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簪纓世胄,盤踞在黃河以北的豫州,祖上曾出過五位個皇后,三個宰相,數不清的官吏。最最鼎盛的時候,滿朝文武半數都是沈家主的門生,豫州五畝田裡就有四畝是沈家的。後逢戰亂,國軍遷都,黃河以北被割讓給韃為子,沈家才元氣大傷,逐漸淡出朝堂。

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到了沈肅的爺爺沈臻這一代,沈臻抗倭有功,封為東武侯。但那之後,沈家子嗣沒有一個出彩的,有也是像在沈肅的父親沈硯渠一樣,毫無文人風骨,阿諛奉承之輩。

最好笑的是他自詡清高,愛惜羽毛,經常寫詩作賦諷刺別人私德不端,諷刺女子拋頭露面,來襯托自己品行高潔。背地裡卻養了一個小自己20歲的青樓女子鄒娘做外室,還生了一個男孩便是沈雍。

那會沈肅還年少,無意聽到父親在外邊養了一個和自己同歲的紅倌,想不出來自己品質正直的父親怎麼會這樣,一定是那個女人狐媚勾引。

沒想到他趕到那處宅子時,她母親已經讓人杖斃了那個女人,正要處理沈雍。

沈肅看著一席草蓆裹著的女人,還有跪在旁邊傷痕累累的幼童,無奈卻又堅決的母親,忽然覺得很悲哀。

父親知道此事暴露,便身體不佳,閉門養病,這也是默許正室來處理的意思。她母親為保父親的名聲,自會讓鄒娘徹底消失,這外室子也不會好過。可這一切是這兩個不能抉擇自身命運的人能左右的嘛?

沈肅當時第一次忤逆孃親,保下了沈雍,讓他住在自己的院子裡,他倆歲數相差的大,他似兄似父的照顧了他幾年,直到沈雍15歲外出經商才漸漸沒了聯絡,這些年就聽他一路越做越大,成為炙手可熱的商業新貴,又因為為人樂善好施,結交了不少江湖人士,還有模有樣的幹起了販賣情報的生意。

往日無悲無喜的幼童和現在眼前的人重疊,竟讓沈肅生出一種仿若隔世之感。

“二哥,隨行人員、裝備已經按照咱們計劃安排好了。不過万俟琰是北荒的王子,他帶走小小肯定有深層的原因,你得找到根源才能保證小小以後的安全。”

沈雍轉動自己手上的扳指,冷靜地和沈肅分析。

“小小能有什麼不同的,一個小丫頭,從小到大從沒有離開過我們,怎麼能引起他們的注意呢。”

沈肅想起小小面無血色的樣子,又是一陣後怕。

“說到不同……她從小就力氣大算嗎?”

沈雍沉默的看著他,半晌緩緩說道:“可能,不過你還是再想想是不是有別的忽略的異象?”頓了頓,“我們後天出發,此去小小兇險萬分,你們好好告別。”

他看到他說異象的時候,沈肅神情有一絲變化,雖然一瞬即逝,但也讓他確認沈肅並沒有全然信他。

沈肅其實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但那個秘密涉及到小小的性命,沈肅雖覺得沈雍是自己兄弟,不會害他,但此事事關重大,他不敢賭一點。

“多謝五弟,他日我等必結草攜環相報。”

“大哥,你沒話啦?”

臥房,沈南與聽完李韶節選的五叔身世,只覺得義憤填膺。

沈硯渠極其厭惡李韶,將沈肅和李韶的婚姻列為自己人生第二大汙點,第一汙點自然是沈雍。婚後讓沈肅直接分了出去,之後更是不相往來。沈南與對這個爺爺沒見過幾回,那幾次也是被橫眉冷對或者冷嘲熱諷她舞刀弄槍有傷風化。她對他實在生不出來感情和尊敬。

“孃親,為何奶奶不去找爺爺的麻煩,卻要殺了鄒娘呢?爺爺平時寫了那麼多文章給別人看,自己卻一點也做不到,那又有什麼意義呢?為何男人犯錯,卻要殺女人,為何高位者犯錯,卻要下位者承擔。”

不待李韶說話,沈南與就自己回答上了。

“因為爺爺是男人,奶奶要依附於爺爺,才能生存,所以爺爺的名聲是她的名聲,爺爺的仕途是她的大局。這世間男子要建立豐功偉績,女子要在背後付出,支援他,陰陽調節。可是女子也同樣做得出來呀,只不過大家都不讓我們出門罷了。”

小小越說,情緒反而越平穩,她坐直了身子,眼神清明的看著母親。

“就像我明明可以拉開軒轅箭,卻被父親像她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一樣藏著變成秘密。而三皇子只拉開了一半,卻被滿朝文武稱讚,就因為他是高位者,他是男子。”

“母親,這不公平。”

李韶震驚於她小小年紀,竟然說出這種話,但更多的是無奈。她只能摸摸小小的臉說。

“小小,有時候你無法撼動世俗規律。你若是男兒,定可以護一方太平。”

“母親,我就當女人,我更要為萬世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