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不願薛明光讓公子初與他們湊一桌,但梁淺又不會罵自家師弟,只能對公子初甩臉子了。

“你沒朋友嗎?”梁淺瞪他,“跑過來和我們湊一桌。”

怎知公子初還真一臉真誠地說:“沒有啊。”

真誠到如此地步,搞得梁淺反而不好意思了。

“你怎麼會沒有朋友?”梁淺不可置信。

雖說公子初這人說話賤了些,可他的嘴賤不是那種讓人不舒服的嘴賤,而是讓人覺得很有趣的嘴賤,總之,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公子初的性格應該很受歡迎才對。

明白梁淺緣何不可置信,公子初無奈聳聳肩:“換到哪兒,我可都是萬人迷一般的存在。但是現在我周圍都是佛修,他們都很不喜歡我。”

原本還很同情的梁淺一陣好笑:“人家正經佛修怎麼可能喜歡你這種不正經的傢伙?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奇怪。”

“話說,你這種人究竟怎麼修得了佛的?”梁淺又問。

公子初單手撐頭,一副好漢不提當年勇的表情:“遙記當年,入門的時候我們都有一次測驗,只有透過了喜、怒、憂、思、悲、恐、驚七層測驗還心如止水的人,才配修習佛修或者無情道。當時那個考核我的人問我想修佛還是修無情道,我可不想修無情道,只好修佛了。”

“‘只好’?感情還是人家逼你修佛呢?”梁淺嗤笑。

公子初聳聳肩:“那可不?不過修佛就修吧,我修起來確實得心應手,可能有些人也是嫉妒我這般沒個正型還能修佛修得那麼好,才不願與我交往。”

梁淺:“嘖,自戀。”

“不過要說人緣好,還得是你人緣好吧?”公子初說著,歪頭看向坐在自已對面、坐在梁淺身邊的葉茶。

“我之前見葉師妹被人欺負,想幫她的,結果她不領情,怎麼換成是你,她都願意和你一起用膳了?難道就因為我長得不如你好看?”說著公子初從儲物袋裡拿出一面小圓鏡,對著自已的臉照了照,左看看右看看,“我長得也不賴啊?潘安之姿吧。”

梁淺翻了個白眼:“我要吐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薛明光突然把筷子重重放下,木製的筷子與瓷制的碗碰撞,發出了清脆響亮的聲音,打斷了這兩人的對話。

兩人聽見這動靜同時轉頭看向他,他直接站起身來,狐狸眼涼涼地掃過在座三人,紅唇輕啟:

“飽了,你們慢用。”

說罷不等他們回話,他拉開椅子離座,直接瀟灑轉頭,那一頭梁淺幫他梳好的高馬尾甩動,就這麼個簡單的動作都看起來都帶著美感,周圍有好些人都忍不住轉頭瞧他。

和薛明光友好相處了將近一年,難得地再次見人甩臉子,梁淺真的很錯愕。

偏偏他這個與薛明光朝夕相處三年的人沒看明白少年為什麼生氣,倒是公子初思索片刻,想到了什麼東西,會心一笑,撐著桌子站起身來。

“我去看看他,你們用。”說著,公子初追了出去。

當師兄的沒辦法去安慰心情不好的薛明光,還讓別人給代勞了,梁淺心裡有些不舒坦。

但第一次見師妹太激動了,他還是想把注意力先放在師妹身上。

他轉頭看向葉茶,還沒開口關懷一句呢,小姑娘自已先惴惴不安地開口了:

“大師兄,二師兄是不是討厭我呀?”

“怎麼會?”梁淺微笑,“你二師兄只是不擅長與人交流,別看他長得比你高,還經常冷著一張臉,實際上他比你都怕生呢。”

葉茶給面子地點點頭:“這樣啊……”

實際上心裡:這麼個兇巴巴的男人比我還怕生?誰信啊?

與此同時,公子初追上薛明光,從後面伸手拍了拍薛明光的肩膀,因為他是跑過來的,慣性有點大,連帶著壓得薛明光身體往前傾,得虧了他及時勾住薛明光的脖子,人才重新站穩。

站穩後,少年轉眸瞥了他一眼,然後抬手把他那壓在自已肩膀上的手挪開。

“有事?”想到自已與公子初可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只能歸結於對方有急事找自已了。薛明光這樣發問。

公子初嘿嘿一笑:“你吃醋啦?”

