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許少恆拍了拍那降到一半的捲簾門“有人嗎?”

沒人回應。兩人先走進店內,摘下了帽子。

“老闆?”魏已伊上前一步對著出餐檯又問了一句。

“關門了!關門了!”出餐檯裡的後廚傳來粗獷的吼聲,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嘈雜。之後便再沒了聲響。

魏已伊回頭看向許少恆,示意現在該怎麼辦?許少恆也不知道,畢竟現在確實不是該接待顧客的時間。看老闆這樣子,或許正忙著收拾東西回家。不過,他還是想試試。

他徑直來到出餐檯前。

“老闆,能不能……”

“等會兒!等會兒!”還沒等許少恆說完,那老闆從後廚搬出一大泡沫箱放到了出餐檯後,白色襯衫上被抹上了好幾道油漬。在簡單喘了幾口氣後,他才看向許少恆,還有……後面的魏已伊。兩人罩在黑色的魚尾風衣裡,還溼漉漉的,活像兩個焉敗的菌子。

許少恆連忙後退了幾步,想繼續問老闆是否能煮碗麵給他們。不過,看老闆這警覺的樣子,若不交代點東西,怕是很難過關了。

“你這倆小娃兒,大晚上的還在外面幹嘛?”那老闆自然的找了椅子坐下問道,順手拿出了煙盒。但在準備點菸的時候又收了起來,轉而仔細打量起許少恆兩人。

“我們……看了場電影。買票的時候就只剩午夜場了。”許少恆笑著解釋道,同時來到老闆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塊錢遞了過去。

“這大晚上的,還下著雨,打不到車。我們走了一路,現在也就想吃點東西,可其他店又都關門了……”許少恆繼續強顏歡笑。

見這突然送到眼前的百元大鈔,老闆也是微笑地回了許少恆一眼,然後將其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你這話真夠冠冕堂皇的。”老闆露出一副深不可測的笑容,這使得許少恆立馬緊張了起來。

“小兩口鬧矛盾了?”老闆突然小聲了起來。

這問題算是把許少恆問住了,他原本以為老闆發現了他倆的異常準備要報警呢。

“對對對!鬧了點小矛盾。”許少恆借坡下驢說道,同時聲音也莫名跟著小了下去。

聽到許少恆的回答,老闆自信的抬起了腰,用起了一副過來人的語氣。

“鬧矛盾是小事,以後有的是時間解釋。你不能帶著人家姑娘深更半夜的在街上亂溜達啊,多問些!最近不太平,你是不知道嗎?更何況還下著雨!身體健康也很重要,對不對?”

“對對對。”許少恆茫然地點頭。

“還有,別那麼著急……”老闆突然頓了頓“你們是……玩玩?”

許少恆一下沒聽清老闆的問題,剛要下意識點頭時連忙搖頭說“不是,不是!瞧你說的!”

“那就是要結婚嘍?”老闆問。

這次許少恆沒有立馬回答,而是回過頭看了一眼正站在店門口等待他的魏已伊後才緩緩吐出“或許,或許……”幾個字。

“或許!”老闆突然嚴肅起來,這把他嚇了一跳。

“我是說,會的,肯定會的!”許少恆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我希望會這樣……”老闆聲音沉了下去,但又突然衝著背後的魏已伊大喊道“姑娘!我已經替你教育過他了,矛盾啥的扔到以後的垃圾桶裡吧!”

這突如其來的喊聲也把魏已伊給嚇了一跳,一臉不知所措地看向他們,並配合的點頭。此時的許少恆右手捂著臉,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不過在鑽進去之前他要把這個神經兮兮的老闆先給掐死!

“你倆還真有夫妻相,都這麼喜歡點頭。”

“是啊,是啊!”許少恆一邊配合回應,一邊握緊了拳頭。此時此刻,連腰腹部傳來的疼痛都顯得無關緊要了。

“看來我是不得不重新開張了。”老闆放開了聲音,站起身“不過,店裡的東西基本都賣完了。你們也就簡單吃吃吧。”

見老闆沒再為難自己,許少恆連忙回應沒事,本就是他們來的時間不對,能有口熱的就已經很不錯了。

“那好,你們就坐著等等吧。”老闆也不再磨嘰,轉身就要向後廚走去。但不知為何停住了身。他再一次向許少恆露出高深莫測的笑臉,並拍了拍許少恆的肩膀,頗有種為師已經將畢生之功力傳給了你的感覺。許少恆不得不也露出一副徒兒知道了,請為師放心的笑容才將老闆送到後廚。

許少恆長舒一口氣,心想這老闆應該不會再多問他們什麼了吧?

