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縣城外。

姜松巖乾的嘴唇起皮,滿面滄桑。

身上的衣服皺巴的像幹鹹菜,他舔了下嘴唇,看著青灰石磚的高聳城門。

自從姜初好遇險後,他命令一大部分精衛正常趕路,一小部分則和他一起,沿途搜尋程敏川和姜初好。

李神醫下馬的時候,兩腿戰戰。

他一個上了年紀的人,晝夜不停的趕路,要的豈止是他的半條命。

重重嘆了一口氣,彷彿要將心中的鬱憤和疲倦全吐出來。

同行的十幾個精衛下馬原地整頓。

姜松巖回頭看了眼李神醫,聲音乾澀:“李神醫,我現在進城去買些乾糧,需要我幫您帶些什麼?”

坐在石頭上的李神醫,正斜著水囊沖洗手上的淤泥,聞言頓了一下,回頭。

身後是病殘的傷員,上次和黑衣人一戰,對方的目標雖然是馬車上的女子,卻也不是個個都毫髮無傷。

抽了帕子擦乾手,平靜道:“我和你一起吧。上次的傷藥用完了,我要去醫館配點兒藥。”

進了城,兩人兵分兩路。

李神醫徑直奔到城裡最大的藥館。

進門的時候,看見一老者在燦白的日頭下,拿豬肉練習針灸。

纖毫針尖沒入豬肉半寸扎不透了,老者取針,拿起桌案上的黃帝三部針經細細品讀,然後調整姿勢再練習,仍是做不到讓針沒入豬肉三寸。

如此反覆,老者額頭浮出一層細密的汗,依舊聚精會神的沒有放棄。

李神醫在一旁看著乾瞪眼。

急道:“錯了!”

餘大夫起針,聞聲看過去,發現開口的是一個站在醫館門口的鶴髮老朽。

那老朽雖然渾身疲憊難以遮掩,但眼神清亮,不似尋常上了年紀的人,眼珠渾濁。

他放下針,虛心請教道:“敢問這位先生,哪裡錯了?”

若放在之前,他才不會這麼客氣。

可就在前幾日,有人讓他見識到了什麼叫天資縱橫,少年英才。

李神醫提步走上臺階,捻起一旁的針:“可是要下三寸的針?”

餘大夫握著書卷點頭:“對,沒錯。”

李神醫拿著銀針給他演示,一次成功,讓餘大夫訝然的不行。

小聲嘀咕道:“我還以為是那姑娘瞎說,沒想到真的有人能入針三寸。”

李神醫眉頭挑起,抓住餘大夫的手腕:“那姑娘手心上可有一枚紅痣?”

餘大夫眼皮上翻馬,想了一會兒不確定道:“應該有吧。”

他當時全部心神都放在其他地方,對紅痣不紅痣的,沒太在意。

李神醫沉聲問:“那女子面相如何?是不是面若芙蓉,眼神靈動顧盼流光,膚色透白,但右手手指有新繭,手腕往上有一塊面板磨沒了。”

提到磨沒的面板,餘大夫確認李神醫要找的,就是他前些日子見過的姜初好。

頷首道:“沒錯,是她。”

李神醫緊繃的麵皮柔和下來,語氣悠揚許多:“大夫,你可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

餘大夫搖搖頭,將當時的情形給李神醫描述了一遍。

李神醫有些失望,又聽餘大夫道:“我不知道,或許有一個人知道。”

餘大夫帶著李神醫和姜松巖,站在季宅門口。

看門的小廝認得餘大夫,連忙上前行禮:“餘大夫,您來回診嗎?我帶您去花廳。”

餘大夫側著身子,讓出身後的李神醫和姜松巖道:“不是,我今兒是帶這兩位貴人找你家公子。”

李神醫那手出神入化的針灸術,讓他將對方視為圭臬。

季府花廳,季明懷姍姍來遲。

眉間的陰鬱俱散,身上的溫潤氣息比從前更甚。

餘大夫起身同他道喜。

兩人閒聊幾句,姜松巖出言打斷他們的敘舊,開門見山:“季公子,餘大夫說前幾日有位女子幫你母親治好了惡疾,我們與那女子是舊識,希望你能帶我們找到她。”

季明懷頓了一下,看他的眼神有些警惕。

一張鬍子拉碴的臉,嘴唇起皮,眼窩深陷,像是幾天幾夜沒睡過覺一般。

姜松巖著急,看季明懷又一動不動,臉色黑的更厲害。

從懷裡掏出印鑑,往他懷裡一丟:“現在可以帶我們去了嗎?”

季明懷慌里慌張的抓住那塊印鑑,對準光,看清上面的字時,打了個激靈。

“好……自然可以。”

他的聲音有些亂,心砰砰跳的厲害,扭頭立刻吩咐人去備馬。

姜松巖哪裡還等得及,抓著他的衣領,提著他往外走。

“指路,我們騎馬過去。”

季明懷張開手臂在空中亂抓:“大人,那個我不清楚地方。”

話音剛落,“撲通”一聲滾在地上,疼的“哎呦”直叫。

姜松巖冷厲的眼神如有實質,在季明懷的身上紮了一個又一個的洞。

季明懷揉著屁股,齜著嘴:“大人,您……”

瞥見姜松巖的臉,立刻打住,道:“大人,我確實不清楚周獵戶住哪兒,但是管家應該知道。”

季府不定時會向周獲採買野味。

三匹馬,五個人。

姜松巖帶著季府的管家,李神醫一人一匹,後面追的是季明懷和餘大夫。

“還有多遠?”姜松巖問。

季府管家在馬背上顛的難受,張口,深吸一口氣,卻吸了一嘴的土。

乾咳道:“快了快了,過兩道灣,往上再走七八百米就到了。”

視線裡,周獲新蓋的土房進入眼簾。

姜松巖急急下馬,快步上前,走到門口,腳步緩了下來。

心情一時間難以形容,有類似近鄉情怯,也有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神醫走到他後面,沒有他這般複雜心緒,抬手推開門。

周嫂子聽見動靜,從屋子裡走出來。

“這是?”問的是季明懷,看的卻是姜松巖。

姜松巖喉頭滾動了一下,開口:“敢問這位嫂子可有收留一對男女?煩請叫那男女出來,就說姜松巖到了”

因著認識餘大夫和季明懷,周嫂子實話實說:“公子怕是找錯地方了。我是收留了人,但是隻有一個女子。”

姜松巖眉心浮現川字,冷峻的眉眼,在看到從屋子裡走出來的姜初好時,瞬間由暗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