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約翰開車來機場接我,我問:“斯琴怎麼沒來?”

他用憂鬱的眼神望著我,道:“她的情況,其實很不好......我們離婚了,她,”他遲疑了一下,最終說道:“她其實一直排斥我,我努力了,自從吉米死後,你知道的,她的精神狀況出了點問題,我想,她可能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所以......”

我拍拍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

他沮喪地苦笑,道:“最近她總在唸叨你,她想見你,本來也不應該打擾你,但我想,你們,你們朋友一場,還是應該讓你知道她的情況。”他慎重地吐出“朋友”兩個字。

我沉默地點點頭,把頭扭向車窗外,六、七年的光陰中這個城市變化不大,依然車水馬龍,寫字樓的外牆上巨幅的螢幕閃耀著寶馬香車的廣告,摩天的高樓林立,如一叢叢整齊劃一的玻璃森林,人們躲在一部部金屬的交通工具中,規則生活,壓抑哭泣,放肆嘻鬧,黯黯昏睡......蹬著滑板的黑人少年吹著口哨貼著街道呼嘯而過,滿身刺青的流浪藝人漫不經心地彈著吉它.....這個快速運轉的城市,是一些人的天堂,也是一些人的地獄。

當地中海氣候的曖風溫柔地吹拂我的頭髮,我心中對這個城市的感覺那麼遙遠又那麼貼近。

周約翰的家在市中心的唐人街,現在只是斯琴的家了,離婚後周約翰搬了出去,上下三層白色的小別墅樓下,是開闊的植被帶,點綴著幾株高大的棕櫚樹,修剪精緻的矮樹叢下露出淡紫色的土地,一些色彩鮮豔的小花密密麻麻從草皮上開過去,遠遠望去,活像鋪在上面的一塊巨大的彩色地毯。想到吉米剛出生的情景,現在已是物是人非了。

這是周約翰的房產,他把它留給斯琴暫住,斯琴的父母家人都在國內,她不願意回去,她家人也找著藉口不想管她。說到底,她目前的狀況,已成了一個負擔。這個發現讓人心酸。

“醫生說她患上了心因性精神障礙,她的記憶時好時壞,有時會亂跑,有時可能會破壞東西。但你放心,她不會傷人的。”

“你不進去嗎?”我問。

周約翰搖搖頭,傷感道:“她不需要我,我怕我會刺激到她,她總覺得是我害死了吉米,可你知道,我那麼愛吉米,他死了,我也很難過......我.....”

我無法去指責周約翰的逃避,今天的這個局面,是誰也不想看到的。他把我丟給一個叫瑪麗亞的黑人女傭後,便匆匆逃掉了。

雖然我有心理準備,見到斯琴時,我還是被她的模樣震憾了。

她披頭散髮悄無聲息地蜷縮在客廳一角的布沙發上,頭髮覆蓋住她的臉,露出微弱的一點眼光卻滯滯地望向頭頂虛無的地方,上次和她分手時,她還算是形銷鎖立的話,現在我只能用皮包骨來形容她了,她袒露在短袖裙外的一支手臂如同一截乾柴,強烈地刺激著我快要崩斷的神經。更讓我震驚的是,她的雙手居然被一條繩子捆在沙發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