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陸驚駕隨父母一起去了墓園,陸驚承躺在那裡,已經第十個年頭了。
空氣中瀰漫著肅穆的氣息,陽光透過雲層,灑在陸驚承的照片上,那張熟悉的面容定格在墓碑上,微笑著,勾起了眾人心底深處的思念。
陸母把鮮花和水果擺到墓前,陸驚駕拿出溼巾擦拭墓碑上的塵土,陸父則坐在邊上一言不發。
陸驚承和陸驚駕雖是兄弟,但兩人還是有些明顯的差別。
陸驚承長得更像父親,廣額方頤,眉宇寬闊,笑起來露出兩顆亮閃閃的虎牙,陸建濤每次看見陸驚承,就像是看到了自已年輕時候的樣子。
陸驚駕則長得像母親,臉盤修長,濃眉單眼皮,是很周正的長相,陸驚駕出生以前,哥哥就已先一步榮獲了父親的全力栽培,陸建濤其實更想再要個女兒,只可惜天不遂人願,多了個兒子。
大號沒練廢,反倒是越來越歡喜,小號便也無關大局,還要以大號為榜樣才行。
陸建濤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看到陸驚承結婚生子,反而因為一場該死的空難,叫他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何等的痛苦啊!
自那以後,陸建濤沒再坐過一次飛機,他厭惡這樣不安全的龐然大物,他一共就兩個兒子,一個因為飛機失事和他天人永隔,另一個,還是個飛行員......
說實話,他有陰影,他沒法接受。
陸建濤因此和陸驚駕產生了爭執,飛行員的工作雖然風光,但是太高危了,他希望他唯一的兒子可以轉到地面上工作。
陸驚駕當然不會同意,他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飛行員,刻苦學習和訓練,就是為了這一天,結果他的父親叫他放棄這項工作,開什麼玩笑?!
他不僅沒有放棄,還憑藉自已的實力升為了最年輕的機長,可是他和父親的關係卻每況愈下,像是隔著一層薄膜,漸行漸遠。
陸驚承走後,這個家不再是個溫馨的港灣。
母親反覆擦拭著墓碑上的照片,她蹲在地上,陸驚駕能夠看見她頭頂的白髮。
陸建濤也走了過來,蹲到墓碑前,“驚承啊,在那邊還好嗎?我們來看你了,爸挺想你的……”他的臉上是不常有的溫和的悅色。
二老對著陸驚承的照片說了會話,看得催人淚下。
然後陸建濤起身對陸驚駕道:“跟你哥說兩句吧,當初要不是為了趕回來參加你的生日,他也不會出事......”
陸母拽了拽陸建濤的衣袖,示意他住口。
陸驚駕雖面不改色,但他內心苦澀,默默走到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便先行離開了。他已經習慣了被父親苛待,他也不願再去解釋與爭執,說難聽一點,飛機失事又不是他造成的,為什麼要將所有的責任歸咎於他呢?
他已經在自責中活了數十年,也該放下了。
陸驚駕在車裡抽完一根菸後,二老也剛好走了下來,三個人悶聲不響地回了家。
回到家不久,馮姨也帶著她的外甥女上門了。
馮姨是陸母的的交好,又打心眼裡歡喜她的兒子,總想撮合自家外甥女和陸驚駕兩個人,今朝終於有機會安排他們見面。
陸母把馮姨二人迎到客廳,又是端茶又是倒水,陸建濤也幫著招待。
馮姨剛坐下就忙不迭介紹道:“瑞芸啊,這就是我外甥女雨婷,海歸留學生嘞,剛從深圳調回來......雨婷啊,這是陸伯父、陸伯母,還有小陸,人家小陸可是飛行員,吃香的很嘞!”
雨婷和眾人一一問好,笑著捧起水杯,她長相清秀溫婉,身著一襲素雅長裙,簡潔而大方,烏黑長髮披肩而下,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氣質,二老對她的印象很好。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陸驚駕的身上,倏地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驚喜神色,她的心也跟著為之一顫,生出美麗的花來。
但是,這個男人看起來,怎麼感覺像有心事......
馮姨說:“雨婷這孩子啊,從小就優秀,追她的男孩子不要太多,只不過啊,她一直忙著學習、工作、提升自已,也沒心思談物件,最主要還是因為沒碰到合適的有眼緣的人......驚駕嘛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年少有為,又事業有成,年紀輕輕就當上機長了,工作忙得也是疏忽了結婚這件人生大事了......我看你們兩個年輕人倒是蠻像的,年紀也相仿,正好可以認識一下,交個朋友,你們說呢?”
陸建濤和陸母均點頭附議,雨婷也羞赧地笑了笑,只有陸驚駕覺得渾身不自在。
陸母問:“我聽說雨婷之前一直在深圳上班,現在是準備在北京定居了嗎?”
