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李一凡為了躲宋雲欣,一大早便去了落霞坡打柴,一是想著家裡的木炭不多了,打些柴燒炭,二是自己對婚事的態度,讓老爹也大為惱火,父子倆兩天都沒說話了,早些出門也省的老父親看著心煩。
落霞坡,因為處在村子的西邊,太陽下山的時候,總是會在山坡背後形成一道道霞光,村子裡的人便喚作落霞坡了。因為地勢不高,坡度也較平緩,坡上各種樹木繁多,花草齊茂,無論是打柴、打獵還是採藥,村裡的人都願意來這個地方。傳說落霞坡再往深處走,有一棵千年銀杏樹,需要三人合抱,不過李一凡也未曾見過,只是聽村裡人講過,說不定是被人砍了去罷。
落霞坡南側有條大河,名曰清靈河,從西向東匯入姜水。落霞坡雖然處於清靈河上游,但這一帶地勢緩平,水流也較為平緩,河裡魚蝦豐茂,農收欠佳的年份,村民們也能靠著河鮮勉強生活。
打完兩捆柴已經是晌午時分,李一凡吃了兩口乾餅,喝了些水,心中還在思忖著父親說要去宋家提親的事情,心煩意亂,加上天氣炎熱,更是讓人焦慮不安,乾脆不打柴了,下山罷了。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清靈河邊,此處距離村子至少也有三里地,眼見四下無人,索性把柴火往旁邊一放,隨即脫光了衣服跳進河中降溫,隨便找了塊能擋住身體的石頭,就一手扶著石頭,防止自己被水流沖走,然後放鬆全身平躺在水面上。連日的焦慮,讓李一凡有些困頓,閉著眼睛便睡了過去。
過了一陣,感受到河水冷冽,寒氣逼人,李一凡站起身打算往岸邊走去,抬眼一看,竟有一青衣女子正在翻找他的衣物,頓感不妙,脫口而喊:“小偷!住手!”
那女子聽到喊叫,抬眼看向李一凡,只見他一絲不掛,從水中狂奔而來,頓覺有些可笑,站起身來,也不離去,只是直直地盯著李一凡。
李一凡從水裡跑出來後,看女子不躲不逃,鎮定自若,反而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有些慌神心虛了,立在岸邊,不知如何。剛想強撐說句狠話,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絲不掛,趕忙蹲了下去,雙手抱肩低著頭,恨不得再跳進河裡。
但見那女子不僅沒有要離去的意思,甚至還往自己這邊走來,李一凡鼓起勇氣厲聲說道:“你你...你這女子好不知羞!”
女子被他的語氣唬的一愣,突然放聲笑了出來:“是你光著,又不是我光著,我羞什麼?”
李一凡被噎了一下,強撐著語氣說道:“姑娘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翻看我的衣物?”
女子走到李一凡身邊,俯身貼近李一凡的耳朵,還用指尖輕觸了一下李一凡的肩膀,嫵媚笑道:“身板,還挺硬實呢~”
李一凡被突如其來的親密耳語弄的雙臉通紅,心跳加速,趕忙側過臉去閉上眼睛:“男女授受不親,姑娘請、請、請自重!”
女子見李一凡一個大男人如此嬌羞的樣子,覺得更好笑了,但是也不打算繼續逗他了,拿出一個楔形的墜子在李一凡眼前晃著,“你怎麼有這個東西?”
李一凡依然臉頰通紅,但還是抬頭看了一眼,發現是自己的護身符,便伸手去搶,女子卻瞬間殺氣大盛,本能一般瞬間起身退開三尺遠,右手又同時憑空喚出來一把碧藍色的神劍,劍身上似有水波粼粼,劍尖直抵李一凡喉嚨。又輕碰手指,墜子竟然在她手中消失了。
李一凡撲了個空,一個趔趄差點直接撞上劍尖,頓時驚的一頭冷汗。自己跟著父親習武多年,自恃身法靈動迅猛,縱然面對兇獸也有一戰之力的,但女子剛剛僅一瞬便差點取了自己性命,心中暗想:這女子不似凡人,自己斷不是對手的,不可衝動魯莽,保全性命要緊。
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女子放下劍,又恢復了剛剛的調笑的狀態,在李一凡身邊蹲了下去:“老實交代哦,不然閹了你。”
調整好姿勢重新蹲好以後,李一凡強忍著心中的恐懼,有些結巴地交代道:“是孃親為我求來的護、護身符。”
女子站起身來,手指再次輕碰一下,碧藍色的劍直接從手中消散無蹤,墜子也憑空出現在手掌中間,口中喃喃道:“護身符...呵,護身符啊...”
見她也並沒有害人性命的意思,李一凡接著說道:“非金非銀,不值什麼錢,但為孃親所賜,於我來說意義非凡,仙姑可否還給我?”
