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修聽到兇手就在“颱風”裡,也陷入長久的沉默。

他思考良久道:“不能僅憑一段‘共鳴’資訊就斷定伊揚死亡,‘颱風’世界沒消失,那她的意識就一定還在某處存在。從這次共鳴中能確定的事情有幾個,

一是兇手為殺伊揚而來,他的目的與啟用者方向一致,很可能就是同夥,抓到他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啟用者。

二是據你所說,伊揚的五感也是前後有所變化的,你看到出現清晰的人體,是伊揚報上姓名後的事,要我猜,伊揚起初甚至可能並不具有人形,可能那個長鬚流水海膽就是‘天問’所披露的伊揚‘本我’,而人體就是她的‘自我’形態。那麼相應的,除了這兩個形態,還有一個‘超我’沒有出現,也就是說,我們還有成功的機會。

三是在伊揚還未從水球中出來的狀態下,兇手就能無視物理限制,向伊揚水下傳聲,應該就會對這世界的秘密有所掌握,如果遇見更該會會他。”

看到雷徹的痛苦和沉默,吳修一邊放慢腳步陪他往前走,一邊分析:“對方是有殺人經驗,但我們也有優勢。一是我眾敵寡,我們兩人合力,未必制不住他。二是敵明我暗,既然我們已知道他的武器是毒刺絞殺,那就不但可以防備,還可以推出他的弱點。他應該難以正面與體魄相當的人抗衡,說不定毒刺之外並沒有別的殺手鐧,那我們先發制人就有很大勝算。第三,那個人找得到伊揚、能在海中不受阻力向她傳聲,應該是掌握了什麼能力,很可能與你的‘共鳴’、‘帷幕’,以及我的‘神經元駭入’、‘天問’,底層邏輯是一樣的。弄清這個邏輯能從本質上理解這個世界,高一個維度觀察尋找伊揚的路徑;就算此路不通,我們跟著這個人也可以找到伊揚。”

二人藉著雨幕遮擋,一路上議論籌備,比劃著制敵之法,取道石峰,靠近浪牆。

雨水將天地澆得一派昏黑,浪牆上忙碌的細點不知做了什麼,忽然亮起顯眼火光,在大雨中絲毫不受影響地向石峰緩緩移動。

隨著二人靠近,細點漸漸清晰起來,放大成一條人影。那是一個身著淺綠色寬鬆布衣的中年人,及肩長髮捲曲,髮膚皆被手中火把照得慘白。

這人站在浪牆頂部肅穆移動,凍結的牆體高聳出海面數十米,盡頭綿延至視野之外,靠近的一端則壓在他們引以為掩護的海岬上,銜接上了海岬分出的枝條。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發足從海岬底部的稜枝裂口處,手腳並用登上稜枝階梯。

海岬底部的稜叉尚未分化完全,在海岬上裂出不少坑洞,二人進去掩蔽,商議好待中年人靠近浪牆與枝條的T型交叉口,便演一齣戲,待男人過來。

黑雲如蓋,雨勢漸收,從天際盤旋落下的粗大石稜枝幹沐浴在潮溼空氣裡,積水的坑窪處現出星星點點的水花。

雷徹與吳修著了隔離保溫服,縱然沒被打溼,外層依然掛滿雨痕,看到中年人神情肅穆,步步向前,手裡的火把烈烈燃燒,身上卻沒有留下一絲雨水痕跡,不由地警惕起來。

火把將中年人面孔全然照亮,柔和的目光裡無悲無喜,盡是憐憫。

待到距離合適,吳修對雷徹使個眼色,“走!”

一前一後追跑出去。

只見吳修上氣不接下氣跑到岔口,搖搖晃晃跨在枝身高處,才撲倒在階上休息,向中年人招呼:“這位師傅!您知道這是哪裡嗎?我和後面那個兄弟不知怎麼地就進到了這裡,又是結冰又是大雨的,好不容易才見到個人影,趕緊出來問問。”

中年人沉默不語,如同沒有生命的泥塑,火把被他雙手一動不動地擒在身前,烈烈燃燒。

雷徹皺眉,接過惡人角色,衝上浪牆去奪火把:“嘿!問你呢!活人死人?!”

