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甫直視著趙完的眼睛，他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快一輩子，這時候趙完若是眼神躲閃自然也就露了破綻。其實林甫並不可能知道皇上同趙完說了什麼。此時要是趙完被這麼一下給唬住了，那也怨不得別人。
雖然趙完同往日一般，見了林甫那是戰戰兢兢，但在心底可是鎮定的很。若是沒有膽量，他又何必淌這趟渾水。他和林相雖說是師生之誼，但二人身份可謂雲泥。這一點上趙完對於自已的位置從來都是擺的很正。
趙完早在林甫來之前，就把所有的資訊在腦海裡過了一遍。若是林甫真有把握他趙完把冊子交給了皇上，此刻斷然不會這般前來。就是因為林甫拿不定，才特來試探自已。想通了這一點後，趙完自然也就不怕林甫那唬人的一句了，但往日裡那份膽小還是得照舊。
趙完慌忙跪在了地上，開口急忙辯解道：“林相明察啊，皇上真的就說了這些，學生沒有絲毫的隱瞞。”
林甫見趙完還是如往常一樣，心中疑慮也打消了一半。畢竟他得到了他心裡想要的答案，那就是皇上確實對林家有所不滿，要拿林家開刀。越是聰明的人往往會犯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對於自已的判斷會越發的自信，當得來的訊息符合自已的預期時，多半都會選擇相信。
但林甫畢竟是官場老人了，他將跪在地上的趙完扶起，看著趙完又問道：“皇上沒有問射縣的事情？”
“沒有，皇上沒有問名冊的事情。”趙完看著林甫，說完又把頭低了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啊。”林甫笑著說道，還給趙完斟了一杯茶。
隨後又給自已斟滿了茶水，一飲而盡。
“時候不早了，老夫我也該打道回府了。今天叨擾趙御史了。”
“老師客氣，學生府上老師想來就來。老師能來看望學生，學生也是受寵若驚，怎麼會是打擾呢？”趙完趕緊說道。
“好了，你也別送了。有路甲在，我自已回去就行。”林甫站起身來，示意趙完不要相送。
林甫踏過門檻，回身對趙完擺了擺手，再次示意他不必相送。隨即便和路甲走出了趙府。
“老爺，夜也深了，我們回府還是？”路甲跟在林甫身旁，開口問道。
“不急，剛剛也就喝了口茶，這會兒肚子倒也餓了起來。”林甫踱著步子，正好看到路邊有一家麵攤還未歇業，便同路甲走了過去。
林甫隨意挑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路甲就站在林甫的身邊。
“路甲，你去把仲兒喊來，就到這個鋪子來。”林甫開口說道。
“可是……”
“不用擔心，我大梁京城治安總不至於還不如前朝吧？”
“屬下領命！”
“店家，來一碗小餛飩，多放蔥花，再給我來兩瓣兒大蒜。”林甫對著攤主招了招手，笑著說道。以前林甫窮酸之時，吃上一碗鮮肉小餛飩都要攢上一些日子，後來做了一朝首相山珍海味不在話下，可每當晚上餓極之時，還就是這鮮肉小餛飩來的解饞。相府裡的廚子自然會做，但比起街上的麵攤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得嘞，客官您稍等！”
此時已經夜深，食客也沒有多少。寒門世家，市井朝堂，哪兒哪兒都得分一個三六九等。不過在這麵攤之上，就只有飢腸轆轆的食客而已，先來先得，沒有地位之分。
不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鮮肉小餛飩就擺了上來。按林甫吩咐的，蔥花多放了幾段，林甫端起碗將鼻子湊近了聞了聞。
“香，實在是香。”林甫心裡暗自說道，隨即又喝了一口湯，便開動起來。
“店家，你這湯可香的很吶！”
“那是一定的。我這湯可是用上好的骨頭熬製的，客官您是第一次來吧？”
“對，我是第一次來。”
“客官您喜歡可以常來啊。就這個地方，下雨刮風，雷打不動，我可是開了四十多年了。”
四十多年，由秦變梁，王朝更替興衰，這家鋪子倒還是一切如舊。
“父親，不知你找我有什麼事情？”林仲走了過來，站在林甫的身邊開口說道。
“來，你坐下，要吃點什麼嗎？”林甫將旁邊的凳子挪開了一些距離，示意林仲坐下。
“不吃了……”林仲見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麵攤鋪子，心裡有些本能的厭惡，臉上的一絲不屑雖然立馬掩去，但還是被林甫看在了眼裡。
林甫也沒有說什麼，自家這個從小就錦衣玉食的兒子哪兒瞧的上這些。
“路甲，你也坐，你吃些什麼自已招呼就是。”
“這……”
“猶豫什麼，你站著那才奇怪。”
“屬下遵命！店家，來一碗陽春麵。”路甲招呼說道。
“爹，你這麼晚叫孩兒前來究竟是為何事啊？”林仲再次開口問道。
“仲兒，我們爺倆兒很久沒有在一起吃飯了吧？”
“是挺久了，久到我都不記得大哥回家吃飯是什麼時候了……”
“剛剛我去見了趙完。”
“見趙完？他不就是我們家養的一條狗麼？是有什麼事情父親還要親自去見他？”林仲笑著說道。
“仲兒，首先他是一個人，好歹也是科舉及第而仕的。其次，你說是條狗，可狗要是咬人，那也是會死人的。”林甫吃著碗裡的餛飩，開口說道。
“難道父親是知道了什麼嗎？”林仲問道。
“也不是，沒有證據而已。我今天找趙完聊天，他說皇上問他盜者自監，是好事麼。然後我又問了他射縣一事，都沒說道射縣具體何事，他反而下意識主動就提到了名冊一事，這一點並非十分反常，但卻有些奇怪。”林甫說道。
林仲思索了一會兒，開口道：“爹，你是說趙完沒有說實話？”
“說了，但未必都是實話，虛虛實實而已。今日，嶽凌雲可是回城了，還給皇帝帶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我隱隱覺得會有大事將要發生。射縣一事不得不防，你得做些準備。”
“應該不至如此吧。皇上怎麼會和嶽凌雲站在一塊兒，嶽浪可是……”
林甫抬頭看了林仲一眼，林仲便立馬將話嚥了回去。
“你記住，君是君，臣是臣，永遠不要認為你同皇上是一道的。棋子，要有棋子的自知和覺悟。”
第二日，百官早朝入殿，林仲看到了嶽凌雲赫然就在前方。
“難道今天真的要發生什麼？”林仲心中一絲不詳之感此刻越來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