“是啊!”馮姨忙回答,“雨婷她是公司的區域經理,工作能力很強的,所以之前被調到深圳去了,不過現在已經申請調回北京了,以後就負責這邊的業務。”
“這樣啊......”陸母滿意地點點頭,好像在看自已的兒媳婦一樣。
馮姨忙又說:“兩個人工作都好,一個是機長,一個是經理,不要太搭哦!”
“現在已經不是機長了!”陸建濤忙糾正,“已經升職當教員了,就是專門培訓飛行員的那種。”
馮姨兩手一拍,“那豈不是更好!還省的飛來飛去看不見人,再說了,每天待在天上也是有點不安全了……”
陸建濤表示贊同:“是說啊!”
馮姨又說:“我看驚駕和雨婷兩個人啊,不管是工作還是相貌,都相當般配,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郎才女貌,哦對,郎才女貌哈哈哈。”
除陸驚駕以外的其他人,都跟著笑了。馮姨見他一聲不吭,便對他講道:“驚駕啊,不要嫌馮姨囉嗦,男人立業是頂重要,但是也不能忘了要成家,你就算不為自已考慮,也要為爹媽考慮的,是不是?”
陸驚駕迎合地笑了笑,“馮姨說的對,所以我現在有在談著的物件了,之後如果能順利結婚的話,一定要來喝我的喜酒啊!”
馮姨的笑頓時凝固在了臉上,一旁的雨婷也面露尷尬之色,陸母手足無措地看看馮姨,又看看陸建濤。
“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陸建濤沉著臉說,“你談也談個靠譜的!我和你媽可沒有承認你那個物件!再說了,到底是真是假我們也不知道。”
“這......這什麼時候的事情?”馮姨彷彿受到了驚嚇。
“有段時間了,本想著等穩定了再告訴你們。”
馮姨扭頭為難地看了雨婷一眼,後者報以一個寬慰的笑。
眾人陷入一陣又一陣的沉默之中。
馮姨和雨婷又坐著聊了一會,便準備離開,陸母極力挽留二人吃了晚飯再走,但被禮貌婉拒了。
人剛送自,陸建濤就垮著一張臉開啟了電視機,“你明知道人家過來是給你介紹物件的,你說那些有的沒的幹什麼?”
陸驚駕也很無語,“有的沒的?爸,難不成你要我騎驢找馬?我可不想隱瞞我目前的情感狀況。”
陸母:“不是要你隱瞞,只是別人好心過來,你就裝一下,交個朋友也好......”
“交個朋友可以,但是我話要說在前面,不然日後涉嫌‘腳踏兩條船’的就是我。”
如果這個時候陳瀝在的話,一定會是第一個吐血的吧,陸驚駕這個人,不僅軸還死心眼,開飛機開傻了吧!一點都不靈活!一點都不會見人下菜碟!一點都不懂變通!
陸建濤和陸母都不再說話,一個生著悶氣看電視,一個鑽進廚房裡做晚飯去了。
真是一個難熬的生日,陸驚駕想,他竟然開始有點想念周宥安了。
飯桌上,陸建濤照常要飲一杯小酒,他一喝酒就會戾氣加重,控制不住脾氣,這個壞習慣也是九年前才開始的。
陸母說:“驚駕,既然你找了女朋友了,下次回家也把她帶來給我們見一見。”
陸驚駕正要應承說好,再次被陸建濤打斷,只聽他說:“靠譜嗎?就亂把人往家裡帶。她是北京人嗎?你見過她的父母嗎?家裡幾個兄弟姐妹?這些你都瞭解過嗎?你現在已經不是玩玩的年紀了,談物件也要以結果為導向的,找個知根知底的不好嗎?”
陸建濤總能見縫插針地說教,無非就是圍繞這些話題,陸驚駕其實很想問問他,什麼叫知根知底,自已談的物件難不成自已不知根知底?以前他想幹涉他的工作,現在他又想幹涉他的感情,難不成自已是任他擺佈的提線木偶嗎?
陸驚駕覺得,父親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可過自已。
碗裡的飯菜,味同嚼蠟,食之無味。
“爸,感情是我自已的事,不管怎麼說,都得按我自已的節奏來。”
哪知陸建濤筷子一擲,“你自已的事?你現在用不上我們給你帶孩子,當然是你自已的事了,你當我想多管你的事?你哥要是在的話,早讓我抱上孫子了,我們陸家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人傳宗接代!......”
“建濤!”陸母終於忍不住喊道。
陸驚駕捏了捏拳,又把這口氣嚥下了。
“爸,其他什麼事我都可以聽你的,唯獨這件事不行。”他不卑不亢地說完,先行離開了飯桌,去客廳收拾東西。
“驚駕,再吃點吧!”陸母有些於心不忍地喚他。
“媽,我吃飽了,你和爸慢慢吃,我就先回去了。”
陸母有些失落,“好吧!回去路上開慢一點。”
“我知道,放心吧!”
伴隨著“啪嗒”一聲關門聲,世界終於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