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薛明光第二次難得的睡覺,甚至因為突破後太累了,累得他連敲門聲都沒聽見。

昨日梁淺選擇在他心情不快時不打擾他,是因為他沒出什麼事。現在敲門沒等到回應,梁淺這才慌了。

薛明光再生氣也不至於在這個時候不回應,因為他們等會兒還要去上課呢。

不會是出事了吧?梁淺連忙一邊急促地敲門一邊喊:“師弟?你在嗎?再不說話我直接進去了?”

說完這話,他站在門口耐心等了三秒,在心裡默唸完“三二一”後,猛地把門推開,跨過門檻快步走到床邊。

只見薛明光蜷縮在床上,被褥被踢得亂作一團,一頭黑色長髮凌亂,有好幾縷頭髮遮住臉頰。

睡覺再怎麼不規矩的人也不至於會睡成這副模樣,這樣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在睡覺,而像是昏迷。

梁淺上手推了推薛明光的肩膀,見人完全沒動靜,這才牽起少年的一隻手號了一下脈。

脈象倒是正常。那人為什麼沒有反應呢?

擔心是自已修為尚淺看不出毛病,梁淺想著趕緊帶師弟去見掌門,他彎腰把人大橫抱起來,剛準備邁步,懷裡的人突然動了。

薛明光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已並沒有躺在床上,身體彷彿懸空,只有一雙手在支撐著他。

一睜開眼,他便與注意到他動靜的梁淺四目相對。

剛睡醒的少年反應有些遲鈍,盯著梁淺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現在是什麼情況——他怎麼被梁淺抱著啊?

從迷茫到驚訝,一雙漂亮無辜的狐狸眼微微睜大。

“梁淺?”

梁淺應聲:“嗯,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剛才一直叫不醒你,我帶你去找師尊看看?”

薛明光愣了愣,旋即強硬道:“不必,我沒什麼事。”

“沒什麼事怎麼會暈倒呢?”

薛明光一臉煩悶地瞪他:“要你管?”

說著他伸手推了一下樑淺,“放我下來。”

“師弟,你再生氣,也不能拿自已的身體開玩笑啊。剛剛怎麼喊你都喊不醒,你睡著的樣子還看起來如此狼狽,明顯是身體不舒服。”

梁淺不依不饒,換成別的事,薛明光不樂意,他倒是可以妥協,但事關薛明光的身體大事,他寧願被薛明光罵,也得強行帶人去看身體。

若是薛明光只是普通的身體不舒服,自然是隨梁淺去了,他也很享受梁淺對他的關心。可是現在情況不對,不是他諱疾忌醫,而是他自已都能感受到體內的正魔靈力交匯,換成修為比他高多了的掌門,怎麼可能發現不了?

於情,他與掌門雖為師徒,但兩人相處時間沒多久,他就被罰下山去了,才回來一天,雖在這一天內與掌門見上過一面,但兩人只是隨便寒暄幾句,關係可以稱之為“熟悉的陌生人”。於理,被查出魔氣剝除靈根趕下山本就是應該的。

所以少年抗拒地扭了扭身子,“我有沒有事自已心裡清楚,不必多此一舉!”

梁淺剛想好聲好氣地哄他一句,話還未來得及出口,下一秒,一隻雪白的腳直勾勾踢上他的下頜,瞬間梁淺身體微微往後一傾,站都站不穩,更別說保持著抱薛明光的動作了。

沒有人抱著,薛明光“嘭”的一聲摔到地上。

雖然摔得很疼,但他沒有時間來緩解這疼痛,他怕梁淺等會重新站起來後又要帶他去見掌門。

所以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逃也似的逃離了自已房間。

等到梁淺從地上爬起來跑出門想追時,環顧四周卻找不到薛明光的人了。

不理解薛明光的苦衷,梁淺一臉悵然,師弟真就生我的氣生成這樣了?

