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樓梯間慢慢前進,討論的聲音傳到四周的牆壁又迅速反彈回來,使得就算他們儘量小聲也不由得顯得吵鬧。李遠樹也注意到了這點,知道現在不是該討論案情的時候,便加快了帶路的腳步。不過在到達校長辦公室之前,還有些事得說明白。
“陳墨的父母屬於後者,對陳墨的學習幾乎不做過多幹涉。也不是說放任,他們對自已的兒子很是信任,相信他自已能夠達到自已所期望的樣子。也許就算因為過於信任,他們自陳墨五年級後就不在其身邊了,將他寄送給親戚照顧後就專心自已的事業。又或是反過來說,正是因為他們自小就離開了陳墨,加上他本身就比較早熟,讓其擁有超越同齡人的制止力。他幾乎就是我們常說的‘別人家的小孩’。”
“留守兒童問題嗎?”許少艾輕問。
“不是!”李遠樹依舊反駁得果斷。“除他母親工作地方太遠外,他父親倒是會每隔一兩個星期去看望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年不在家,導致這位父親很是溺愛他。”
“溺愛……”李遠樹停頓下來,抬頭望了一眼前方迂迴的樓梯間後才再次開口“如果真是溺愛的話,他們應該會想方設法將他帶在身邊。”
“你的意思是?”許少艾像是意識到什麼。跟在身邊的柳悠悠臉上染上了一絲陰霾。
“就是你想的那樣。”李遠樹說“想必他很早就聽膩了他父母來自電話裡的問候,也厭倦了對於錢財的索要。”
“啊,不對!”他突然叫道“之前說了,這孩子早熟,從來沒有向他父母索要過任何不合理或合理的東西。理性得可怕。所以……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他看向許少艾又瞥了一眼一直沉默的柳悠悠。兩人都沒有給予回答。
“看來我們是都不得而知了。小時候很多問題,在我們走入社會後就自然而然的摒棄了,不是說它們不存在。只是因為長大,那些苦惱、孤寂就莫名變得一文不值,甚至是笑料,最後成為茶餘飯後用來追憶的談資。”他想是在同某位在他前面的人說話,但他們前面空無一人。
“抱歉,我話比較多。這話也只是我從一本書上抄來的,我可沒那麼有想法。”他笑得很無奈,卻也不否定這個缺陷。
大概爬了七樓,許少艾同柳悠悠都有點喘氣。李遠樹一臉謙笑,在又上了一層樓梯後便帶著他們拐進了走廊。走廊兩邊都是相對的門,唯有盡頭才有一扇窗放進太陽光,其餘都用白色的節能燈代替。
他們左轉進走廊後來到右側第三道門前,李遠樹在那厚重的紅色防盜門上敲了敲,響聲傳遍整個走廊。
“請進。”門內傳來同樣厚重又帶有點沙啞的男聲。
三人推門而入。
皮革、木頭、紙張還帶有一點灰塵的味道迎面而來,這些組合不是讓人喜歡,使人聯想到腐敗的樹心。辦公室的主人倒是很滿意,窗戶關得嚴絲合縫,沒有想要通一絲風的想法。寬敞的窗戶僅僅是用來採光,這也使得這裡比起走廊要明亮的多,甚至是刺眼。
一個臃腫,壯實,六十歲上下的男人坐在辦公室最角落紅木辦公桌後,頭髮黑白夾雜,眼神專注,手裡提著筆寫著某些檔案。在三人完全進來後才抬起頭,起身招呼他們到紅木辦公桌左側的接待椅上。他雖然已六十多歲,卻是一副油光滿面的面孔,厚實的臉頰在他笑起來時幾乎遮住了他的兩雙眼睛。
“李警官,你師傅沒來嗎?”男人笑著又回到了紅木辦公桌內。
“師傅有其他事,來不了。案子不是已經結了嗎,今天也就是陪這兩位索思蒐集學生遺物。當然,我也隨便在問些事情。結案陳詞這東西越詳細越可信嘛。”李遠樹說得極為客氣,並向許少艾和柳悠悠解釋起這位就是陳校長。陳校長憨厚一笑,也看向他們。
“兩位來得正是時候,我正為那可憐孩子的遺物焦頭爛額呢。明天下午學生們就要返校了,要是這些東西還放在原位的話對他們的影響不好,而學校又不好私自挪動。”
“學校出現了這樣的事,是誰也不想看到的,我也深感自責。我們一直把學生安全置於首位,原以為將那些窗戶釘好就能避免這樣的悲劇。對於陽臺,在建校之初我們就有考慮,所以故意增高圍牆,並且加厚,可還是世事難料。”,陳校長起身,低聲細語,似乎是要出來做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停留在了辦公桌對外的一角,只有一隻腳尖出來。他雙手背在身後,一副難過模樣。
他抬起那雙略微陷進眼窩裡的細眼,先是掃視了一眼李遠樹,最後落到了許少艾和柳悠悠身上,眼底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又很快挪開,消失不見。
他感慨“最近我們又給那些露天陽臺加裝上了隱形護欄,希望以後就能避免這事吧。”
“當然,我們有很多能夠更好保護學生的方法正在討論,等過段時間會議討論後就能實施了。學生安全是我們的第一位。”
還是那副嚴肅模樣,他退回辦公桌後,坐到椅子裡。
“我叫來了那學生的班主任,蘭老師,李警官你認識的。應該快到了,等會兒就讓她帶你們去吧。”
