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只是有點累想休息一會兒而已。”許少恆小聲說道。
他該死,但也確實不該死在這裡。沒有他的話,這個傻姑娘可到不了負版安排好的輪渡口岸。說不定走到一半就迷了路,儘管這裡離港口也就四公里左右的距離。或者傻乎乎的用手機打車暴露了行蹤,在計程車上被逮個正著……他還不能死,至少在送魏已伊上船之前。
許少恆將手搭到魏已依背上,在她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找個地方躲起來?”魏已依不安地問。
“不,我們時間不多。負版給我們準備的船在十二點就會啟程。”許少恆回望他們所在的街道,漆黑一片,唯有積水上有點點星光。
“追我們的那些人需要時間對接資訊,所以至少在十五分鐘內他們不會有大動作。我們要趁現在趕到港口。”
“十五分鐘……到得了嗎?你現在連走都難。”
“也對。”現在他每走一步腹部都會傳來劇痛,但他不能就這樣停下。十五分鐘只是個理想時間,組的工作效率應該會在十分鐘內釋出抓捕資訊,到時整座城市的警察都會協助抓捕。根據剛才的車禍,他們會最先鎖定市內的所有醫院出入資訊,還有小區門診。除此之外,如果他們認定自己受重傷無法行走且不去醫院救治,那麼所有還在工作的計程車也都會納入監控範圍,包括一切公共交通。該死!該怎麼做?
“不能走路,不能打車,該怎麼辦?黑車?對,黑車!但這裡不是市中心,這個時間段不可能有車路過。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我們應該停下。”魏已依打斷了他的碎碎念,小聲提議道“他們知道我們急於逃命,但並不知道我們要逃往的目的地。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你既能休息,他們也會毫無頭緒。”
“然後找一傢俬人診所,看看你的傷……”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你送到負版安排好的船上。我倒沒事。”許少恆笑著說。為了讓魏已伊相信,他還鬆開了捂著腹部的手,挺直了腰。
魏已伊沒有相信他的鬼話,她用手貼上許少恆那毫無血色且冰冷的臉龐,心中的不安更甚。許少恆自然明白她的擔憂,但他們現在沒有多少時間去休息,更別說去找一傢俬人診所看傷。不過她的提議倒是合理,以組的速度現在應該開始嚴查了。與其自投羅網,還不如先找個地方隱蔽一下,再思考該怎樣去往港口。現在離十二點還有四十多分鐘,還有點時間。
“先吃點東西吧,前面有臺自動販賣機。肚子裡有點東西的話也就會暖和了。”魏已伊轉移了話題,將停下休息的標準改成了吃點東西。
許少恆點點頭,也不再糾結。開了十幾個小時車才來到這座城市,他們還沒來得及填飽肚子。
他們來到了自動販賣機面前,裡面除了飲料還販賣一些麵包。許少恆漸漸適應了腹部傳來的疼痛,放開了搭在魏已伊肩膀上的手,獨自站到一邊。
“好多了嗎?”魏已伊問。
“應該,沒之前那麼痛了。”許少恆笑著回應,然後看向販賣機說“買點麵包和咖啡吧?”
魏已伊沒做反對,臉上的不安緩下去了不少。默默在一旁看著許少恆尋找販賣機的投幣口。一些來著過去的回憶再次浮現於腦海,那是他們還沒開始逃亡的時候,一切都那麼平凡而又美好。她害怕與許少恆接觸卻又常常與他相遇——其實本就在同一所高中。很多次的下午——夏日的陽光打在身上總是讓人感到厭煩,她跟著周江渚走在回家的路上,總是能看到許少恆和他的堂弟在擺弄校門口那臺總是故障的自動販賣機。敲敲打打,似乎是販賣機收了錢又忘了吐出飲料來。
周江渚罵許少恆是個傻子,明明著了好幾次道了還要來這裡買。她自己也感覺奇怪,怎麼會有這麼固執的人。
“該死!這臺機子居然不收現金。”話完,許少恆對著販賣機狠狠來了一腳。魏已伊的思緒被拉了回來,看向一旁氣急敗壞的許少恆問道“你當初為什麼要答應幫我啊?”
