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紅萼的故事

紅萼這幾日夜不能寐。她心裡裝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儘管沒有工具，可是她堅信人定勝天。有這雙手，便沒有什麼是不可做到的。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有時候，所有見不得人的事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發生的。

紅萼趁著碧雲庵裡的人們都睡熟的時候，一個人悄悄出門了。

她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往前。沒有白日裡的人情世故，沒有喧鬧時的人聲鼎沸。夜是寂靜的，寂靜的像一個被黑色幕布掩蓋的巨大玻璃樽，他們全都躲在裡頭，閉上眼，聽天亮的聲音。

紅萼來到假山下，那是一座有了年頭的裝飾品。上面青綠色的苔蘚覆蓋著斑駁的腳印，那是歲月滄桑的痕跡。

而她沒有心思去探究它的歷史故事，現在，她蹲在地上，用一雙白嫩的手，挖掘著稀鬆的泥土。

遠處傳來幾聲犬吠。

紅萼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現在她手中的這件大事，也絕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她隨手摺了身旁幾枝秋海棠，覆在挖了一半的土上。究竟是欲蓋彌彰還是此地無銀，她哪裡還能想到那麼多。

說來也是她運氣好，這樣偷偷行事連續大半個月，竟然從未被發現。

時光轉眼而逝，這天紅萼再次埋頭苦幹的時候，竟然覺得這稀鬆的泥土之中好似埋葬著什麼東西。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紅萼受了鼓舞，她手下一刻不停，瘋狂地刨著土石。而亂石凌空，蓬頭垢面的紅萼終於找到了她夢寐以求的東西。

那是一面生了鏽的銅鏡。看反面是青銅材質，雕刻的圖案因為年歲的蹉跎早已模糊不清。忍不住將它翻過來，紅萼卻沒有在裡面看到自已的臉。

“奇怪！難道這鏡子竟然是不能用的嗎？”紅萼自言自語道。

只是，這鏡子卻忽然開口了，那聲音如此空靈，彷彿是從千里之外飄過來的。

“紅萼，我就在裡面，救我！”

紅萼嚇了一跳，一失手便將銅鏡扔了出去。

“紅萼，別害怕，我在鏡子裡。”

可紅萼怎能不怕呢？她此刻萬分後悔自已當初沒有聽師太的話，種下如此禍根。

看她兩股戰戰，似有逃離之意。那鏡子便開口道：“紅萼，我是馬麗啊，你不記得我了？”

“馬麗？”紅萼停下了腳步。

她不知從哪裡借來的膽子，竟一步步地向著鏡子逼近了。

“馬麗，你在鏡子裡嗎？”

“對，我被關在鏡子裡面。你大叫三聲我的名字，就能放我出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紅萼猶豫了。她不是一個乖巧的女孩，卻也不是一個放肆的女孩。

“你為什麼會被關裡面？”她問。

“我從小就是被身邊所有的人拋棄，所以我只好到處流浪，乞討為生。有一天，我偷偷走進一個放滿了寶藏的地方。在那裡，琳琅滿目的珍寶讓我眼花繚亂。可是，我唯獨一眼看中了這面鏡子。我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了，我差點都不記得自已長什麼樣子。“

聽著馬麗的苦笑，紅萼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所以你照了鏡子？”紅萼大概已經猜到了來龍去脈。

“沒錯，可是我剛一拿起鏡子，便被吸了進去。從此，我的身軀便被困在了鏡中，唯有靈魂在夜幕降臨的時候能得到片刻的自由。”馬麗嘆了口氣。

“如果我放你出去，我會怎樣呢？”紅萼問。

“你當然不會怎樣，我還會結草銜環報答你，何樂而不為呢？”馬麗聲聲呼喚猶在耳畔。

紅萼心裡燃起了一把火，她不知自已就這樣被馬麗吸引。也許是相似的經歷，也許是孤獨的靈魂難以自抑，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銅鏡。

