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河幻境的時候,臨死之前,趙深竟然並沒有出現在陸有秋的回憶中。陸有秋細細回想著,趙深是大師兄,身材高大,長相英俊,天賦過人,大家都說他和陸有秋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陸有秋也這樣認為。
可是認真想起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很少,趙深常年在外斬妖除魔,陸有秋則在神離山潛心修煉。趙深回到神離山的時候,兩個人也是因為閉關修煉錯開的時間更多。
得知趙深有一個私生女,曾經背叛過自己的時候,陸有秋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
陸有秋開始思考,自己真的那麼愛趙深嗎?還是因為年少對於愛情的嚮往,讓趙深成了那個嚮往中的愛情物件?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十年的時間,陸有秋一心要超越謝春寒,殺死謝春寒,矢志不渝,為此勤加修煉,心無旁騖,好像記憶中確實沒有什麼特別開心的事情。
“很好,人生若是沒有一個相匹敵的對手,該是多麼無聊的事情!陸有秋,等著瞧吧,看看我們鹿死誰手!”
“當下之急,找到小人兒要緊,還是先逃出去再說。”
“試試看能不能破開這個怪魚的肚子?”謝春寒躍躍欲試的說道。
“惹惱了它怎麼辦?你不要忘了那個胳膊的拳頭打在它身上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那我砍它一下就是給它撓癢癢了,不會有事的。”
說罷,謝春寒用力揮出一刀,這一刀璨若星河,比之前謝春寒劈出來的任何一刀都要威力更大,可是這一刀在那怪魚的內臟上掠過,一絲痕跡也沒有留下。
“你看,我就說我這一刀就是給它撓癢癢。”謝春寒頗有些無奈,這混沌界裡的東西都是什麼東西!
一陣巨大的咕嚕嚕的聲音在這地方響起來,池水突然起了波瀾,旋轉著朝著一個地方流去。
兩個人別無他法,一咬牙,用體內的真氣護著自己,跟著水流衝了出去。
這水流的力量十分強勁,兩個人被衝出去有千米那麼遠,依靠著海水的阻力終於停了下來。看過去那圓盤怪魚,真是一個龐然大物!山一樣的軀體,通體漆黑,漂浮在藍盈盈的海水中,最奇怪的是,那圓盤一樣的頭顱竟然不在身體上,脖子那裡只有一團黑漆漆的霧狀的東西。
“它的頭呢?”
“不知道,在混沌界已經見怪不怪了。還是快點去找小人兒吧,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你不是總跟她鬥嘴?現在這麼關心她?”
“人是為了我們才冒險去偷時間鎖的,不能忘恩負義。”
說著兩個人已經游到了海面,可以看到倒映在海面上的漫天的雲朵就好像堆積在海面上一樣,能夠看到柔軟的大朵的雲朵堆疊在海面上,翻滾著漂浮著慢慢移動。
等到兩個人鑽出水面,更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雲朵真的就在海面上!在海面上滾來滾去,柔軟的潔白的大塊的敏捷的雲朵,在一望無際的蔚藍的海面上滾來滾去,飄飄蕩蕩。
兩個人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去觸碰這雲朵,輕柔的觸感傳來,讓兩個人不得不相信,這真的是雲朵!
這片海竟然在天上!
極目遠望,一紅一白兩個缺了一塊的圓圓的事物在兩個人前方散射著光芒,是天上的太陽和月亮,日月上纏繞著血色的絲線。
日月旁邊的雲朵,也被染上了或紅或橘的色彩,像是形狀不規則的綵帶,環繞著君王。
“我們不是跳進了海里嗎?怎麼到了天上?”謝春寒喃喃自語。
“這裡應該就是小人兒說的地底海和天上海,第二個空間扭曲的地方,我們跳進了地底海,透過圓盤怪魚到了天上海。我想我知道圓盤怪魚的頭在哪裡了。”
“頭在地底海,身體在天上海。”謝春寒接過了陸有秋的話。
這真是一個奇妙的地方!
兩個人就這麼漂浮在海面上,雲朵圍繞著她們,看著殘破的太陽和月亮,許久沒有回過神來。這樣的偉力震懾了她們,破碎的空間,破碎的日月,破碎的山河大地,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發生了怎樣的一場屬於神的戰爭?