“嗯……”許少恆仰頭想了一會兒才說“我想這個問題並沒多大意義,我們已將逃到這了。若真要說的話……也許是因為小時候有人對我說我將拯救世界吧。只要幫你逃脫那些瘋子的抓捕,人們的未來就不會被搶走。雖然當時你解釋得很抽象,但我還是覺得幫你也就等於拯救世界了。”
“我有說過什麼嗎?”魏已伊表示疑惑。她不記得當時又或者以前有向許少恆解釋過什麼。她與許少恆的逃亡就像早就安排好的戲劇般順理成章。那時她正被組追捕,在垃圾場躲了一夜的她唯一能想到可以幫助她的人就只有許少恆。周江渚那時正在外地打武術比賽,她也不想將其帶入這場麻煩之中。鬼使神差的,她找到了正獨自去往學校的許少恆。
“幫我。”她記得當時因為驚魂未定就說了這兩個字。許少恆像是早有預料般,沒有多問什麼就答應了自己。之後他便帶著自己跑回了家,先是給自己套上了現在所穿的這件兩面黑色魚尾風衣,然後迅速收拾好包裹便逃往了火車站。他們沒有坐火車,而是改乘黑車在各個城市間穿梭。最終在時漏的幫助下逃到了這裡,準備透過遊輪偷渡到其他地方。她會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過完一生,負版如是保證過。其實從一開始許少恆也沒有說過他們能夠一起成功逃離,那個需要脫離世界的人一直只有她一個。像是某種默契,時至今日,他們從來沒有解釋過什麼,也沒質疑過什麼。他們好像都知道彼此的情況,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直至現在,他們依舊彼此信任著。
“她必須逃離這一切,也包括許少恆。”
魏已伊默唸著,同時心尖泛起一陣寒意。她深知那臺織機在綢緞上縫製的凹凸不平的預言,那是已經撰寫好的結局又或是對她來說是一個警告(畢竟事情還沒有發生)。她只有從眾人之間脫離,自己才能得到幸福。至於眾人的前路如何,她不曾關心。
這是她應該所想的,一條單一的線。
然而此刻呼吸變得困難,沒有一次呼進撥出都是直接對風雨地吞嚥。她看向許少恆的目光不禁朦朧起來。
這是發自生命最原始的警告——遠離!遠離!遠離!
“或許是你忘了。不過這無關緊要,你只需知道我沒有後悔就是。”許少恆眼睛明亮,拍著胸脯向她保證道。魏已伊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花,籠罩在心裡的那層惡寒在此刻減弱了不少。
“嘿,那還有家店開著。”也許是因為夜晚的原因,許少艾並沒有注意到魏已伊的異樣。魏已伊也趁機調整了情緒,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一家還亮著燈的麵館,很突兀的出現在這漆黑一片的街道里。但不像是還在營業的樣子,門面的捲簾門已經拉下了一半。
“不過好像也快關門了。”許少恆笑了笑“看來今天註定要餓肚子了。”
“先過去看看吧。”魏已伊挽起許少恆的胳膊,攙扶著他往前走“跟那老闆商量商量,說不定看我們可憐他會簡單煮碗麵給我們吃。”
“希望不是直接報警。瞧我們這樣子,可不像是善男信女。”許少恆打趣道,同時抽出了自己的手,向前結實地走了幾步。然後猛然轉過身說“現在應該正常點了。”
“對了,我臉上應該沒有血吧?”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臉“小心為妙。”
魏已伊仔細地打量起來。確實沒有血,但也沒了血色,也不知道是不是身體本能的自保反應。只要看到這張蒼白的臉,誰會相信他是真正健康的呢?
魏已伊伸出手貼到許少恆的臉頰上,果然冷得像塊冰。
“喂……”面對魏已伊的突然襲擊,許少恆一時不知所措起來。他撇過頭想要掙開,但又被魏已伊死死地摁住。
“淋了一點雨而已。更何況現在是深夜,還颳著風,冷點很正常。”
魏已伊沒有理會他的解釋,一邊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一邊繼續保持捂臉的姿勢。直到他能感受到臉上傳來的炙熱感,魏已伊才鬆開手,並說他現在的狀態更像個正常人了。
“走吧。”魏已伊重新挽上許少恆的手臂,兩人就這樣一小步一小步向麵館走去。偶爾風一吹,兩人又忍不禁縮成一團。
現在的雨雖然不大,但在經由各類溝槽的匯聚後也在與水泥的碰撞下發出“啪塔,啪塔”的聲響。好似這個世界都只剩下了雨水、水泥地板、還有兩個正在逃亡的人。
魏已伊忽然想起了小時候自己看過的一個繪本。故事說了什麼她記太不清了,她只記得一些片段——月亮脫離了天空,黑夜成了真正的黑夜。人們慌亂得像一隻只無頭蒼蠅,他們害怕沒有月亮的夜晚。漆黑一片之中,往往讓人們覺得有惡鬼藏匿其中,隨時會要人的性命。為了彌補,他們立起一排排的路燈,想要強行照亮黑夜,但依舊沒有人敢在夜晚出門。
然而月亮並沒有消失。月亮好像是被一個男孩撿到,像氣球一樣。男孩很珍惜她,因為她成了自己唯一的玩伴(儘管月亮從來不會說話)。月亮也很喜歡男孩,可它卻無法停止長大,她終是要重新飄回天空的。男孩知道了真相,世界必須要有月亮。他無奈,矛盾,卻也下定了決心,帶著月亮尋找重回天空的方法。他們穿行於空無一人的城市裡,最後在郊外的一處水塘裡,月亮輕輕回到了天空。
這應該不是繪本原來的故事,她只能用那些零碎的片段來拼湊。不過她也非常喜歡。
可繪本里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並不是這個故事,而是那書的作者很喜歡在密集的樓房或建築裡插入一隻巨大的動物。貓頭鷹、兔子……(還有其他動物,但她實在記不起來了。)它們巨大的身軀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卻又能瞪大眼睛透過樓宇的間隙注視著故事的發生。
每每想到,她心裡總會泛起恐慌,這次也不例外。她感覺,如今的她,他們也在被某隻巨大的生物注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