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陸驚駕在陽臺上默默點了根菸,其實他沒有什麼煩心事,但就是想出來透透風。

有些事只適合在深夜裡獨自“回味”。

周宥安今天說的話,在他心頭反覆。

如果她選擇做回旅行博主的話,是不是又要長時間地離開北京呢?上一次離開是去澳洲,這一次又會是哪裡?歐洲還是美洲?哦,也有可能都去......

雖說這次她沒有不告而別,甚至還詢問了自已的意見,而他既沒有說支援,也沒有說反對,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她一走,他又要花點時間來戒斷沒有她的生活,一如五年前那樣。

陸驚駕看著房間裡熟睡著的人兒的臉,想起不久之前,周宥安一臉認真地問他要不要結婚,他雖猶豫,可猶豫的並非是自已沒準備好,而是怕周宥安一時興起的真心少之又少,畢竟,她看上去實在不像個會委身婚姻之人。

她太愛自由了。

她就像一株爛漫的蒲公英,無拘無束,沒有枷鎖,沒有什麼能夠束縛得了她。

而他,也不想以結婚的名義將其捆綁,與其日後看她委曲求全地待在自已身邊,心裡想的卻是詩和遠方,不如早點放她離開。

他要的是,歷盡千帆後的倦鳥歸巢,心甘情願回到這片棲息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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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個尋常的週六,但對陸驚駕來說,卻是個十分特別的日子。

他的生日。

不是所有人都會期待生日,陸驚駕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個沉重的話題。

自那年後,陸驚駕就剝奪了自已過生日的權利,因為那還是他哥哥的忌日。

他想起父親每每看向自已的那雙眼,空洞且破碎,令他不敢直視,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如果只有一個兒子能活在這個世上的話,父親會選擇哥哥。

即便陸驚駕走到哪裡都博夠眼球,受夠歡迎,但他覺得,父親卻從不以他為傲。

要是今年的生日不逢週六的話,他還能借著工作之名不回家去,可恰好不偏不倚,碰上了休息日,他沒道理不回家和父母吃頓飯,再緬懷一下自已的兄長。

上午,周宥安跟著陸驚駕出門,她終於要去取回她的愛車,然後去學校裡接陳寶出來玩,兩個人早就計劃好了一天的行程,火鍋電影少不了,下午茶按摩也要跟上。

趁著休息,周宥安發誓要盡情地放鬆一場,以此來彌補這極不痛快的一週。

她從車行取完車,開到北師大的校門口接上了陳寶,姐妹倆一見面就嘰嘰喳喳地聊起來,又給遠在上海的陳德旺打了個影片電話。

陳德旺看見兩個女兒,笑得合不攏嘴。

而後周宥安帶著陳寶去了王府井大街,上回送陳寶去學校宿舍的時候,周宥安就注意到她帶的行李很簡單,為數不多的幾雙鞋還都是舊舊的,陳德旺一個大男人哪裡會知道這些,也不懂得女孩子長大了要學著打扮的心思,所以她給陳寶買了幾雙時下流行的新鞋,又送了她一隻coach香布蕾雙肩包。

陳寶開心極了,多個姐姐就是好,捧著周宥安的臉啄了好幾下。

當她們走進海底撈大門的時候,陸驚駕也正和父母一起坐下來吃飯。

桌上是不苟言笑的父親和強顏歡笑的母親,空著的那一邊象徵性地放著一隻空碗和一雙筷子,那代表陸驚承。

陸母做了一大桌豐盛的菜餚,多是些陸驚承最愛吃的,以此來表達對他的緬懷。

“今天有空回來,下午就跟我們一道去看看你哥。”陸建濤冷不丁地說,眼皮都沒抬一下。

“好的,爸。”陸驚駕低眉順眼地應。

陸建濤繼續說:“去年你在外面飛來飛去,還是我跟你媽兩個人去的。他是你哥,他的事你得上點心啊......”

陸驚駕又應:“知道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是個工作日,陸驚駕還在連夜從南方飛回北京的路上,除了母親發來一句生日祝福外,其他人都仿若銷聲匿跡。

陸驚駕明白,大家是怕揭他的傷疤。

雖然去年生日他沒有回父母家,實則他早已抽空提前去給哥哥掃過墓,只是陸建濤不知道。

陸建濤不知道的事,就會預設對方沒有做。

“兒子啊。”陸母挾了一塊肉放在他碗裡,小心翼翼道,“今天你吃了晚飯再走,下午你馮姨要來,還有她那個外甥女,就是上次我對你講過的那個......”

還沒等陸驚駕說話,陸建濤先開口,“今天什麼日子?!肯定要吃了晚飯再走的啊!”

“我會吃了晚飯再走的,媽。”陸驚駕不卑不亢地說,“但是我現在有女朋友,馮姨她外甥女來了,我們倒是可以交個朋友。”

陸母有些出乎意料,“你現在有女朋友啦?什麼時候的事情?”

陸建濤則是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你別是在騙我們兩個老的。”

“是真的,等下回有機會,我帶她過來見你們。”

“你現在才講,如果不是你馮姨要帶她外甥女過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告訴我們?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爸?”

“好了,建濤!”陸母趕緊勸阻。

陸建濤根本不理,“這次談的哪個?總歸要比以前那個靠譜吧?!”

“還是那個。”

“你說什麼?還是那個大學生?!”陸建濤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嗯,她現在已經不是大學生了,她有自已的事業。”

“荒唐!”陸建濤把酒杯用力一擲,雙眉緊蹙,“她不是已經走掉很多年了?怎麼現在又成你物件了?!”

“她回來了。”

陸建濤氣不打一處來,“搞了半天你就是在等她回來啊?陸驚駕,那時候我就不看好你們,後來怎麼說,她是不是自已一走了之了?人要有骨氣的呀,沒有她你找不到物件了?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為止?!”

“好了好了,你少說兩句。”陸母使了個眼色,“現在年輕人都講自由戀愛。”

“自由個屁!好好的物件不找,到現在都還沒結婚!我告訴你,陸驚駕,你要是眼裡還有我這個爹,就聽我一句勸,找個知根知底的好好過日子,別到時候人又跑了,你上哪裡找去?!”

陸驚駕扒完最後一口飯,輕輕地放下了碗筷,“爸,媽,你們慢慢吃,我吃完了,去車上取點東西。”說完他就起身準備出門。

“我跟你說話你沒聽到是吧?”陸建濤仍對著他的背影嚷道。

陸驚駕沒有理會,自顧自朝門外走了,他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哥要是在的話,就不會跟你一樣!”

“你有完沒完?”陸母忍不住斥責,“兒子難得回來一趟,你非要搞得誰都不愉快是不是?!”

陸建濤這才偃旗息鼓,低頭默默喝酒。

門關上的那一刻,這個世界也終於清靜了。

陸驚駕坐電梯到負一樓,然後去車裡拿了根菸來抽,那煙霧在空氣中嫋嫋升起,彷彿在訴說著他此刻複雜的心情。

剛才的事,他其實早有心理準備,更何況,他接受過飛行員的專業心理素質訓練,讓他能夠在任何時候保持冷靜。

陸驚駕開著車門坐在駕駛室裡,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收到很多條周宥安發來的訊息。

他點開來看,是幾張姐妹倆的搞怪自拍,和分享給他的美食照片。他又點開一條語音,陳寶的聲音隨之傳來——

“姐夫,下回你什麼時候休息,我請你們吃海底撈唄,沒想到我還能享受學生折扣呢哈哈哈......”

陸驚駕也忍不住笑了,抽完最後一口煙,他覺得輕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