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煊抬頭望著夜空,若無其事地說:“我媽也是在我8歲那年走的。我對她的記憶也不是很深。只是記得,她一直很忙很忙。最後因為過度勞累,某天夜晚在辦公室突然猝死了。

蘇嘉禾雖然一直知道他親生母親在他小時候去世了,但卻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怎麼會過度勞累呢?”

“我媽出身很好,但是她父親重男輕女,儘管她很努力,很優秀,她父親也只願意把家裡的企業交給她弟弟。”

雖然他語氣很平靜,但蘇嘉禾仍然在他的語言裡感受到一些恨意,他甚至不願意稱之為外公。

“我媽好強,也想證明自己。我父親相反,他一心只想做科研,不想管集團的事情。他跟我媽一拍即合,我媽接手集團,他做他的研究。”

“但是爺爺並不信任我媽,加上奶奶一心幫著二叔,不斷地跟她打擂臺,她一個人堅持得很是艱難。聽阿姨說,她除了生我那段時間,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工作上,沒有好好休息過。終於得到了爺爺的認可,坐上了總裁的位置,一心想大展拳腳。結果沒幾年,就……”

也許是今晚的星星太亮,也可能是微風太舒服,程景煊不自覺說了好多從來未提起的事情。

“我媽過世後,我爺爺因為看不上二叔的處事,強迫我爸中斷他的研究,接手集團的事務。我爸一向不喜歡這些,鬱鬱寡歡了好幾年。直到一次出國遇到了母親,把我爸隱忍了一輩子的叛逆因子激發了出來。我頭一回看到他跟爺爺在書房裡紅著脖子吵架。但是他就是一個毫無手段的書呆子,一點辦法沒有,被爺爺收了護照,關了起來。”

程景煊停了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嘉禾忍不住追問:“後來呢?”

程景煊的聲音像雲霧般輕飄飄又遙遠,“我爸絕食了兩天,我把護照偷了出來,把他放走了。”

“這麼容易?你爺爺沒攔著?”

程景煊搖搖頭,“他當然想攔,但是我當時跟爺爺說,我比我爸有用得多,放他走,我可以成為集團最優秀最聽話的繼承者。爺爺答應了。”

原來不是他們拋棄了他,而是他親手用自己的自由送走了他爸。

蘇嘉禾看著他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很想抱抱他。

“我不喜歡他們。”

“唔?”程景煊扭過頭疑問地看著她

蘇嘉禾深深地看進他的眼眸,似刺穿他的靈魂,“大人們的軟弱為什麼最後讓你一個孩子承擔,就算是為了他們偉大的愛情,我也覺得他們自私。”

沒想到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還有個小姑娘為他打抱不平,程景煊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挑起唇角,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那也是沒辦法,那是對大家最好的選擇了。”

蘇嘉禾心裡說不出的鬱結,她反應式地抓住了他的手,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是我,我只會考慮你,考慮怎樣才對你最好的選擇。”

燈老早就滅了,夜幕下只有皎潔的月光和閃爍的星光,程景煊卻可以清晰地看清她憤憤不平的神情,甚至她白皙臉龐上顫動的小絨毛。

他覺得她的眼裡有一團火,一直燃燒到她的指尖,蔓延到他的掌心,直至心臟,“砰,砰,砰”,熱浪一陣一陣的。

突然,蘇嘉禾一個“阿啾”,打斷了這股奇怪又旖旎的氣氛,她像是回過神來,連忙鬆開了程景煊的手。

“怎麼搞的,好像有些冷了。”

程景煊晃了一下神,隨即語氣正常地說道:“這裡晚上容易冷,回帳篷休息吧。”

“啊?”蘇嘉禾有些不知所措。

程景煊也想起那個雙人帳篷,也頓時太不自在,“呃,怪我沒有提醒修遠,他只准備了雙人帳篷,就將就一晚,沒問題吧。”

蘇嘉禾當然不敢有什麼意見,“沒問題呀。”

程景煊努力讓語氣變得正常,“那我們就早點休息吧,不等他們了,今晚沒有去看星星,明天我們可以早點起來去看日出。”

“嗯,可以的。”

蘇嘉禾假裝鎮定地起身,走近那個帳篷,彎腰伸手拉開拉鍊,卻一時沒有拉開,不由地有些手忙腳亂。

“我來吧。”清冽的男聲在耳旁響起,一雙手越過她的頭頂,她像是被他攏在了懷裡,帶著微微熱氣的身體若有若無地碰觸著她。

蘇嘉禾一整晚的防線徹底崩塌,臉刷一下漲的通紅。

程景煊自然也注意到了,嘴角不自覺地更往上揚了。

帳篷拉開,蘇嘉禾進去一看,又有點傻眼。

原來不僅僅是雙人帳篷,還是雙人睡袋?

她跟程景煊結婚了那麼多天,連同一個房間都沒有在一起住過,結果今晚,不僅要一起躺在狹小的帳篷裡,還要一起擠進同一個睡袋?這個尺度,一下子也躍升得太快了吧。

程景煊早就知道是雙人睡袋,他拉上帳篷的拉鍊,然後面色如常地鑽進睡袋,自然地說道:“我調了明天的鬧鐘,早點休息吧。”

看他這個樣子,蘇嘉禾也沒有辦法,只能也磨磨蹭蹭的躺進了睡袋的另一側。

兩人中間的空隙簡直還可以容下兩個身子,還有些透風,但他們都默契地都一動不動。

密閉的帳篷裡,兩人彼此的呼吸聲都特別的清晰。

蘇嘉禾閉上眼睛,感覺過了好久好久,依舊了無睡意。

她掙扎了好一會,忍不住輕聲問道:“程先生,你睡著了嗎?”

黑暗中很快響起了回答,“還沒。”

聽聲音不像是很困的樣子,“你也睡不著吧,要不我們再聊聊天?”

“聊什麼?”

“唔?”蘇嘉禾想了一會,猶豫著問道:“其實你父親說到底還是因為柳阿姨才走的,為什麼你一點都不怨她,反而很尊敬她?”

程景煊沉默了好一陣子。

蘇嘉禾連忙說道:“沒關係,不想說不用說的。”

“不是,”程景煊用低沉的嗓音說:“我只是想想要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