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太上老君乾坤鏡

嫦娥忽然沉默了。她懷中的玉兔掙扎了幾下，從手中跳了下去。

“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呢？”嫦娥並沒有去追玉兔，她就這樣靜靜立在原處，看著它一溜煙跑遠了。

“此話怎講？”我發覺自已好像一不小心窺見了不可言說的天庭秘辛。

“一切因果，皆是報應。我這廣寒宮處於極寒之地，終年只有悽風皓月為伴。你也看見了，這裡都是白茫茫一片。”嫦娥帶我往前走去，她腳步輕快，我差點兒沒有跟上。

可是，她終於停下了腳步。我看到了一片荷塘。

如碧玉圓盤一般的荷葉在水面上漂浮，粉色的荷花從上頭生出莖來，最上頭花苞微微綻開，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這是？”

“這是我嘗試種植的第一抹綠色。先前失敗了很多次，第一次成功便是荷花。”嫦娥斜靠在荷塘邊的欄杆上，她看著我的眼睛，思緒一下拉遠了。

起初，我並不知道她想起了誰。可當轉念一想，紅萼綠萼，好似突然茅塞頓開。

“你是說綠萼和紅萼是你一手創造出來的？”我驚訝道。

“沒錯。這是我養活的第一株荷花，她們本是雙生同根並蒂蓮。只可惜，我當初採摘之時一不小心將根部折斷，又使其落入凡塵。”嫦娥嘆道。

“這一切本是宿命？”我看透了太多的因果輪迴，天命不可違，定數不能更改。

“我是不信命的。若非如此，怎會偷得靈藥飛昇成仙？我想綠萼也是如此。她本不該有這樣的宿命。”嫦娥為自已的過失懊悔不已。

“所以，你要盡一切力量來彌補她？”我戳破她的心事。

“算不上彌補，她也是吸收日月天地精華才能生長髮芽。又在人間歷練一遭，如今功力修為都有長進，我也實在不忍心她繼續受苦。”嫦娥淺笑。

“那麼，老君那裡，恐怕還得靠你多配合了。”我想起我們即將施行的計劃，心裡並沒有多大把握。

“太上老君法力無邊，又有神兵利器護體，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嫦娥搖頭。

“聲東擊西，我們只能智取。” 沒有把握的事情，我向來不會強求。

我早已習慣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更加明白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為他人作嫁衣裳，真是愚蠢至極的行為。

“兩軍對壘，最忌長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捲簾將軍，合作愉快！”嫦娥朝我笑了笑。

她一直是喚我捲簾將軍的。即便是如今我早已到達西天立地成佛，她還是這樣喚我。

讓我有了一種奇怪的錯覺，孫大聖還是那個孫大聖，天蓬還是那個天蓬，我們從未變過，而我確實是有一段記憶永久喪失了。

她見我瞧著她出神，打了個響指道：“是時候出發了。”

我沒想到嫦娥仙子竟然也有如此生動的一面，在我印象中，她永遠都如月華般遙不可及。

她的笑是冷的，身姿是冷的，就連心也是冷的。

可是，她現在是那樣鮮活地站在我的面前，讓我疑心所有的傳言都是有心人編造出來的謊話。

忽然一陣劇烈的頭痛，我依稀記得有人告訴過我，嫦娥並不是我從地面遙望，看到的那般冰冷。也許她的心是熾熱的，只不過隱藏在冰山之下。人人都說，嫦娥仙子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可若是遠觀，怎能讓那火種燃燒？

“碧海青天夜夜心，果然如此嗎？”我一時想得痴了，竟然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

嫦娥並沒有怪我，她反而回首笑道：“捲簾將軍今日怎麼如此多愁善感？”

“並非多愁善感，實在是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我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走吧，到兜率宮去！”

我和嫦娥直奔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而去。兩個童子正手執蒲扇，歪在爐邊打瞌睡。其中一童子單手托腮，半夢半醒間見到嫦娥和我徑直而來，忽然慌了手腳。