中年人身量不高,在雷徹動作前退後一步,慈柔開口道:“我乃聖人座下使者,欲往祭壇運送聖火,破將至長夜,兩位還請行個方便。”

雷徹看向吳修,吳修搖頭,雷徹於是繼續:“這是什麼?給我瞧瞧。”

他手還未靠近,中年人便毫無徵兆地將火把捅向雷徹面門,同時一連衝刺幾步,直要把雷徹逼得跌下稜枝。

吳修見狀趕緊衝過來助陣,大喊:“面罩衣服都是防火的,上啊!”

雷徹猶是躲閃著挾裹著熱氣的火炬,不敢上前,漸漸地退無可退,只好抬臂護頭遮擋。不料袖子剛碰到火焰就被燒開一塊,氣得吼道:“沒用!”

吳修顧不得想,從旁襲擊男人,給雷徹爭取空間。但不論吳修怎麼纏鬥,男人還是一味閃避,開啟吳修後就只盯住雷徹攻擊,而且動作非常靈活,左劈右斬,技巧純熟,直將雷徹逼得踩空墜出去,死死攀住稜枝才未掉下。

而男人一不做二不休,下一秒,就將火把紮在雷徹攀住稜枝的手臂上。

“嗞——”一股皮肉焦味之下,雷徹忍痛嘶嚎,即將鬆手跌落。

停頓之際,吳修終於找到機會將男人踢開一步。

不料男人剛一站穩,便行雲流水般將火把調頭朝吳修刺出。

吳修見到貫胸而來的火把,將計就計,身形一倒,從臺階上滑鏟下去踢男人下盤。

男人被鏟得摔倒在地,再站定,已被爬上來的雷徹一拳擊懵。

雷徹用體格優勢將男人面朝下扭按在地,吳修也爬起來鉗制住他手腳,將火把搶下。

“媽的,燙死老子!”雷徹抽出一手剛準備再揍男人幾拳,就感到頜下悚然一陣陰風。

他趕緊偏頭閃開,防護服氣閥上已“鐺”地一聲,沿面被劃破一道口子。

雷徹意識到可能是殺伊揚時用的有毒刺帶,第一時間按照預備方案強化手掌面板,一前一後交叉疊在喉嚨前保護要害部位。

中年人原被雷徹扭住雙手,壓在地面動憚不得,放出刺帶後搏得機會翻身,反手便蹬開雷徹太陽穴,將刺帶射出,卷向雷徹脖頸。

長刺果然下一步就向頸部攻來,雷徹騰不出手,乾脆手刀斜劈上去避開長刺鋒芒,順勢捋倒刺針抓住帶身。

吳修聽雷徹痛吼一聲道“好了!”默契上前,右手強化出刃,劃破刺帶削至盡頭。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在半空顯現出來,流出藍色液體。

“錯不了!”雷徹忍痛拽緊刺帶,將男人拖向自己。手掌中血絲蜿蜒,與藍色液體一起將虛空中的刺帶染出真容:一截殘破長帶光澤流溢,其上卻是每隔幾寸生出鋒銳長刺,粗短荊棘密佈其間。

男人脫不開身,站穩腳跟,就砸向雷徹太陽穴。雷徹閃避不及,接連捱了數拳,正頭昏眼花之際,吳修右手刃隨勢盡,調轉左手火把,雙手合握插向中年人刺帶根部。刺帶觸火則焦,燒斷縮回。男人如淋沸水,痛伏在地,一時瑟縮,獨力難支。

二人見毀去男人致命武器,令他遭受重創,皆是鬆了一口氣。雷徹鉗制住中年人,吳修伸手抓到他衣領,準備盤問。

誰知話還未出口,吳修胸腹便傳來一道刺痛。吳修力量遠不如雷徹,饒是穿著防護服,第一時間向後退開,長刺依然扎進身體。原來中年人見二人配合默契,便佯裝不敵,重整攻勢,等待時機,從弱的那個開始各個擊破。

吳修雙手合握要害上的長刺、收緊肌肉用力向外拔,但扎入體中的刺帶卻像有生命一樣暴長,粗短荊棘暴漲成刺,貫穿臟器,吳修呼吸間“噗”地吐出一口鮮血,被數根長刺從背後穿出。

