩的頸部下移到她的鎖骨處,又從鎖骨處直線下滑深陷進了她戰壕般的***裡。我看到父王原先冬瓜一樣沒有血色的表情中,有了一絲邪惡的異樣。我又看到他俯過身子來,貼在母后的耳朵上呼吸急促的說:“只要你答應了我,我便會不計前嫌的把這個雜種認作生子。”他這樣說的時候,伸出左右用力擰了一下我紅潤的臉蛋。我的哭聲頓時響徹雲霄,父王戲謔的笑聲隨之混雜其間。

我夢中的那場大火,真實的發生在父王和母后喜結連理的這年冬天。曠古未有的千年奇寒,凍結了一切生命活躍的跡象。觸目所及,草原上皆是一片哀鴻遍野。大批大批的牧民和牛羊,被肆虐的風雪生拉硬拽的捲進了地獄的門前。父王才剛建立起的強盛王國,在他不可預知的自然天敵的攻破下,節節敗退開來。早就蠢蠢欲動的大將軍耶律光,趁父王離宮之際,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皇城用重兵環環包裹。坦白來說,心術不正的耶律光起兵造反並不使我感到驚奇,真正讓我迷惑不解的是,究竟是何因由迫使著父王在此存亡生死關頭拋下危患要務執意外出?

公羊高給出的解釋是,父王得到了柔然國外逃女嬰下落的密報。時值奇寒天險來襲之際,父王正四下秘密搜捕女嬰的行蹤。準確判斷時機的耶律光,先父王一步窺探到了女嬰的蹤跡。他沒有自己貿然行動,而是將此訊息虛情假意的稟告給了父王。被眼前勝利衝昏了頭腦的父王求勝,不及判斷訊息的正誤與否便擅離宮城,興兵前去追捕女嬰。他哪裡知道,耶律光也是捕蟬的螳螂,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吳伯精心佈下的騙局。沒有耶律光這個渾水摸魚的局外人,父王一樣會上當受騙。頭腦並不是十分聰明的吳伯略施小計,就歪打正著的起到了一箭雙鵰的功效。他不僅騙的父王團團轉,還害的他一度失卻了江山。

耶律光見陰謀得逞,便在父王離宮十日後發起了對皇城的非難。他先別有用心的四處散佈父王遭劫的謠言,又在自己的領地裝腔作勢的誓師勤王。打著正義旗號的耶律光,率軍浩浩蕩蕩的向都城方向進發。把守城關的各路將軍們,由於沒有接到父王的命令,對公然進軍都城的耶律光,抵抗不是支援更不是。等到耶律光的軍隊已將都城死死圍困,並下令剝奪其他將軍的兵權時,他們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可一切都為時過晚,佔據都城的耶律光已經掌握了帝國生殺予奪的最高權威。為了保住手中用命換來的軍職,他們只能繳械歸降。取而代之的耶律光宣佈將都城遷往城東的廢都未央後,就開始了對仇池風捲殘雲式的焚燬。他這一把火,完全斷絕了父王奪回皇位的後路。此後多年之間,虎落平陽的父王,唯有像條喪家狗般的向契丹國主耶律德光搖尾乞憐。他帶領著我和弟弟、母后以及其他文武大臣,開始了一段顛沛流離的亡命生涯。

父王在那場大火後,投靠了契丹王朝大遼國,暫時幫助遼國把守剛從後晉王朝巧取豪奪來的幽州地帶。昏庸無道的遼國君主對父王百般猜忌極盡苛責,這促使父王和太原節度使劉知遠密謀起事作亂。他們二人戮力同心運籌帷幄,很快便將失道寡助的契丹大軍趕出中原。隨後劉知遠在太原稱帝,建國號為後漢,是為後漢高祖皇帝。

次年,劉知遠暴病猝死,其子劉承佑嗣位,是為漢隱帝。漢隱帝劉承佑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大肆捕殺有功之臣將軍郭威等人,父王也被列入了剷除的名單。無奈之下,郭威登高一呼揭竿而起,父王予以鼎力相助外合裡應。成功推翻了劉漢王朝後,郭威在汴京建立了後周王朝,是為周太祖。為酬謝父王助其奪取江山之功,郭威派兵幫助父王擊垮了篡權奪政的耶律光,重返仇池。

從此,鮮卑和後周兩國結為了生死同盟。然而,習慣群體圍獵的虎狼獅豹最是懂得,這世道上從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而只有永恆的利益。郭威心底裡比銅鏡還要清楚,拉攏住鮮卑這股朔北草原上絕對的勢力,對他將來征討契丹百分百的有利無害。可人算畢竟抵不過天算,上天並沒有讓郭威睜眼看到後周征伐契丹的那天。郭威稱帝三年後的954年,同樣是病死在了都城開封皇宮內的鑲金龍榻上。大限當前,人人死而平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