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睿睿抬起眼皮，掃了杵在眼前的肖夏一眼，咳嗽了一聲。
“不在家？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呀！不會是進山找小凱去了吧？”
肖夏臉色不大好看，但他不敢對張睿睿太大聲。於是刻意用溫和的語調繼續問她：
“她最近有沒有跟你提過想去哪裡玩、散心？小凱的電話我剛才打通了，他們沒在一起。”
張睿睿頭搖的像撥浪鼓。
“不知道，沒聽她提過。”
這時候方然提著一桶剛從地裡摘下的新鮮草莓進來，看到肖夏，主動跟他打招呼。
“你來找姜嫻的吧？她不在，被一輛奧迪接走了。今天一大早走的。”
張睿睿使勁對方然瞪眼眨眼，方然沒領會到她的意思，又熱心對肖夏補充了一句：
“是輛黑車，我親眼看見的。錯不了！而且，好像我以前在哪裡見過這輛車，還有點兒眼熟呢！”
張睿睿對他大喊：“方然！少說一句沒人當你是啞巴！”
肖夏倒是冷靜了下來。
“他們去哪了？”他問張睿睿。
張睿睿知道瞞不住了，索性就透了底。
“去成都了。”她說。
四月中的成都，春意盎然。
姜嫻和趙誠像一對普通的旅客，穿著休閒，戴著藍色大口罩，並肩在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裡的內部道路上走著。
趙誠是去重慶出差，然後擠了半天的時間，從重慶轉道來的成都。姜嫻坐的另一趟飛機，直接飛到了成都雙流機場。倆人下午時分在基地南大門口匯合，一前一後進的門。
並非週末，人依舊有點多，倆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並沒有格外顯眼。趙誠特意穿了一件普通的卡其色休閒裝，牛仔褲白板鞋，姜嫻扎著馬尾，穿著淺粉色上衣，藍色寬鬆牛仔褲，挎著一個棕色小包。倆人看上去就像一對遊玩的情侶，只不過都戴著口罩，也沒有摟摟抱抱，彼此間保持著安全距離，只有聊天的時候才互相靠近一點，所以又像是一對普通朋友。
跟趙誠一起來看大熊貓，是她曾經的一個念想。
當她趴在月亮產房外面的玻璃上，看到裡面扭來扭去的熊貓寶寶，就想起了她丟失的那個熊貓公仔。不免覺得有些遺憾和傷懷。
趙誠看出她的難過，在旁邊道：
“怎麼不高興了？”
“沒有。”姜嫻搖搖頭，“就是想起你送我的那個公仔了，當時不該跟你吵架就把它扔掉。有點遺憾。可惜了。”
趙誠看了她一眼。
沒有再說話。
從熊貓基地出來，趙誠帶她去了春熙路，找了一家蒼蠅館子，坐下吃飯。
成都的小吃薑嫻吃得很帶勁兒，她喜辣又不耐辣，吃了一會兒，嘴巴就被辣的又紅又腫，直在那用手扇風吐舌頭。
“我跟你說這邊吃飯你只要微微辣就行，你非要中辣。知道厲害了吧？”
趙誠一邊笑，一邊給她倒水。那紅嘟嘟的嘴唇，他不敢多看。
“這可不是中辣，這在咱那，得是變態辣。”她吐著氣兒說。
趙誠於是讓老闆又送來一盆微微辣的串串香。
姜嫻化身吃貨，不客氣的又開始大快朵頤。
兩人吃飽喝足，走出小館子，在有些年頭的巷子裡慢慢散步。
“你時間緊的話可以先走。我等會兒自已回酒店就行。”姜嫻知道他的行程是安排好的，能擠出半天來陪她不容易，於是主動提醒他。
“我送你回酒店後再走。不著急。我晚上的時間自由安排。”他說。
倆人於是繼續漫無目的往前走，等走到一個過街天橋上，趙誠停了下來。
姜嫻也站住了，扶著欄杆默默看著腳下的金色車流。夜色撩人，長長的車流匯成一條閃爍的金色長龍，讓她想起貀州的青蘭大道。
都是十分的好看。
都是充滿生命力的城市。
好像一個人的血管裡的熱血一樣充滿著活力，有韻律的搏動著。