“好。”李遠樹答應下來。
與此同時,辦公室的門又被敲響。顯然是陳墨的班主任。
“請進!”陳校長叫了一聲。
隨後辦公室的門被小心推開,一個跟柳悠悠差不多高的中年女人走廊進來。她面色憔悴,整個人被裹在粉色羽絨服裡。嚴嚴實實,像個粽子。這讓柳悠悠想起還在學校時學過的一篇文章——《裝在套子裡的人》。
“陳校,現在帶他們去嗎?”聽得出她在強裝鎮定,但也許是因為自已學生這事而心力憔悴,聲音異常飄忽。她眼睛低垂,深呼了幾口氣後才抬起看向眾人。
“對,就麻煩蘭老師你帶他們去了。我這事情多,不便陪同。不過要是有什麼就儘管來這裡找我,直到下午六點我都在。”那縮在椅子的校長客氣說道。
“謝謝,真是蠻煩了。”李遠樹對他輕聲道謝。
三人也接連起身準備離開。
“好,那我就不送了。”打完招呼後,陳校長便再次拿起筆,神情專注地寫起桌上的檔案。
“跟我來吧,陳警官。”蘭老師重新低垂下眼眸,推開門帶三人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蘭老師還真是敬業,但也要注意休息啊。”眾人小心下著樓梯,走在蘭老師身旁的李遠樹突然寒暄道。(因為樓梯間不算太寬敞,李遠樹和柳悠悠只能跟在他們身後。)
“焦頭爛額。”蘭老師聲音依舊虛弱“是還要查什麼事嗎?”
“沒什麼要查,今天主要是帶這兩位來取那學生的遺物而已。我再隨便問些事。”
蘭老師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兩人。許少艾胸前的索思銘牌很顯眼,倒是柳悠悠讓她疑惑不解,那身打扮與索思可一點都不搭邊。
“這位是?”她看向柳悠悠。
“實習生!”柳悠悠趕忙回道,她感覺得出這位蘭老師的疑惑“跟著前輩看看工作內容,隨便幫幫忙。但今天剛來,公司還沒發制服。”
“是這樣啊。”蘭老師也不多做懷疑,也可能是再沒有精力去懷疑,匆匆收回了目光。
此後,直至出辦公樓前,四人都沒再講話。
外面太陽已經從雲層背後重新探出了頭,將教學樓前的開闊平臺漸漸曬乾,露出原本的白色。也隨著這些雨水的蒸發,使得此刻比來時又冷了不少。
辦公樓裡教學樓相隔不到五十米,就在其右側,很快他們又進到了樓內,從那些空無一人的教室前經過。
“蘭老師有什麼頭緒嗎?我是說對那學生。”再上樓梯時,李遠樹小心問道。那蘭老師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面色蒼白的臉上多出了一份焦慮。
“我不知道。”她說,眼睛一直看著腳下的臺階。“這件事不是已經結束了嗎?不要再問我了。你們拿到東西就快點離開。”
“確實是結束了。現在只是覺得聊聊。”李遠樹不依不饒“倒是蘭老師盡職盡業,還生著病就回到了工作崗位。”
“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責任。”
“那也應該開些藥緩解一下。一直耗著也不是個事,說不定還會加重。”李遠樹一副十分關心的表情。
“謝謝你的操心。對我來說這不併影響我工作,明天學生們就要回來了。自然而然會好。”
“你們趕緊取你們要的東西吧。”
他們爬了三樓,右轉停在最靠近樓梯間的一所教室門口。教室內空無一人,一排排桌椅整整齊齊。那些在桌上高高堆起的書本,像砌長城牆的石磚一般,一摞又一摞,使得教室略顯擁擠。
蘭老師站在門口盯著裡面愣了幾秒,然後又帶他們向前來到教室後門,指向最靠後門的那張書桌說道這就是陳墨以前的位置,他的那些書和其它物品我都叫人看著沒有動過。他們想要什麼就自已找吧。說完就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意思。三人只好自已進去,將那張書桌圍起。
與其他人的書桌不同的是,這個叫陳墨的學生似乎對整理自已的書籍不怎麼上心,既沒有規制書堆的書架也沒有將其整齊摞起。只是像小孩堆積木那般隨意落成兩塊厚磚。第一眼看到這堆東西時,許少艾不禁想起自已上學也是這般,從來不去故意規整,怎麼方便怎麼來。不過這不是這張書桌最為奇特的地方,而是它沒有同桌。
“他同桌是搬離了嗎?”他心想,同時視整個教室一圈,並沒有發現另一張孤立的桌子。對此他只好直接問向站在門口觀望他們的蘭老師。
“是搬走了。學校實行班級輪換制,每次根據月考排名,學生會輪換班級。他同桌在最近的一次月考進步很大,所以搬到了更好的班級。”說這話時,她臉上不經意閃過一絲欣慰和自豪。
得到答案,許少艾迴過神,準備開始翻找起這兩摞書磚。
“你不打算帶個手套?”一雙乳白色衛生手套遞到他面前,是柳悠悠遞來的。他一皺眉,自然不信柳悠悠口袋裡除了棒棒糖還能有其它東西,便看向另一邊的李遠樹。果不其然的是,手套是李遠樹給的。
三人戴上衛生手套,開始翻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