雷徹見吳修遭襲,分出手來再揍中年人面門。

中年人一把抽出刺帶,在吳修慘呼聲中甩下一地鮮血。然後身後斷掉的刺帶再次生長出來,向雷徹劈去。

雷徹強化肌體努力對抗,防護服破後身上依舊滲出鮮血,漸漸落了下風。

那人壓制住雷徹攻擊,抹除一臉血水,拽住頭髮一把將毫無抵抗之力的吳修拉至跟前,露出脖頸,伸出雙手牢牢扼住。

雷徹見狀不管刺帶,去奪男人雙手,抓住他手腕後卻掰不開來。

他雙手陷入一團透明的滯澀裡,既無法握緊男人手腕,也抽不出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將男人手臂以上全部包裹了起來,也漸漸將吳修裹得無法呼吸。雷徹只見到黑色毒液從中年人手掌泛起,汩汩滲入吳修面板。

吳修竭力調出“天問”分析成分,排程程式碼修復臟器,大面積的毒素注入與對抗扼殺僵持之下,終究體力不支,被長刺深入脊柱神經集束,四肢麻木搖搖欲墜,手中火把也滾落到稜階邊緣,掉了下去。

卻不想,火把剛一掉落,中年人便撲下稜階去搶救,毒液、刺帶也全部收盡。

雷徹慌忙扶住跪地脫力的吳修,檢視傷勢。

吳修面色慘白,用盡力氣抬手推一下按住自己傷口的手:“去追,讓我歇歇……”

“你先止血!”雷徹不肯鬆手。

他警惕地看著中年人擒起火炬,多條刺帶再次徐徐升起,綠色的寬袍也像有生命般膨大起來。一座碩大的綠色水母托住中年人,向天上飄起。雨絲落下,水母周身透出光亮,愜意地展開刺帶觸鬚,將燒斷的刺帶收攏在絲絛中,緩緩吸張,向石稜長階接天處游去。

“行了,”吳修眼皮也抬不起來,虛弱道:“你就從主幹跟上…做得到吧,弟弟?”

雷徹猶豫片刻,留下吳修,發足向上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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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徹沿著稜枝主幹攀爬奔跑,不時向下看一眼。吳修在下方的枝幹上越變越小,最後幾乎看不見。

雷徹將破損的手掌肌肉修復得坑坑窪窪,跑得喘息狼狽,終於在稜枝浸入雲層時追上水母。

稜枝主幹依然粗壯,幾人並行無礙,只是此時已開始分出岔道,叢林般交錯盤旋,不知長至何處。

水母巨大的身體不時受到散開的稜枝阻擋,爬升的速度漸漸慢下來。

大團雲氣不時將稜枝包裹。雷徹在雲氣裡時而貼緊稜枝階梯,手腳並用摸尋前進,時而淺淺跟進分出的稜枝,觀察水母動向,讓水母保持在自己視線範圍裡,再沿著稜枝主幹上到高處,積攢行動機會。

他告訴自己,吳修還沒跟上來,他只有盯緊中年人。既然中年人為殺伊揚而來,他的所作所為就與這個目標脫不開關係。他必須從中得到伊揚的情報。

隨著越爬越高,風勢也越來越大,雷徹不得不將身子放低,甚至匍匐在稜枝表面前進,才能不被烈風颳下去。

喘息間,腳下幾塊烏雲被風撕扯出一塊縫隙,雷徹看到水母在遠處一叢稜枝的盡頭停下。稜枝梢頭結著淡紅色羽狀苞衣的花骨朵,小的尺寸如車輪,大的接近中年人的水母坐騎,另有人首大小的苞芽冒出,整座稜枝似乎都還在生長。

中年人靠近梢頭,將火把探向結出羽狀苞衣的花苞。花苞用了一些時間才完全燒起來,燃燒中發出嗶剝聲響,火苗熄滅後只餘下枯灰失色的灰殼,被風一吹就散如齏粉。

中年人點完一朵,又驅水母移向另一朵。直到將一整層圓錐花序的大小花苞一一燃盡,才又駕著水母向高處攀升。

雷徹見狀也繼續向上,與其保持安全距離。

稜枝主幹向上穿進烏雲深處,每過一段便出節生枝,以現在稜枝的粗壯程度來看,還遠遠看不到盡頭。而越向上去,出節生枝的密度越高,中年人這個做法很難不遺漏某個花苞。若中年人目的是除掉所有花苞,連枝折斷的法子還更加方便,現在還不這麼做的原因可能是火把上的火焰還不夠旺,無法燒斷這些側生枝。