“只需要大喊三聲你的名字，對嗎？”紅萼為自已做最後一次心理建設。

“沒錯！”

“馬麗！馬麗！馬麗——”

隨著三聲呼喊，手中的銅鏡越發灼熱起來。只覺得眼前一陣白霧，那耀眼的白光在夜空中成為一道刺眼的光線。

白霧散去，紅萼只覺得自已腳下生風，身體越來越輕盈，直到完全騰空，她突然開始掙扎起來。

“對不起紅萼，我會替你好好生活下去的！”

“不，你這個騙子，你騙我！”紅萼大喊著。

隨後，眼前的畫面突然閃了閃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怎麼會這樣？”我正看得津津有味，現在有一種手中寶物強行被抽走的無助。

“我想，應該是紅萼的怨念和意志太強，乾坤鏡並沒有完全將她的魂魄吸進去，留下了幾縷殘魂，躲回家中，又不小心附身在了綠萼身上。”嫦娥說。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要想讓紅萼從綠萼的身體出去，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找回紅萼的身體？”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有明白。

“確實如此。不過，我也不知道紅萼的肉身究竟在哪裡。所以才會出此下策，借乾坤鏡來瞧一瞧。”嫦娥尷尬地笑了笑。

“這鏡子既然是太上老君的東西，也許我們只有向老君求助了。”我思來想去，還是這樣最穩妥。

“我不是沒有想過，可是一旦太上老君知道了，不就意味著整個天庭都知道了？更何況，以老君的性格，他可不會幫我們。”嫦娥搖頭。

“誰說不會？天庭之中，應該沒有神仙能夠抵擋嫦娥姐的魅力吧？”我赧然一笑。

“美人計？若是有用我早就使過了。”嫦娥冷笑。

“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了。”我咬牙道。

“太上老君的本事你不是不曉得，硬碰硬會是什麼下場你應該知道。”嫦娥面露難色。

“所以，要軟硬兼施才有用啊。”

這些年我跟著金蟬子萬里長途，所到之處無非是豺狼虎豹，所見之物無非是妖魔鬼怪，雖沒功勞卻有苦勞。

更重要的是，我見證了大師兄的成長。

當年的孫大聖曾是我萬分仰慕的物件。他的行事作風，耳濡目染，我也學到一些。只是這幾年，他便慢慢在人們的視線中隱匿了。

是喪失鬥志了嗎？是失去信心了嗎？我不知道。我再沒有和他聯絡過。只是，我心裡明白：寧作齊天聖，不為鬥戰佛。

“看來捲簾將軍已經有了好主意了。”嫦娥見我胸有成竹的模樣，心中一喜。

而一旁的紅萼緩過神來，不知何時已變為了綠萼。

“我身體裡紅萼的靈魂只有半縷，故而痴痴傻傻，以淚洗面。我真是受夠她了！”綠萼咬唇。

其實，我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憐憫，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更何況，那是她的同胞姐妹。

我不知道自已是否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但我不會後悔。

“綠萼，我想我們還是需要你的加入。”我對她道。

“我？”綠萼瞪大了雙眼。

“我和嫦娥仙子牽制住太上老君，綠萼你去盜仙丹。”

“盜仙丹？可是我們並不需要仙丹啊？”綠萼不解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準備用金丹來要挾老君，對嗎？”嫦娥笑問。

“不錯。”我亦笑著附和。

綠萼並不明白我們所言是什麼意思，但對她來說，只要能夠解決燃眉之急，無論我們用什麼辦法，她都甘之如飴。

“綠萼，你先去準備，我們等會就出發。”我對她笑道。

“好嘞！”綠萼興高采烈地走開去。

“你支開她，想說什麼？”

嫦娥仙子冰雪聰明，又怎會看不出我這點小九九？

我便乾脆開門見山：“嫦娥仙子為何處心積慮幫一個修為尚淺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