一直在自已房間裡等著梁淺與薛明光打完招呼再出來的葉茶在這個時候開啟了房門。她扒著門框,朝梁淺這邊瞧了眼。

“師兄。”葉茶喊他,“二師兄朝學堂去了。”

“是嗎?”梁淺嘴角勉強地彎了彎,“那我們等會兒再去找他。”

葉茶聞言從房間裡小步跑出來,反手關上房門,湊到梁淺身側,乖乖點頭。

雖說葉茶看見薛明光的去向是學堂,實際上他半途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從儲物袋裡找了件衣服換上,然後拿了把梳子,把凌亂的頭髮仔仔細細地梳順來,把頭髮束起來就算了,他不會。整理好衣冠,再用個清潔符洗漱一番。這才以一副整潔的姿態來到學堂。

即便是中途耽擱了一會兒,他到學堂時還是很早。學堂裡面只有為數不多幾個人。

正是因為現在人少,一個女修在注意到薛明光一個人來到學堂後,鼓起勇氣跑到他面前。

“薛、薛同窗。”女修緊張地嚥了口唾沫,“我有件事兒要問你,可以耽擱你幾分鐘嗎?”

薛明光在宗門內表現得還算和善,他給面子地對女修淺笑,“行。”

他站起身,跟著女修一起離座出了門。

室內為數不多幾人聽見這個動靜,皆忍不住好奇回頭看他們幾眼。

但站在門口的兩人有意不想被人聽見秘密,周身生起了靈力編織而成的屏障,他們的私事不是那麼容易讓外人聽見的。

確認屏障生起後,女修才放心地發問:“嗯……薛同窗,我、我想知道,梁同窗與那葉茶是什麼關係啊?”

雖然葉茶和他們不是同一屆弟子,雖然同在一個學堂,但不在同一個房間,女修與葉茶完全沒有交集。但他們整個學堂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歧視葉茶,嫌棄她那滿是燒傷的臉難看。

女修昨日注意到,自已所看不起的葉茶居然和自已所傾慕的梁同窗走得那麼近,他們一對男女待在一起說話時,總是笑得很開心,女修總擔心梁淺和葉茶會有什麼曖昧關係。畢竟他們這些人看不起葉茶,僅僅是因為葉茶醜,而梁淺是個正直的人,他不以貌取人也不奇怪。

女修覺得不以貌取人的梁淺很正直,但同時也覺得葉茶很不要臉,長成那樣就該有點兒自知之明,一塊牛糞就不該去靠近人家鮮花。

想是這麼想,但女修總不可能在薛明光面前說葉茶的壞話。畢竟薛明光的身份擺在那裡,他是葉茶的師兄,哪兒有當著師兄的面說親師妹壞話的呢?

薛明光回她:“無甚關係。”

女修一聽,這才鬆了口氣。

輸給別的女修就算了,唯獨輸給葉茶,她可忍不了。

得虧了葉茶和梁淺沒什麼關係。看來是梁同窗出於禮貌與善意,才對葉茶笑得那麼開心,僅此而已。

女修展顏一笑,從儲物袋裡取出來一封精美的信封,她低頭看了眼這封信,想到了什麼,臉瞬間就羞紅了。

她伸手把信遞給薛明光,央求他:“那薛同窗,你能幫我把這個交給你師兄嗎?”

薛明光接過信封,把信封上下翻看了一下,然後疑惑問她:“這是什麼?”

女修扭捏道:“哎呀,非得人家說出來才行嗎?”

薛明光忍著噁心嘴角一扯:“我師兄一心向著修煉,你總得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若不是什麼正事,我可沒辦法幫你帶。”

不得不說,他跟著梁淺的這幾年還是有學到些什麼的——比如說能出口成章地撒謊。

女修只好說:“是情詩啦!這是我寫給梁同窗的情詩……凡間都管婚姻叫‘婚姻大事’,這應該也算是正事吧?若是之後我與梁同窗成了,我們就是能共同進步的雙修道侶。這也是於你師兄修為有益的正事吧?”

薛明光裝作一臉苦惱糾結:“這我不好說……算了,我幫你帶一下吧。”

女修歡呼雀躍,連忙把信塞到他手裡,“那就謝謝你啦!若是事成,之後我可就是你師兄嫂咯。若是此事傳出去,做師弟的給師兄和師兄嫂牽橋搭線,這也不失為一樁佳話呀!”