如果凡人看見了神,會發生什麼?會跪拜神,還是成為神?
“彼可取而代之!”謝春寒唸叨著這句話,“我們將來也能成為這樣的存在。”
“會的,神在成為神之前,也是凡人。”
定了定神,兩個人開始尋找離開的辦法。
水面飄過來一艘破舊的小木船,浸潤著腐朽的氣息,看一眼就能感覺到靈魂在哀鳴。
兩個人登上這小木船,小木船吱吱呀呀的走了起來。陸有秋拿起船艙裡的船槳,準備划船。這船槳竟然掙脫出去,自動劃了起來,小木船向著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直到這時候,兩個人才發現這小木船完全不受控制,她們嘗試跳下船去,小木船周圍就像是有無形的牆將這小木船完全封閉了起來。
“剛離開虎口,又進了狼窩啊。”陸有秋苦笑著說道。
“只能隨波逐流了。”
兩個人老老實實的坐在小木船上,任憑小木船將她們帶去不知名的遠方。小木船在蔚藍的海面穿行,從大朵的雲彩中間穿過去,水天一色,精彩絕倫。無能為力的兩人,既來之則安之,欣賞起來這浩瀚又美麗的景色。
小船駛近了太陽和月亮,兩個巨大的殘缺的圓形,一船兩人在這太陽和月亮面前如同山上的一棵樹。
沒有刺眼的光芒,太陽和月亮縈繞著一種暮氣,一種生命遲暮的氣息,一種世界毀滅的氣息。仔細看那太陽和月亮,一種血色的絲線一樣的光芒在這巨大的圓盤中流動,像是太陽和月亮的血管。
“這是一件武器!”謝春寒突然驚呼起來,“這不是天上的日月,這是一件武器!”
“真的嗎?”陸有秋受到了驚嚇,這該是何等威力的武器,殘破之身也如同日月般光彩照人。
“我敢肯定!”謝春寒語氣堅決。
“生存蘊於毀滅之中!”
“生存蘊於毀滅之中!”
“生存蘊於毀滅之中!”
一個不帶絲毫感情的洪鐘大呂般的聲音在小船四周圍響起,肉眼可見小船上空有漣漪激盪了起來。
“可渡!可渡!”
另一個聲音也跟著響了起來,比那洪鐘大呂一樣的聲音低沉了許多,也多了一絲溫和,是從小木船裡傳出來的。兩個聲音相遇,對峙,在小木船周圍激盪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身處對峙當中的兩個人,頭痛欲裂,神魂劇烈震動,神識恍惚,堅持不了幾秒直接眼耳口鼻出血,昏了過去。
昏迷中又聽到兩個神秘莫測的聲音在對談,醒來卻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們到了哪兒了?”陸有秋揉了揉頭痛的頭。
“盡頭。”
謝春寒看著眼前這神奇的景象,天空向著遠處無限延伸,看不到盡頭,雲彩掛在天上一路追隨,大海卻在這裡戛然而止,就像被鋒利的刀具切開了,切口光滑平順。
“我們到了海盡頭。”
陸有秋一下子驚呆了,“這海怎麼斷了?斷了還能流動,流到地底海那邊了嗎?”
“應該是。”
“我們也要回到地底海了吧?”
“應該是。”
小木船悠悠的穿過海的斷面,漆黑空間中出現一個通道,一幅幅紛亂碎裂的畫面出現在兩個人眼前,一個人一劍劃開天穹,一個人一刀劈開大地,一個巨人赤手擰斷山脈,一條巨龍一頭撞開大海………
每一幅畫面中,都有一隻和東海那隻東西十分相似的東西存在,隱藏在天際大地山川河流之中。
“這就是古神隕落的那一場戰爭嗎?這些天外入侵者是什麼呢?”
古神的偉大深深的震撼了人的心靈。
小木船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被無形的壓力擠壓的開始變形,兩個人手心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害怕這小木船支撐不住。
吱吱呀呀的小木船終於在碎裂開的邊緣離開了這個扭曲著的通道,船頭,船身,船尾,一點點重新出現在海面,海邊的砂石,抬頭望去天高雲闊,說明這片海是地底海。
謝春寒不無憂慮的說,“不知道那個胳膊還有沒有在等著我們?”