只是它們的顏色，是金色的。
“等再過幾個月，雷在行的判決就下來了。我人生的某一段落，可以畫上句號了。”
趙誠看著遠處的闌珊燈火，對姜嫻說。
“估計你又要高升了。提前恭喜了。”她說。
“姜嫻，對不起。”
“不用跟我說這個。都翻篇了。”
“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走從政這個道兒，是沒辦法踏上去的。但這些年下來，我必須得承認，權力是會讓人上癮的。我沒有辦法讓自已再退回原處。而我今天擁有的一切，是透過背棄一個無辜的女人實現的。看似高高在上，實則骯髒不堪。我很長時間都無法面對這一點，找了很多理由說服自已。我甚至認為自已是一個偉大的獻祭者，是一個為了幫朋友洗脫冤情的英雄。直到最近一年，我才意識到，我做的所有事情，最終都是為了我自已。所以，我要跟你說對不起。並且，我希望能有機會彌補自已的過錯。姜嫻，彆著急拒絕我。我的確不是個好東西，但也並非一無是處。”
姜嫻苦笑。
“你怎麼會是一無是處？現在仰著頭看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已經是S大學生眼中的傳奇和楷模。”
“那你怎麼想我？還恨我嗎？”
“不恨了。因為我發現，你這種男人，是不可能被我這種女人困住的。我不後悔跟你相愛過，但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不會再選擇你。”
趙誠心裡難受至極。
“姜嫻……別這樣。”
姜嫻的手從欄杆上垂下來。
“別對我有執念。你跟丁思敏離不了婚的。”她說。
姜嫻沿著臺階走了下去，趙誠跟在她身後，盯著她的背影，目光深邃難測，不知道他心裡又在想什麼。
一直走回酒店，兩人沒怎麼再說話。
趙誠從酒店前臺取了一個小袋子，遞給她。
“什麼東西？”姜嫻要去看。
“回房間再看吧。我送你上電梯。”他說。
到了電梯口，倆人相對站著，沉默了一會兒。
“我挺高興的，你陪我去看熊貓。謝謝你還記得我很久前說過的話。這次成都之行，就當彌補過去的遺憾吧。以後，就到此為止了。”
“你還放不下肖夏是嗎？”他問。
姜嫻不吭聲。
“他跟我有什麼區別？”他又問。
“沒什麼區別，所以我跟他也分手了。”姜嫻垂著眼簾說道。
趙誠嘆了口氣。
他想摸摸她的頭，手伸出一半，又縮了回去。
還不能碰她。他跟她之間，還有隔閡。
姜嫻猶豫了一下，把憋了好久的話說出來：“你和肖夏，不管怎樣，可不可以和平共處？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你也是個好官兒，你們倆以後別因為我鬧不愉快。不值得。”
“怎麼了？怕我給他穿小鞋？還是你壓根不想跟他分開？”趙誠盯著她問。
姜嫻揚起頭來。
“我跟他如果沒分手，你會怎麼樣？”
趙誠沒回答。他看了一眼電梯，說：
“你上樓休息吧。我走了。”
姜嫻覺得胸口堵得慌。可她說不出話來。趙誠的臉色沒啥變化，很溫和，但她就沒來由覺得有些不安。
肖夏站在遠處，冷冷的看著姜嫻，正半垂著頭，站在電梯口，跟她的舊情人依依道別。趙誠抬手的時候，他驚了一下。
還好，這男人又知趣的把手收了回去。
任嘉賊眉鼠眼從他身後冒出頭。
“我去，他倆還真在一塊啊！”
肖夏斜他一眼：“你現在可以滾了。”
“別介啊，金主爸爸，我這幫你找到她也不容易啊，你好歹幫我開間房讓我歇個腳吧？”任嘉邊說，邊四處打量。
“去別的酒店開。別讓她看到你。”肖夏冷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