“在這坐吧。”見許少恆終於跟老闆商量完,魏已伊拉起他來到最靠店門的位子靠牆坐下。

“剛才那老闆對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魏已伊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許少恆小聲解釋“我接著老闆的話聊了聊而已。迎合,迎合。一路上你也見到了,這些老闆很多時候並不差我們一頓飯錢,只喜歡問東問西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嗯!”魏已伊點頭。

“所以說,你們說了什麼?”

“說了……”許少恆知道,他現在該滿足的是魏已伊的好奇心了。

“問我們以後會不會結婚。”

這個回答讓魏已伊不禁愣了神,臉上也泛起了紅潮。她就這樣呆愣了幾秒,隨後笑出了聲。

“哈哈哈……這老闆真奇怪,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魏已伊咯咯的笑著,這讓許少恆想到了金絲雀。

“嗯哼。”許少恆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就像在問大象會不會嫁給螞蟻。”

“嗯哼。”

“除非大象變成了螞蟻,或者螞蟻變成了大象。”

“嗯哼。”

“你說老闆會不會其實是個寫童話的作家?安徒生、格林兄弟那樣,天馬行空的。”

“或許是吧。”許少恆小聲說道。

“我想他應該是。”

“嗯哼。”許少恆依舊小聲回答。

外面的雨夜不知何時侵入到了店裡,兩人都不再言語,靜靜等待老闆煮麵。

然而這老闆卻不是什麼愛安靜的人,煮麵的過程中不停問他們“這樣要不要,那樣要不要。”、“晚上冷,我多給你們放點辣椒……”

“南方人,沒啥忌口。”魏已伊積極回答著老闆,一旁的許少恆則是內心忍不住吐槽自己是不是錢給多了。

過了幾分鐘,老闆興致勃勃地將兩大碗麵送到他們面前。也不知道老闆是不是會讀心術,聽到了許少恆的吐槽,使得他面前的面比起魏已伊的那碗,面即少湯也寡淡。對於這明顯的區別待遇,回應他的只有老闆和善的笑容。

許少恆不想再多費口舌,腰腹部傳來的疼痛讓他知道這碗麵他也吃不了多少。

麵館內一下只是了兩人的索麵聲。中途老闆時常掏出煙盒,但又莫名其妙地放回了口袋。在長嘆了一口氣後,老闆拖著兩眼無神的眼睛等待許少恆他倆吃完麵。

“你們家住哪?”老闆突然問道,但又一下改了口問向許少恆“我是說你家,小夥子。”

“我?”猜到老闆想送他們一程,所以許少恆抱著試試的心態直接說他們住在藍洋小區,那裡離他們要去的港口僅隔了一條馬路。

“藍洋小區。夠巧的,我也住那。吃完麵,我送你們回去吧。”

“謝謝叔叔。”

就在許少恆還在驚訝於居然會這麼巧時,魏已伊替他答謝了老闆。

“沒事沒事,順路而已。”面對這個懂禮貌的女孩子,老闆笑著起了身。

“好!那麼你們就先吃著,碗我等會兒再來收,我現在先去把車開到店門口。”

“好的,老闆。謝謝,麻煩你了。”反應過來的許少恆一個勁地道謝。

老闆揮了揮衣袖離開了麵館。

也就五六分鐘的時間,老闆就將車停到了門口。然後毫不拖泥帶水地回到麵館端起許少恆兩人吃完的麵碗放到了後廚,緊接著招呼他們上車。

店外還在飄著細雨,許少恆為魏已伊開啟了車後座的門,在她上了車後自己才跑到另一邊的副駕駛位上。車內老闆事先開啟了暖氣,所以異常溫暖。

隨著汽車引擎一陣輕微的低吼,他們慢慢離開了這條徹底昏暗下去的街道。來到車道上,那些一排排低頭的路燈投下連片的金色燈光,使得周邊的一切都很明亮。盯著這些光是那樣的刺眼。恍惚間,許少恆甚至覺得現在並不是深夜,而是那璀璨的黃昏或是太陽剛剛升起的清晨。還在學校的時候,他也是這個時候坐著人滿為患的公交車趕去上學。得益於他一直以來所讀的學校都要擠公交車,他早早學會了各種技巧,使自己總是能在車後排找到個靠窗的舒適位置。不過,再舒服的位置在即將回到三點一線,痛苦的學校面前,也都顯得坐立難安了。每次坐上公交,坐到那張熟悉的位置上,他都覺得自己是要奔赴刑場。這車的終點就是自己生命的終點。也因如此,公交車上那十幾分鍾總是很煎熬。他一邊慶幸還有十幾分鐘的自由時間,一邊又害怕時間轉瞬即逝。看著那些與自己背道而馳的街景,他總是祈禱時間能夠慢一點,慢一點。當然,這並沒什麼用。

雨越下越大。它們本應該是垂直的線段,可在汽車慢慢提速後變成了一條條斜口的細刀,飛到車玻璃上,似乎想要在上面切出一道有深淺的劃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