“哈哈哈哈哈,不值錢?”女子像是聽到了一個極為好笑的笑話一般,突然放聲笑了出來。
這墜子李一凡從小便戴在身上,爹爹與孃親只說自己少年時害了一場大病,便求來了這護身符要求自己隨身佩戴。自己曾因想在宋雲欣生辰的時候送她個玉鐲子,便偷偷去了鎮子裡的押店打算先抵押一月,換些錢出來,一個月內再贖回來。可店家仔細琢磨半晌,也只判斷出了並非金銀玉石,便不願意收,心中也就差不多認定這墜子只是個吉利象徵,並不值錢。
“仙姑若執意佔有,拿去了便是,能否容我先把衣服穿上?”李一凡見她還沒有要還的意思,便假意大方,想著先穿上衣服,若是她強佔離開,自己也能速速跟上。
女子收起墜子,玩味地看著李一凡,故意說道:“身材這麼好,幹嘛要用衣服這些俗物遮擋嘛!”
李一凡恨不得在地上刨個坑把自己埋進去,只聽過惡霸調戲良家婦女的故事,怎麼會有如此不遵婦道的女子。
見李一凡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女子轉身背身對著李一凡,右手輕揮一下,李一凡的衣物便從遠處直接飛了過來,甩在了李一凡的身上。
李一凡慌亂的穿好衣服,站起身來,卻也不敢上前,從背後看著女子,青色紗衣下面是白色的中衣,寬大的衣服卻隱不住身材的曼妙,李一凡也不敢細看,這個看起來瘦弱的女子,如果想要殺自己,真的就只需要像捏死螞蟻一樣,實力深不可測,性格又捉摸不定,還如此的...不知羞恥,自己還是需要穩妥一些。
“仙姑...如何打算呢?”李一凡拱手問道。
女子收起了剛剛玩味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有些落寞神傷,轉身把墜子丟回給了李一凡,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既是珍貴無比的東西,就好好保管,隨身攜帶,切莫丟了。”
李一凡接過墜子握在手中看了一眼,發現原本一直暗淡平常的墜子,邊緣處卻隱約有些青色光芒。再抬頭時,女子已然不見蹤影。
自從兩百多年前,五仙派閉山,中原各地教派如春筍般迅速崛起,大多都打著五仙派旁支掌教所創,但實際上真正修行仙法的教派並不多,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士族門閥的斂財工具,編排一些教義,製造一些神蹟,便可騙取普通百姓供奉了;另一種則是以招式見長,修煉體魄,學成後倒也可以給貴族做個護衛或者去軍營中當個教頭。
李一凡平日裡也喜歡往鎮上跑,見過不少騙人戲法,但見識到真正的仙法,這是頭一遭,心中料想這女子必然是來自五仙派的,至少也是正宗五仙派傳人,聯想到夢裡的“五仙宗主”之類的話語,更加覺得這個墜子並不簡單。
時間回到現在,今日得遇胡文生,李一凡更加確信了墜子是五仙派的寶器,只是那老頭明顯知道些什麼,卻又不肯細說。又遇到那青衣女子在自家門前徘徊,不由得心中緊張了起來,便趕忙推開院門朝家裡喊了一聲:“爹、娘,我回來啦!”
聽到李一凡聲音,陳巧文便從內屋出來迎了上去,看見兒子一腦門的汗,捏著袖口抬手給兒子擦汗,語氣有些擔心的說道:“怎麼去了這麼久呢,這一頭汗,要不要先去洗一下?”
李一凡見母親出來,知道那青衣女子暫時沒有危害到家裡人,心中稍安了一些,只是不知道那女子如何找到自己家的,心中擔憂卻又更甚了幾分。
“遇到‘胡謅先生’在說書,就聽了一陣。”李一凡邊說著,邊去院子裡的水碓處接水,打算洗把臉。
“那老騙子又來了?”陳巧文似乎認識胡文生,而且對他並沒有什麼好感。
李一凡洗完臉,雙手在衣服上胡亂一抹,又用袖子擦了擦臉,聽到孃親這麼評價胡文生,好奇的問道:“娘,你認識他啊?”
“那老騙子,以前你爹被他騙過。”像是怕被屋裡的李廣義聽到,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嚥下去了:“不提了,趕快進屋吃飯吧!”
李一凡跟著孃親走進內屋,見李廣義板著臉坐在飯桌正位,看樣子還在為自己的前幾日的態度生氣,便怯怯的行禮道:“爹,我回來了。”
李廣義也不理他,陳巧文知道丈夫的脾氣,不過是裝模作樣的生氣罷了,招呼著兒子趕緊坐下吃飯。
李廣義見李一凡坐下,自顧自地拿起筷子開始吃飯,也不看李一凡,吃了兩口,裝作不關心的語氣問道:“見過欣兒了?”
“見過了。”李一凡剛拿起筷子,趕忙又放下了。
“道歉了嗎?”李廣義語氣依舊平淡且嚴肅。
“道歉了。”
“原諒你了?”
“嗯。”
“吃飯吧。”
氣氛終於有些緩和了,李一凡想了想,終於還是問了一嘴:“爹、娘,你們剛剛有沒有見一青衣女子在門口徘徊?”
李廣義一聽青衣女子,顯然有些吃驚,手上動作明顯滯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情緒就恢復了,隨即說道:“沒見到。”
陳巧文顯然也有些驚慌,但也跟著說:“這大日頭曬的人恍惚,我和你爹早早就回屋休息了,沒見什麼青衣女子。”
雖然是細微的表情變化,李一凡也還是注意到了,但看起來兩人都不願多說,便繼續安靜吃飯,看來自己的疑問還是要找胡文生去問了,下次帶些銀錢,說不定能撬開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