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裝潢和司嘉在其他房間看到的無差別，房間四四方方一覽無餘，牆壁和地面也都是鐵灰色，中央擺著一張長方形的鐵桌，桌前有四張靠背椅，事務官女士示意四人在椅子上落座後，自己也走到桌子後坐下，從抽屜中取出一疊白紙和一支簽字筆，微笑著示意談話可以開始了。
科溫簡潔概括地敘述了他們的經歷，卻不遺漏任何重要的細節，女士一邊認真聽講一邊往紙上記記劃劃。
科溫的表述能力很強，很快就把事件以及訴求簡明扼要地和盤托出。
“情況就是這樣，我們需要相關機構提供援助，幫我們回到原來的宇宙。”
在落下最後一筆後，女士抬眼望向桌子前的四人，問：“您的意思是，四位如今在此地球沒有身份、也沒有立身之所，是嗎？”
聽完如此驚世駭俗的事件，女士的反應顯得太過平靜了，四人感到有些意外，他們面面相覷，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迷惑，不明白此問話的意圖，只能相信工作人員不會進行沒意義的提問。好在這個問題不難回答。
“是的。”科溫回答。
事實證明四人還是太天真的，女士接下來可謂是一語驚人：
“那各位考不考慮在大廈安頓下來？我們可以為各位提供住處和工作。”
四人霎時臉色大面，巴特難以置信地大叫：“有沒有搞錯？！我們四個來自平行宇宙啊！這麼大的事情，你不上報就算了，把我們打發留下來就萬事大吉了？！這算什麼解決辦法！”
科溫眉頭緊蹙，道：“我們不能留下來，請叫你的上級來，我們需要更專業的交談。”
“抱歉，我們的職位根據專業能力分配，不遵從層級制度。就算換一個更年長的事務官來，大概也會是這個決定。”女士面露為難。
這個回答又讓人目瞪口呆，科溫一語中的地問：“大廈究竟是什麼地方？是收容所還是慈善機構？”
“都不是。雖然大廈確實兼有收容的功能，但並不只是單單提供容身之所，最主要目的是充分發揮各位的立身之處，讓每個人都能在符合自己年齡和境遇的領域上紮根工作或學習，這對所有人、對社會都有好處。”
言之鑿鑿是提供工作、住處，實則只是為了遵循社會規則，這對他們根本是治標不治本。四人知道此宇宙非常與眾不同，但沒想到思想觀念都與他們熟知的大相徑庭，讓人難以接受。很顯然，他們在這裡不會獲得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真是瘋了！”
王晨憤憤地推桌而起，其餘三人也跟著站起身，他們都不願在此浪費時間了。還未等四人靠近大門，門就被從外邊一下開啟了，隨後一擁而入五六位身著黑色安保服、腰配橡膠棒的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事務官女士繞到四人跟前，歉意道：“抱歉，各位不能走，請配合我們完成一個調查，我們會給各位提供最合適的援助。”
眼前的陣仗又給四人沉重一擊，王晨厲聲呵道：“幹什麼？我們不需要你們的幫助了！”
女士並未就此讓步，她鍥而不捨地重複：“請配合。”
“讓開！”
“抱歉，請配合。”
王晨忍無可忍，眼見她就要動手推搡，科溫及時制止了她的動作，並將她攔到身後，隨後自上而下地俯視面前的人，冷靜地開口：“配合你們的調查，你們會放我們離開嗎？”
女士似乎沒想過幫助會被拒絕，愣了一瞬後說：“如果各位對我們分配幫助的結果不滿意，可以自行離開。”
科溫側身面向三人，低聲語：“別把事情鬧大，先配合他們……如果只是做個調查那還可以接受。總之注意聯絡，見機行事。”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司嘉驚慌無措地胡亂點頭，王晨“嘖”了一聲，扭頭向女士問：“調查要多久？”
“大概四個小時，調查結束後會有人員帶各位參觀適應大廈。”
“這麼麻煩？！”王晨抱怨道，煩躁地抓了兩把頭髮，“行，快開始吧。”
此時從門口走進兩位男士和一位女士，透過他們的著裝可以看出也是大廈的工作人員。
“又幹什麼？”王晨不耐煩了。
“為了減少干擾，我們給四位都分配了獨立的房間，請各位跟著我們的工作人員到房間去。”女士解釋道，隨後她看向司嘉，“請這位女士留下。”
“……我嗎？”司嘉驚訝地指了指自己。
女士點點頭：“我協助您完成調查，您在此房間就可以了。”
工作人員正要引導三人出門，王晨倏地開口：“等一下！”她動身將三人拉到一邊，往他們手裡各塞了一個黑色的髮圈，迅速吩咐：“帶上這個，四個小時後大廳見，就在我們剛開始站的位置。”
多餘的人很快就撤離了房間，屋內只剩司嘉和事務官女士，女士禮貌地要求司嘉落座，接著也自己在桌後坐下，見司嘉一副侷促不安的樣子，她柔聲安撫道：“不要緊張，只需回答幾個問題就可以了。”
得到面前人勉強的點頭後，女士翻開資料夾，隨後兩人開啟一問一答。
“姓名。”
“司嘉。”
“年齡。”
“18。”
“工作。”
“學生。”
女士頓了頓，抬頭看向對面的人，問：“哪個學段？”
“……高中剛畢業。”
聽到回覆，女士不經意間繃緊了唇，似乎是感到有些棘手。