雷徹注意到,中年人手中火把每從一個花苞離開,焰光就更盛一分,不知花苞裡有什麼秘密。

雷徹在上方據守觀察一陣,決定繼續沿主幹向上移動,他要在中年人來到上一層前,先探個究竟。

連奔幾層,分岔樹枝漸漸細至兩人合抱粗細,雷徹進至梢頭,伏在搖曳的花枝之上,移動間花枝便壓低數米,擺向下層。

雷徹遠遠望見雲層下火焰光暈比從前大了一倍。雲層縫隙裡一閃而過下方景象,中年人手中的短短木柄竟已長至丈許,而火勢也已旺盛到可將梢頭花枝也包裹下來!

中年人執火焰長杖,移近一叢六枚花苞的分枝。石稜分支的白色堅硬外殼被火焰燒得通紅,不停發出斷裂聲響,眼看就要燒出豁口。

再往上花樹只有新枝,恐怕找不出水母大小的主花,只有在所在這層試試了!

雷徹不敢稍歇,待花枝穩住,便一鼓作氣跑到花苞前,扳住苞衣。

暗紅色的花苞大如房室,羽瓣尖尖,雷徹花費不少力氣才扳開縫隙,擠身進去。

花苞內,一叢花蕊瑩瑩發著亮光,星星點點的聲音傳來,然後變得層層疊疊。

雷徹聽到那聲音一直重複著:

“花是花事”,“花是花事”,“花是花事”……

雷徹不知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共鳴,只是抬手自觀,確認自己意識並未脫離身體。

四處摸尋,觸覺依然敏銳,花蕊熒光照出的空間狹窄,雷徹摩挲過去,所見空間與摸到的大小一致,不存在幻覺。

雷徹這才放心打量花壁裡的空間。花壁的角度像個窄小的三角帳篷,雷徹敲敲花壁,後面發出空空聲響,雷徹推斷圍繞花蕊應有六個花室相接。於是他暴力破開一側牆壁,打量一眼破口外連線著的另一帳花室,確認重疊的誦聲便從這裡傳來。

“春草一年一年,堆疊小夢山丘。

惠風顧盼溫柔,觸動花開時候。

是執意,是盲從,

語笑晏晏,痴痴留戀殷紅。

與瑰麗結伴,照透玲瓏,

誤入環抱,飄落掌中。

思念抽枝長葉,將一整個你托起,

吐息時分,卻將愛意謙遜收容……”

這些詩的聲音綿綿不絕,雷徹聽了兩句,複誦一下,主動用共鳴能力搜尋記憶。校園、教室、整齊的課桌,一些景象閃過腦中。雷徹抓住詩句聚焦搜尋,抗過屏障之後,進到一段記憶場景裡。

那是在學生時代的教室裡,伊揚被女老師叫上講臺朗誦作文。少女的聲音在寧靜的教室裡悅耳如同鶯啼,自己在靠窗位置坐著,一半聽著,一半走神,課本下壓著速寫本,畫些打打殺殺的漫畫故事。伊揚走下講臺時還心情激動,臉頰泛紅,自己看一眼,又繼續做白日夢。自習無聊時,往伊揚帽兜裡扔進一塊橡皮。

伊揚轉過頭詫異:“你幹什麼?”

雷徹沒來由地道:“劈叉。”

“什麼?”伊揚詫異一瞬,很快聯想到自己手腳不協調的笨拙樣子,臉龐刷地羞紅,一氣之下把雷徹桌上的文具課本都推到地下。

雷徹在記憶中的身體裡,聽到少年的自己為惡作劇成功竊笑:“想什麼呢?醒醒!”