“吃什麼醋?”薛明光眉頭微蹙,不理解他的意思。

公子初頗為得意地指了指自已:“我這人心思機敏得很呢。”

他開始分析:“首先,從我要求和你們一起拼桌起,你的表現就不對勁。按理說你應該比梁淺更不願意讓我拼桌,可你卻搶在梁淺拒絕我之前,說了句‘好啊’,這太反常了。”

薛明光無語:“難道你希望被人拒絕?我記住了。”

“不不不,不是我希望,而是事實就是如此,正常來說你就是不會讓我和你們拼桌。”公子初接著分析,“這究竟是為什麼呢?我猜是梁淺帶著那個師妹一起用膳,你不高興了吧?”

“那又如何?”薛明光坦蕩地承認了,“我討厭和任何陌生人一起用膳,他帶誰我都會不高興,何來吃醋一說?”

“確實,這樣還不足以說你吃醋了。可是我剛才注意到,我說起我幫助葉茶,葉茶不領情,反倒是領了梁淺的情,是不是因為梁淺長得比我好看?當時我可看見了,你用筷子把夾著的豆腐碾成了豆腐渣,還說你沒生氣?”

薛明光故作漫不經心地勾唇:“這有什麼?吃東西的口癖也要管?”

公子初好笑,心想這人可真好面子,殊不知真誠才是必殺技。也罷,不讓這人吃點苦頭,這人根本意識不到什麼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公子初妥協:“好好好,一切都是我想多了。你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過,我還有事,不和你說了。”

本來就是你想多了。薛明光一臉嫌棄地看著他:“快滾。”

等到人一走,少年才開始覺得有些悵然若失,目送公子初離開,他扭頭看了眼自已的身後,剛用過午膳從膳堂出來的人很多,可偏偏就是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梁淺沒來找他。

好吧……他承認,他是有點兒不爽。薛明光眼睫失落地微垂,轉過身繼續朝太上閣走去。

明明是梁淺自已說很喜歡他這個師弟的,他以為梁淺只對他一個人這樣,可現在他發現,梁淺對誰都這樣。當初表現得過分在意他,只是因為梁淺身邊只有他。

薛明光難得的有些迷茫了,他自知他現在的氣憤不合理,因為梁淺並沒有對不起他。可要他保持平常心與梁淺相處,他也做不到。

算了……先不想了。先回自已房間修煉吧。

飛快回到玉輪廂的薛明光把門反鎖上,即將打坐前,在心裡暗暗想,若是晚膳時梁淺主動來邀請他要不要一起用晚膳,他勉強願意原諒梁淺一下。

若是到時梁淺帶了葉茶,他就再生梁淺的氣。

然後氣到明日早晨梁淺找他,他又勉強原諒梁淺。然後發現梁淺身邊又有葉茶,他又生氣……

不是,這不是死迴圈了嗎?

好煩,那個葉茶就不能消失嗎?掌門師傅就不能隨便找個什麼理由把人逐出師門嗎?

薛明光煩躁地撓撓頭,把梁淺幫他梳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揉得凌亂,向來愛乾淨整潔的他竟然直接無視自已的一頭亂毛,直接開始修煉。

很快,事情就如他所想的一般發展。

梁淺在晚膳時間跑來找他,敲了敲他的門。

他停止了打坐,從床上跳下來跑到門口,把門拉開,在看見梁淺後下意識朝梁淺身後望去,確認葉茶不在周圍,才鬆了口氣。

怎知下一秒,梁淺對他揚起笑容,提議說:“我們一起去找師妹用晚膳吧!”

薛明光好不容易放鬆了的表情瞬間變得緊繃,“……你自已去吧,我要留在房內修煉。”

“為了修煉連晚膳都不用了嗎?”梁淺半是擔憂半是不贊同,“不吃飽怎麼有精力修煉啊?”