“大學生嗎？我們的義務教育只到高中學段，不涉及大學。安排您再讀一年高中，學年結束後參加高考，我們會在大廈裡給您安排住處，因為您是學生，所以一切費用都由大廈承擔。”
理所當然的語氣令司嘉大驚失色，她惶恐地一下站起身。
“不要……”拒絕的話脫口而出，“不、不對，我不能留在這裡。我要走了。”
“您只需要安心上學就可以了，完全不需要擔心其他，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為什麼不願意呢？”
女士看上去很不能理解，但司嘉只是一個勁地搖頭，最後女士似是妥協了。
“好吧……那請跟隨我去參觀大廈，或許您會改變主意。”女士將檔案整理進抽屜放好，隨後站起身，“先安排您去用餐吧。”
司嘉不明白事務官為什麼如此熱切地希望她留下，這樣做到底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她百思不解，腦袋亂成一堆漿糊，只是六神無主地跟著身前的人走，再次反應過來時已經坐在了餐桌前。
食堂是個寬敞的大堂，靠牆擺放有多種機器，供人自助打取飯菜，餐桌有長方形的四人桌和正方形的兩人桌兩種，桌椅是鉛灰的合金質地，牆壁和地板也是這種材質，處處泛著嚴謹、規整、整潔的銀光，只是這灰冷的色調令人食慾倍減。
事務官女士安頓司嘉在一張二人桌旁坐好，並替她取了份飯，簡潔地囑咐了幾句後，就走到遠處和同事交談起來。
菜品是四菜一湯，紅的、黃的、橙的、綠的糊狀物擱在鐵盤的四個格子裡，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唯一能分辨的是餘下一個大格子裡的白色糕狀物是米飯，除了色以外，香和味幾乎沒有，讓人不禁懷疑廚房是不是隻根據配色做菜。司嘉心事重重，實在沒胃口，握著勺子盯著餐盤愣神。
突然一個餐盤移到了司嘉的對面，隨之而來的是一位褐色長鬈髮的青年，他有著寬而深的五官，額髮長長地掩住半邊臉，氣質像是吉他手或者樂隊主唱一類的人，身上鬆鬆垮垮地套著一件黑色T恤，上面印著藝術化的白色骷髏頭圖案，一條手指粗的銀鏈醒目地垂在胸前。
“是新人嗎？”他的眼睛亮晶晶地充滿了好奇，大概是看到事務官帶她來才這麼問的。
司嘉有些意外，她第一次在此宇宙見到如此熱情的人，和之前見到的路人都不一樣。她略微頷首，低應了一聲：“嗯。”
青年看上去更加開心了，“我叫艾登，你呢？”
“司嘉。”
“哦，真是個好名字。”艾登點點頭，隨後他注意到面前人懨懨的神態，問，“司嘉，你怎麼不吃呢？”
“我沒胃口……”
聽到答覆，艾登倏地激動起來，一下開啟了話匣子。
“嗐！那就別吃了，食堂的飯菜可難吃了！菜裡極端剋制油鹽糖的新增，美其言曰為了健康，看著賣相還行，實則寡淡無味、味同嚼蠟！他們說不要浪費食物，可把能吃的東西做成一坨垃圾，這難道不算浪費嘛！”
司嘉注意到自己盤裡的食物和艾登盤裡的食物是相同的，大概是食堂只准備了一套餐品。上一秒正喜氣洋洋地自我介紹，下一秒就義憤填膺地抱怨起食堂的飯菜，艾登的情緒轉變地如此之快，司嘉有些不知如何接應，她訥訥地問：“那你為什麼來這兒呢？”
艾登表情有些尷尬，他的眼神遊離，“咳咳，那不是因為便宜、憶苦思甜嘛。”隨後他神秘兮兮地傾身，“走吧，我帶你去個更有趣的地方，那裡的東西好吃得多。”
聽到要出去，司嘉一下支稜起來，但看到正站在不遠處門邊的女士時，她的人又蔫了：“恐怕不行……”艾登順著司嘉的視線看去，一眼瞭然。
“沒事，我去和她說，你等著。”
艾登靈活地越過層層桌椅跑到女士跟前，經過一通比手畫腳，女士朝司嘉方向看了一眼，最後點了點頭。艾登興高采烈地跑回來，示意司嘉趕緊端餐盤起身。
“事務官同意了，我們走吧。”
行走在走廊中，艾登絮絮叨叨地說：“我經常帶新人參觀大廈，經過我的介紹，沒有一個人不想留下的！”他倏地提問，“你知道大廈一共有多少層嗎？”
司嘉見過的最高樓是家附近的經貿大廈，共有八十層，於是猜道：“八十層？”
“還要多一倍——一百六十層！”艾登迫不及待地揭露謎底，如願獲得了一聲驚歎：“這麼高呀。”
“沒錯，因為大廈裡有上千個部門，居住了至少三萬人！一到十層是基礎辦公層，往上是居民住宅、商業區，娛樂休閒層、教育培訓層和醫療保健層，樓層分佈像三明治，例如連續三層是居民住宅，那往上一層就是商業區，接著是醫療保健層，然後又是居民住宅，這樣的安排能便利居民的生活；最頂部十層目前置空，未來會另作他用。”
“大廈的執行基本能做到自給自足，但是居民學習、上班部分還是在大廈外，畢竟外面世界那麼豐富多彩，被囿於大廈裡和活在倉鼠籠子裡有什麼區別！把大廈當成一個居民小區、而不是邁步的全範圍是最合適的。”
拐入一條過道，向前走了一段距離後兩人進入一個電梯，艾登在電子螢幕上輸入一個指令，電梯開始勻速向下移動，司嘉這才發現大廈原來還有負層。顯示屏上的綠色數字不斷變動，最後停在了負六層。
“到了。”艾登偏頭看向身邊的人，笑意盈盈，“稍後，你會看到什麼才是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