薛明光皮笑肉不笑,但他長得單純,笑起來無害,女修完全看不出來他的笑容有什麼不對勁。

女修送完信就高高興興地跑回室內了,獨留薛明光站在學堂門口,看時間還早,這個時間點沒有一個學生過來,薛明光右手舉起這封信,只消定睛一看信封,下一刻,信封突然燃了起來。

這是火符咒,讓他這種有水靈根的人來用火符咒,殺傷力其實不大,但對付一張紙還是綽綽有餘。

沒一會兒,這封信就燒得灰也不剩。

剛燒完信,帶著葉茶的梁淺便來到學堂,大老遠看見薛明光在學堂門口站著。

他抬手對著薛明光揮了揮,高聲喊:“師弟!”

剛燒完人家姑娘要遞給梁淺的情詩,梁淺本人就出現在面前,薛明光難得的一陣心虛,轉眸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躲閃。

但梁淺只當他眼神躲閃是在生氣,沒有把他這副表情往心虛了去想。

喊了一句薛明光後,梁淺便甩下葉茶先一步跑起來,跑到薛明光面前。

“真是的。”他伸手拍了拍薛明光的肩,“怎麼一言不發自已先跑來學堂了?早膳用過了嗎?”

薛明光微微垂眸,沒說話。

雖是沒說話,但兩人相處三年的默契擺在那裡,梁淺瞬間明白他是沒用早膳。得虧了方才在膳堂時,他想到薛明光可能會不用早膳,特意帶了一份早餐給他。

梁淺從儲物袋裡拿出一袋大紙袋,遞到薛明光手裡,無奈道:“噥,吃吧。”

薛明光沉默著接過大紙袋,從裡面拿了塊餅出來吃。

而梁淺則是再從儲物袋裡找出梳子,輕車熟路地走到薛明光身後,幫他梳起了頭髮。

此二人表現得太習以為常了,葉茶一臉探究地看他們。

幫薛明光束了個馬尾,梁淺又是拍拍他肩膀,提醒他已經梳好了。

“走,進去坐著吃。”

薛明光沒有點頭,但是聞聲緊緊跟上了梁淺。

梁淺落座後,總感覺自已忘了什麼,坐在原位發呆了好一會兒,等到一個清秀的小個子男生從門外跑進來湊到薛明光桌前,他盯著那個男生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和男生身高相當的葉茶師妹,剛才好像被他下意識拋下了?

哎喲,梁淺無奈扶額,希望和師弟一樣心思敏感的師妹不會覺得我這樣做是討厭她。

至於這個小個子男生,雖然三年未見,此人已經長開了一點兒,但此人身上那股囂張跋扈的驕縱氣場還是半點不少。

沒錯,這就是當初那位對薛明光一見鍾情的樊星河。

原先樊星河身高只比薛明光矮上一些,並不明顯,他尚且還能把樊星河當成覬覦自家師弟的臭男人防。可現在樊星河已經比薛明光矮上半個頭了,梁淺見狀愈發覺得:小屁孩一個,還在肖想我師弟呢?還不如趕緊回家吃奶去。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樊星河此人當真是過分自信,他覺得自已經過三年的沉澱,已經是個相當成熟的男人了,絕對能讓薛明光對他刮目相看!

這位成熟的男人在見到薛明光的第一面,就用軟乎乎撒嬌似的語氣說:“明、明光,歡迎你回來呀!三年未見,你還記得我是誰吧?”

薛明光面不改色:“不記得,你誰?”

這位成熟的男人被打擊得瞬間眼淚汪汪:“啊?你你你……你怎麼能不記得我呢?明明我們之前還挺聊得來的。”

薛明光疑惑:“哪裡聊得來?是你單方面話多吧。”

樊星河瞬間抓住了重點:“不對呀,你都不記得我是誰,你怎麼知道是我單方面話多?”

薛明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嗤笑一聲,他紅唇漫不經心勾起的模樣媚而不俗,看得樊星河雙目呆滯,微微張嘴,就差流口水了。

可下一秒,他聽見薛明光嘲笑他說:“不錯啊,開靈智了。”

在他們修真界,開靈智一般指的是某些動物,在修煉幾百年後,終於擁有了和人一樣的思考能力。薛明光說他開了靈智,分明是在嘲諷他先前蠢得與動物一般。

樊星河好氣,可是薛明光罵他的樣子都那麼漂亮,聲音還那麼好聽,他好氣,但對薛明光卻氣不起來,只能苦哈哈地往薛明光旁邊的一個空位上一坐,雙手抱臂低著頭表達自已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