“我馬上就要突破到築基期巔峰了,不想浪費時間在別的事上面。若是餓了我隨便吃點丹藥就行,不用管我。”薛明光硬邦邦地丟下這句話,猛地把門闔上,完全不給梁淺多說的機會。

此舉真是讓梁淺一頭霧水,之前薛明光從築基中期突破到築基後期的時候,都不見得努力到連晚膳都不吃。現在怎麼突然有了危機感,開始全心全意修煉了?

還沒想通這是為什麼呢,附近天河廂的門被人從裡面推開,葉茶走出來,看見梁淺站在走廊裡,便對他打了聲招呼。

“大師兄,晚好。”

梁淺回過頭對她笑:“晚好啊師妹,用膳去嗎?”

“好啊。”葉茶走到梁淺身邊。

玉輪廂裡,靠在門邊的薛明光聽見門外傳來梁淺與葉茶說話的聲音,鬼使神差的,他伸手在門窗上戳了個洞。

透過這個洞,他看見同樣穿著太上宗校服的梁淺和葉茶並肩走在一起,兩人漸行漸遠,他聽不見他們在談論什麼,只知道梁淺與葉茶相談甚歡,雙方嘴角都上揚著,很是愉快的樣子。

之前梁淺只有他一個師弟,即使他脾氣臭得要死,梁淺也願意忍受他的壞脾氣。現在有了個這麼個好說話的師妹,梁淺更喜歡師妹那也是自然的。

薛明光從門邊退開。

他自以為只是以旁觀者的身份目睹了一場師兄妹融洽的相處,這只是他修煉閒暇時的調味劑,不必在意,真正重要的是修煉。

回到床上繼續打坐,可是一閉眼,梁淺與葉茶並肩離去的背影在腦內揮之不去。

他突然感覺到莫大的憤怒,心口燒得慌。

知曉自已情緒有些失控了,他不想自已變成能被情感支配的蠢貨,他繼續運氣,想把不應該屬於自已的情緒強行壓下去。

方一運氣,下一刻,體內真氣逆流,一陣刺痛從胸口往上流傳到喉管,嘴裡湧現出一股腥甜,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自已這是怎麼了,便下意識抬起右手捂住嘴,猛地一咳。

修煉中止了,他放下捂著嘴的手,發現自已白皙的手上沾滿了鮮豔的紅。

之前在書上看過,如果在心情極度糟糕的情況下修煉,可能會出現走火入魔的情況。他這是走火入魔了啊。

可正常來說,修煉時走火入魔,可能就是吐一吐血,身體虛上幾天,就能調理得差不多了。

可他依然感覺自已體內一陣燥熱。

因為他不是普通的修士,他是正魔雙修,一旦走火入魔,體內的靈力耗盡,就只剩下魔氣在體內。為什麼修魔之人總是衝動易怒、殘暴嗜血?正是因為魔氣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修魔的人或多或少都會被魔氣所影響,變得兇狠不仁。

自拜入太上宗起,他的魔氣從來沒失控過,甚至平靜得讓他快要忘記自已體內還有魔氣呢。

可現在呢,被壓抑了許久的魔氣也許是被禁錮太久,此時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他的體內四竄。

靈力耗盡的他控制不了體內的魔氣,只能任由它在自已體內肆意妄為,魔氣經過的每一個地方都生生泛疼,疼得他額頭直冒冷汗,恰好修煉時他是坐在床上,不幸中的萬幸是,支撐不住了直接往床上一躺便是。

躺在床上硬生生扛著魔氣在體內衝撞,他也記不清過了多久,總之是從黃昏到天黑,他都一直躺在床上硬熬。

等到魔氣終於玩夠了,身體不疼了,他鬆了口氣想睡覺了,腦內卻突然出現一個聲音:

“為什麼葉茶不去死呢?”

他一愣,睜開眼看向天花板。

這是他自已的聲音。

伴隨著這句“為什麼葉茶不去死呢”的聲音,他突然感覺自已的靈力開始回流,甚至變得愈發充沛。

他抬起右手,發現自已突然又有力氣了。

仔細一運氣,驚覺他竟是突破了!從築基後期突破到築基巔峰。

只是原本在他體內渭涇分明的靈氣與魔氣,竟然融合了!

這個築基巔峰的修為,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修為來自於魔氣!

薛明光茫然地心想,雖說是突破了,可這真的算得上是件好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