“師父，師父，有人闖進來了！” 童子站了起來。

“把仙丹交出來！”我依舊是那個面目可憎的流沙河水鬼。

“痴心妄想！”兩個童兒站了起來，他們做出架勢，要和我們拼命。

我卻覺得這兩個童兒好生面熟，靈光一現，好似從前取經的時候見過。

“金角銀角，你們不記得我哩！”我大叫起來。

“你是？”他們面面相覷。

“沙悟淨！唐三藏的徒弟，孫悟空的師弟。”

我失望於他們的反應。原來在他們眼裡，我也是可有可無的配角罷了。

“哦，我好像有點印象了。”

“我也有點印象了。可是，你好像是我們的手下敗將吧？”

兩個童子無比囂張。

“好哇，從前我讓著你們，今日便要叫你們看看我的實力！”我說著，已經變出了降魔禪杖，向二童子劈頭蓋臉而去。

“那我們也不客氣了！”

一場酣戰，我和他們二人僵持了許久。我那禪杖打在蒲扇上，他二人卻合力將蒲扇抵在我的禪杖上。

陣陣寒風從他們掌中竄出，我一會兒便大汗淋漓，漸漸落了下風。

我往著嫦娥的方向看去，可她依舊面不改色遠遠看著，絲毫沒有上前幫我的意思。

而兩位童子的幕後玩家——太上老君也絲毫沒有露面的意思。

“究竟怎麼回事？”我心裡一緊，看來事情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順利。

第一波還沒有結束，立馬便來了第二波人。

又有幾個童子聽聞裡面的動靜，從外頭衝了進來。

“大膽，竟然敢到兜率宮來偷東西！”

嫦娥兩條白色長綢從袖中飛出，將他們一下掀翻在地。

我用降魔寶杖抵住他們的咽喉，模仿著齊天大聖，放肆喊道：“太上老君，你在哪裡，快點出來！”

“這是又來了一個孫行者？”

渺遠的聲音從天際傳來。太上老君從後方緩緩走出，拂塵橫在臂彎，臉色嚴肅非常。

“太上老君，好久不見了。”我恭恭敬敬地行禮。

“剛才不是還很囂張嗎？不是還號稱要搶我的仙丹？這會怎麼就服軟了？”太上老君仔仔細細打量著我們。

“老君，我們有求於你。”嫦娥的溫柔刀比我手中的禪杖更有殺傷力。

“嫦娥仙子很少離開廣寒宮，更難得到我兜率宮來，不知這次有何要事需要如此興師動眾啊？”太上老君慢條斯理。

“聽說太上老君的仙丹可以起死回生，可有此事？”嫦娥盯著煉丹爐。

“確實有這等功效。”

“那麼，借我一壺如何？”

“多少？”

“一壺！”

“萬萬不可！”

太上老君幾乎要吹鬍子瞪眼，對他來說，這些精心煉製的丹藥就是他的命。

“老君宅心仁厚，怎麼今天倒這樣小氣起來？”嫦娥故意激怒他。

“呵呵呵！”老君撫須長嘯，他這一次居然沒有中我們的激將法。

“說吧，你們究竟想要什麼？”他一步一步向我們逼近，我心裡居然有點害怕起來。

原本的計劃被打亂，我開始慶幸綠萼沒有出現在這裡，否則恐怕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我想知道你的乾坤鏡裡究竟有什麼乾坤？”嫦娥還是笑靨盈盈，她歪過頭去，索性來個開門見山。

“原來這才是你們的目的。”太上老君轉過身去，他放肆地大笑起來，好似看透了我們的來意。

“這乾坤鏡是我在這八卦爐中煉了九九八十一天。拿出來過濾之後，又煉了九九八十一天，加上我無盡的法力，可知過去未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用生命來滋養，只有活生生的靈魂才能供養它的存在。這是個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