四個字脫口而出的一剎,少女伊揚和教室同學便都如流水般退去,眼前又回到花室裡。

雷徹恍惚一會,回過味來——自己在潛意識狀態下連結到了有關叫醒伊揚的記憶。

這不知是兩人中誰的記憶,但既然在“共鳴”中發生,應該“颱風”也有感知吧?這算是找到伊揚的超我,喚醒“颱風”了嗎?雷徹也不太懂。

他只看到花室沒有任何變換,誦詩聲依然從破開的花壁後傳來。

“……

這一刻盛滿喜悅澆在心上,

心裝不下的,就盡情流淌,

贈予薰風。

寒冬中憂愁過的衰老與天真,

作弄裡劈落碎玉的荒誕和遺恨,

難寬恕的,就用十年來叩問……”

聽著伊揚製造出的熟悉的文字幻覺,雷徹嘆一句“真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邁腿踏進花室。

他理解一個製作人的品位和熱情,也享受過虛擬遊戲作品的樂趣,能理解很多專程來觀賞這樣虛構作品的人,既不是古人,也不是貴族,有的還要省吃儉用很久,是因為那裡面,有著唯獨對經歷磨難者頒發的倖存獎賞。

真誠、善意、詩情、審美、熱血……這些各種各樣的好事,只有給飽嘗艱辛的人品嚐起來才是美味。那些黑暗中的光明,負累中的輕盈,沉淪後的崛起,對比而來的痛快與豪邁,是人生最強的興奮劑。

他和伊揚都是擁抱過生命熱力的人,選擇為他人創造矚目夢境的人,一樣追逐著黑暗夜空中的光輝繁星。

但當要選擇在哪裡立足時,雷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會掀開帷幕,走進現實生活。

伊揚的愛意、熱情,隔著熒幕搖盪,他在熒幕之外觀賞,感動之後離開。如果讓她感到受傷,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安靜的空間中,文字自然而然就流淌進雷徹心中,引起無限遐想,他竭力鎖定目標,不被詩的含義干擾,只去探尋聲音的來源。

花室底部積有厚厚的白沙,雷徹踩到就微微陷下。

聲音從沙土裡發出來。雷徹聽了一晌,順著聲音的方向向白沙下面挖去,漸漸摸索到硬質的球狀凸起,不多時,從裡面拔出顆珠子。

“種子?”雷徹喃喃自語。他對花不太瞭解,分不清這樣規模的花苞裡,手上彈珠大小的種子算長到什麼程度,這皺巴巴的可憐小珠是否就是增進中年人火把焰勢的東西。

就在他觀察時,花苞外傳來咔嚓一聲巨響,緊接著有什麼東西轟然斷裂,連帶這裡也搖動起來。雷徹抓緊羽狀苞衣,抽身出去看,底下一整株側生花枝帶著火焰墜落下去,將雲層燒開一暈亮堂的孔洞。

雷徹趕忙收好花種,退出梢頭。一路上,這些詩的聲音都陪伴著雷徹。

“長夜漫漫,秉燭夜遊者

從未停止揮灑繽紛焰火。

紅塵滾滾,樓臺高閣下

無所謂壁壘續向何處延伸。

花是花事,

倘若有情,此身即是

靜水,淵流,飛瀑。

倘若無情,花容都化骸骨,

露濃都做泥塵……”

雷徹明白這些誦詩的種子不是對他說話,只是某種搭載著記憶資料的工具。

而現在他疲於奔命,也顧不上聽種子誦詩,唯有一邊躲避中年人視線,沿著他去向往稜枝主幹頂部走,一邊分出神觀察、琢磨中年人所有行動之間的關係。

他不知道中年人焚燬花苞時是不是也能聽到花種裡伊揚的聲音,但他絕不會做與伊揚無關的事。這個中年人既然在茫茫海水裡找到伊揚,將她殺死,此時所作所為也應該出自同樣動機。

如果毀掉花苞等於殺死伊揚,那伊揚便不是一個人類概念的存在,不能以人類的常理推測。同時,燒了花苞,中年人的火把、火勢都有變化,那麼,很可能這些東西都來自伊揚,都與殺死伊揚的目的有關。這就說得通為什麼在打鬥中,中年人首先搶救火把、繼而又去點燃花苞,而並不把消滅自己和吳修放在首位。

這麼看來,那枚花種大概也與火焰、伊揚有什麼關係。

雷徹想到此,按緊身上的花種,加快腳步再去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