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二十一年八月十五

“皇叔,你都轉悠好半天了,還沒想好買哪個燈籠嗎?要我說不然都買了吧。”

舒月離聲音清涼,彷彿藏地雪山之巔融化的雪水。

此刻,她的臉上滿是無奈。

“不行,本王要挑個最好看的。”舒懷瑾放下手裡的花燈,挑眉看她,唇角染著一絲淺淺笑意。

“皇叔,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舒月離眉頭緊皺氣鼓鼓道。

“哦?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故意在遛我,從東市逛到西市愣是一個心儀的花燈都沒有,現在南市也逛了大半了,我兩條腿都要走折了。”

“本王明日就要前往北冥國了,臨走前挑個心儀的花燈有錯?”舒懷瑾腔調懶洋洋地,抬手捂住了打哈欠的嘴。

“皇叔沒錯,錯的是我。怪我體力太差了。”舒月離嘟囔道。

昨日,舒懷瑾派人送來請柬,說要共賞花燈,她本是不想出門的,可綠符怕她整日悶在府中悶壞了,於是求著舒月離答應下來。

舒月離心想她家皇叔身子不好,風一吹就能倒的那種,大概喝喝茶、賞賞景打發了就算了,誰成想舒懷瑾是真不拿人當人看啊。

“小阿離要是累了就坐下來休息下。”舒懷瑾用手帕擦去了臺階上的塵土,示意舒月離坐下。

她也不扭捏,徑直坐到他身側,感嘆,“終於可以休息了。”

“小阿離,明日我就離開京城了。”

“嗯。我知道。”她現在巴不得這個便宜皇叔趕緊離開。

“這個玉佩你拿著。”舒懷瑾從衣襟裡掏出一塊鳳凰圖騰的翡翠玉佩,黑暗下玉佩散發出晶瑩透剔亮光。

舒月離瞧著好看,雙手接過,“皇叔送我玉佩幹嘛?”

舒懷瑾:“拿著吧,它能帶給你好運。”

“謝謝皇叔。”舒月離什麼沒見過,一塊玉佩她並不覺得稀罕,可是皇叔送了她便收著。

“阿離,我命中註定活不了多久,此去一別,今生恐不復相見。若你有心的話,便將玉佩留在身邊,當是對我的念想。”

“皇叔說什麼呢?以皇叔今日的體力來看,活到八九十歲不成問題。”舒月離將手裡玉佩攥的緊了些,勸慰道。

“哈—哈,希望吧!”舒懷瑾淺笑兩聲。

舒月離不知怎的,她覺得舒懷瑾笑得有些勉強。

華燈初上,天邊亮起一道道煙火,蒼穹之上一片絢爛。

兩人目不轉睛望著絢爛多彩的夜空。

舒懷瑾嘆息,“明日,阿離不要來送我了。”

“啊?為什麼?”舒月離眸子裡有一絲詫異。

“我怕我會捨不得離開。”似是怕舒月離誤會,他又道:“京城太繁華了,繁華到來了就忘不掉,更別說離開了。況且還有小阿離陪我賞月。就是不知道北冥的月亮是否也這般圓潤。”

“皇叔說什麼呢,月亮還是那個月亮,若是想京城了,便藉著月光望向家的方向,京城永遠是你的家。”

“小阿離真好。”舒懷瑾溫柔地摸了摸舒月離的頭,眼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後來,兩人又到了雲霄閣喝茶賞月好不快活。

夜色漸深,舒懷瑾的侍從提醒他該回府了。

“阿離,乘我的馬車載你一路吧。”

舒月離笑著擺擺手,“謝皇叔美意。今日月圓,萬家燈火通明。街上不會遇到危險,我想再散散心。”

“好吧。”舒懷瑾也沒勸阻,只是吩咐了兩名侍衛,暗中保護她。

舒月離藉著月色漫步在城中街道,從要收攤的老闆手裡買了盞兔子花燈,兔燈光芒微弱,照亮了她腳下的路。

翌日,文武百官齊齊目送舒懷瑾出城,舒皇將北冥都城劃做了他的封地,同時命威武大將軍華夏率十萬大軍退回翼城繼續鎮守南境。

舒月離雖然答應了舒懷瑾不來送他,可她還是來了。

她和這個皇叔沒多少交集,卻算是能說的上話的,身邊的朋友來了又走,她也想記住他們的全貌。

她站在雲霄閣頂層,舉杯飲酒目送寧王軍隊遠離皇城。

當天下午,舒月離踏入了久違的御書房,向舒皇提出了與程萬里和離的想法。

她本以為父皇會勃然大怒,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只是輕嘆一聲,然後便是良久的沉默。

舒皇坐在龍椅上,拿著筆的手哆哆嗦嗦始終沒有落筆。

“離兒,你想好了?確定要和離?”這一刻,舒皇的聲音顯得有些蒼老,彷彿他不再是手握生殺大權,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個女兒的父親。

舒月離衝他燦爛一笑,“想好了。我與程將軍二心不同,難歸一意。今願與他和離,解怨釋結,更莫相憎。願相離之後,他仕途儻蕩風流,緣遇相伴之人。”

舒皇眼神深邃,仔細打量舒月離後,視線落在了簾帳後,沉聲問:“萬里,你可願意。”

舒月離隨著舒皇的目光看去,一身紫色官服器宇軒昂的程萬里從簾後走出。

即使面對舒皇他也是板著一張臉,臉色鐵青,看向舒月離的眸子裡透著陰森的寒光,神色冷厲可怖。

有一剎那,舒月離覺得他看自已的眼神像是在看戰場上的敵人,似乎下一秒自已就會命喪黃泉。

程萬里朝舒皇躬身施禮,朗聲道:“臣不願。”

舒皇疑惑問:“哦?你為何不願?”

“臣與公主年少相識,相伴數十年歲月,結為連理,臣甚幸。今因臣離京多年,與公主生了嫌隙,臣願同公主解除隔閡,重歸於好。”

“你—”舒月離盯著程萬里的眼睛,見他說的真摯誠懇,眉間露出一絲苦澀。

她極力解釋,“父皇,不是這樣的。”

舒皇靜默片刻揮手製止了舒月離接下來的話。

“離兒,程將軍不同意。朕便不能給你批。”舒皇將舒月離寫好的和離書用力地揉成一團,扔在了地上。

“父皇。”舒月離不死心道。

“兒臣已經不愛他了。”

舒皇見舒月離糾纏怒喝,“放肆,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當初,你死乞白賴要我為你賜婚,如今又不經夫婿同意擅自和離,哪有一國公主的樣子。”

“父皇。”

舒皇無奈地擺擺手,“朕累了,你們退下吧。”

一頓勸說無果,舒月離灰溜溜退出了御書房。

同她一道出來的程萬里倒是心情大好,眉目含笑。

舒月離見他這副樣子更加生氣了,白皙的臉蛋鼓成了包子,質問道:“你笑什麼?”

見她發話,程萬里臉色驟變,眉宇間露出兇悍的神色,“舒月離,只要我活著,就永遠不可能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