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好是周嫂子的親妹子,是他們商量之後一致決定的。

她雖然沒有記憶,但周獲救她的時候,她身上穿的是男裝。

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需要男扮女裝?

要麼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穿男裝是為了方便遊玩。

要麼就是為了掩人耳目,行事方便。

兩者比較,他們都傾向於後者,儘管她的女扮男裝,裝的一點兒也不像。

“真親妹子啊?”又有村民開口:“說來老吳家前段日子剛從河裡救上來一個男人,那男人醒來後,就讓老吳召集我們,幫他找個女子。”

周獲右眼跳了兩下,鎩鏟重重慣進土裡,提起,帶出一堆的溼土。

他隨口接道:“他要找什麼人啊?你們找到了嗎?”

村民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喘了兩口粗氣,搖頭:“沒找到。”

“老吳說要找的那女子,手心有顆紅痣。”

村民說完,餘光繼續往姜初好的身上瞟:“老周,你說實話,那姑娘真是你妻妹?別就是那男人要找的女子吧。”

周獲心猛的跳了兩下,咧開嘴笑:“老哥真會開玩笑。”

“我媳婦怎麼來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她孃家人找過來,不是很正常嗎?”

那村民收回目光沒說話。

誰也不清楚他此時是怎麼想的。

周獲其實還想問那男子的情形,但怕問多了,更讓眼前的這個村民起疑心。

打算到了晚上,一個個都灌的醉醺醺的時候再問。

夜,周獲送走村民,和周嫂子抵足相眠。

“明日,等我給酒樓送完野味,再去找木匠訂些家當,然後去見一見那個男人。”

周嫂子一把推開身上的周獲,累的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埋著頭,含糊道:“嗯,你自己看著辦。”

周獲在黑暗中勾勾唇,大手攬住她的腰,閉上了眼。

……

翌日一早,蔣分快馬加鞭出城,以最快的速度去見程敏川。

他穿的依舊是前日的那身衣服,對著燭光,又坐了一整夜。

眉心掐起又鬆開,掀起眼皮:“有事兒?”

蔣分長吸一口氣,道:“主子,舟和縣來報,他們在河裡打撈出了一具女屍。”

“因為水泡的緣故,身體發脹,看不出真實的模樣。”

蔣分本以為程敏川會震怒,會不相信。

誰知他此時的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視線看著牆角,久久沒有離開。

“主子?”

“主子!”

蔣分連喊兩聲,程敏川依舊維持著一開始的樣子,紋絲不動。

良久之後,程敏川的眼尾落下一滴淚。

他恍若無所知的樣子,輕嘆:“是嗎?”

聲線很弱,弱到蔣分如果不是將全部心神都放在他身上,不然根本就聽不見。

“主子。”蔣分的表情沉重。

“走,去看看。”程敏川從凳子上站起來,不知是因為徹夜都坐著,雙腿血液不暢的緣故,還是因為聽到噩耗,身體不支。

他第一次沒站起來,重重的砸回椅子裡,是第二次,蔣分撐著他,慢慢才站起來的。

馬騎得飛快,路上塵土飛揚。

蔣分竭力跟上,仍是和他拉開了一大段的距離。

舟和縣殮房,程敏川捏著草蓆的一角,“唰”的一下扯開。

青白的臉,腫脹肥大,身體裡不知藏著游魚還是其他,透灰的面板下,時不時往上鼓起。

殮房本來就陰森溼寒,又常年透不進光,此情此景,莫名讓人膽寒和悚然。

蔣分站在程敏川的身後只看了一眼,胃裡翻騰的難受。

他想吐。

不是沒見過死人,他也曾親手斬殺過不少人,只是那些人,模樣都不似眼前這個女子,變形發酵的厲害。

“唰”

又是一聲,蔣分平息著翻江倒海的胃,看著程敏川撿起地上的草蓆,重新遮住女子的面容。

“主子?”

“不是她。”

程敏川的聲音恢復正常,他彎了彎嘴角,又轉瞬即逝。

趕回沛縣的路上,程敏川遇到了被寄養在親戚家的荷花。

她衣著單薄,光著腳在路中央哭。

程敏川勒馬,回頭給蔣分一個眼色。

“小丫頭,為什麼哭?”

荷花眼裡滿是不安,並不說話。

“別怕,我們都不是壞人。”蔣分指著自己和程敏川道。

荷花還記得程敏川,小跑抓住他衣袍的下襬:“你能帶我回家嗎?”

“嬸孃她打我,還不給我飯吃,我餓。”

她擼起袖子,露出被竹條打的傷痕。

程敏川仍是冷臉,一言不發拎著荷花坐在了馬上。

韁繩一甩,繼續往沛縣的方向趕。

荷花安靜的窩在他懷裡,風颳在臉上有些疼。

她肚子咕嚕叫的厲害,路過驛站,程敏川再次勒馬,給她買了個賣餅。

“叔叔,我……”吃過賣餅,荷花揪著程敏川胸口上的衣襟,猶豫不決。

舔了下嘴唇,還能嚐到賣餅的甜香,下定決心道:“叔叔,其實我奶帶你回去的那天,你要找的女子就在你懷裡。”

程敏川韁繩猛地一拽。

馬匹吃痛,嘶叫一聲。

身後的蔣分因他的驟停,差點兒撞在了樹上。

程敏川聲音顫抖,眼眶發紅:“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荷花被他的樣子嚇到了,抽泣著不敢說話。

然而程敏川將剛在的話,又質問了一遍。

對於發生了什麼,蔣分一頭霧水,卻不妨礙他對程敏川道:“主子,我來吧。”

哄著荷花不讓她哭,蔣分輕言細語:“將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好不好?”

荷花朝程敏川看了又看,小聲道:“我奶就叔叔的那天,叔叔要找的女子,其實就在他的懷裡。”

蔣分這才清楚,程敏川的憤怒究竟從何而來。

他的手指捏的咔嚓作響,忍著怒意:“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

荷花癟嘴,哭道:“是我奶不讓我告訴你。”

哭聲尖銳,聽的人心煩意亂,程敏川雙頰繃直,薄唇緊閉,手中馬鞭劃出破空聲,他飛身上馬,將蔣分和荷花拋在身後。

到了荷花家,程敏川的震怒,在周獲的聲音下戛然而止。

“公子,您要找的人,應該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