“這不是我們離開的那個海邊,應該是海的另一邊,不知道是哪裡?”
小木船還在繼續前進,不知道要將兩個人送往哪裡。
“這就是沒有能力的人生嗎?隨波漂流,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我們,還是太弱小了!”
陸有秋一聲喟嘆,等待著又一段未知的旅程。
許久,小木船終於靠岸了,這裡是一處水草豐茂,綠樹成蔭的地方,離岸邊不遠處還有一座小木屋,小木屋旁邊是一片長的豐盛的竹林。
兩個人試探著,小木船這一次沒有阻擋她們離開。
踏上陸地,草地的豐潤柔軟透過鞋底傳達過來,從跳下地底海開始就一直緊繃的心絃猛然放鬆了下來。
“那就是上古神仙們隕落的原因嗎?那就是千年來我們修仙者再也無法和仙界聯絡上的原因嗎?”陸有秋眼神深邃如同深海。
那驚天一戰的畫面不斷在腦海中迴圈往復,那碎裂山河的力量一遍又一遍震撼著兩個人的心靈。
謝春寒心中無盡的戰意被激發了出來,“地面那一個恐怖的裂縫是被一刀劈開的,刀意留存到如今。天際那一道裂口,是被一劍斬開的,殘存的劍意千年來一次又一次斬斷接天瀑布。還有最高的樹上那個不斷被時間腐蝕的人,不知道是何等強大的存在?”
“神明已死,就該有新的神明接替。我們現在還太弱小,謝春寒,讓我們做個約定吧,一百年,一百年之後我去黃泉幽鬼門找你,讓我們看一看彼此成長到了什麼地步。”
“好,等我們從這裡出去,一百年之後,我在黃泉幽鬼門等你。”
定下這個誓言,兩個人對於自己未來的路有了更清晰的決心。
“去那個木屋看看吧。”
“走。”
那小木屋看起來十分乾淨嶄新,就像是剛剛建造好的一樣,在這世間荒蕪的混沌界,一切都被覆蓋上一層毀滅的破碎灰塵,這樣一座嶄新的小木屋格外與眾不同。
陸有秋小心翼翼推開小木屋的門,裡面是一派祥和景象,兩三張椅子和小板凳隨意擺放在兩側,桌子上散落著編織了一半的竹編籃子,桌子周圍的地上,擺滿了竹編的玩具和家用品,有竹馬,竹蜻蜓,竹狗,竹籃,竹簸箕,竹筐…… 一盞油燈正在桌子中間緩緩燃燒,暖黃色的燈光盈滿了整間屋子。
陸有秋走過去桌子旁邊坐下,拿起編織了一半的竹編籃子繼續編織了起來,低著頭彎著腰,常年彎腰的緣故還有一絲駝背的姿態顯現出來。
緊隨其後的謝春寒,坐到小板凳上拿起了地上的竹馬竹蜻蜓玩具開始玩了起來,竹馬在地上奔跑,謝春寒嘴裡還發出模擬馬蹄奔跑的“嘚嘚”聲,十分開心。
暖黃色的燈光的映照下,地上小小的竹馬有了大大的影子,那影子,逐漸扭曲了起來。
陸有秋突然驚醒,看著自己手中的竹編籃子陷入了恐慌,剛才發生了什麼?
謝春寒扔掉手中的竹馬竹蜻蜓,掏出那一柄大刀,警惕的望著周圍的一切。
暖黃色的燈光逐漸退去,小木屋的景象不復剛才的溫馨,竹馬竹蜻蜓竹籃竹筐椅子板凳桌子全都消失不見,到最後,小木屋也消失不見,小木屋外的竹林也消失不見,草地也消失不見,變成了沙灘和沙灘上各式各樣的骨頭。
一個骨床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高度只到腰間。
謝春寒走過去,一個看不清面目的女人躺在那骨床上,雙手交叉放在肚子上,她的臉,在嬰幼兒,小孩子,青少年,中年,老年之間不停變換,十分奇特。
仔細看,那是同一個人在不同年齡段的長相,不停的迴圈著在這個女人臉上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