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一亮司嘉就醒了,在飛船上呆的時間太長,晝夜顛倒的生活讓她還不習慣地球上平衡的日出日落,因為睡不著,索性就起床了。家人都還在睡夢中,她安靜地起床下樓,打算出門給自己和父母買些早餐。

天氣逐漸涼起來,室內外溫度相差大,司嘉打算開啟窗戶感受一下室外的氣溫,判斷是否需要添衣。正當她走向窗戶時,忽地瞥見一個人影“唰地”消失在窗沿下。

窗外有人!

擔心是圖謀不軌,司嘉倏地謹慎起來,快步上前一下拉開窗戶,人已經不見了,她努力探出身往外看,只看到一片衣袂消失在拐角。

司嘉很確定那人一定曾逗留在窗前,因為當人影閃動時她瞥見了一縷驚慌的棕色髮絲,沒有抓到偷窺者讓她有些置氣,但所幸沒釀成危險的後果,也就暫時擱置了這事,打算回來再和父母談起。

時間是早上五點,天空濛蒙亮,街道上人很少,空氣靜悄悄的。司嘉步行到街角邊的早餐店,雖然時間很早,但已經有不少人來吃早餐了,她對著裡面正擺放蒸籠的女士道:“嬸嬸,要三屜小籠包,三杯豆漿,打包。”

這是司嘉最常吃的一家早餐店,距離家只有一個街道的距離,店面不大但很乾淨,物美價廉,承載了她從小到大的記憶。

剛出爐的饅頭熱氣騰騰、令人食指大動,發酵麵糰溼軟的甜香與清晨的空氣交融,籠屜氤氳而上的蒸汽模糊了周圍人的面部,使他們彷彿籠罩在恬靜的雲團中。蒸籠蓋掀開帶出一陣熱氣,溼漉漉地附著到冰涼的肌膚上,司嘉久違地感到如有實質。

老闆娘幹練地從籠屜中挑出小籠包,將豆漿連同包子分成三份,嚴嚴實實地打包好。她的臉上洋溢著真誠樸實的笑容,伸手將塑膠袋遞出。

“好嘞,接好哈。”

從早餐店出來後司嘉走入大道,滾燙的豆漿包子貼著大腿,她晃悠著滿滿當當的塑膠袋在街上閒逛,早餐一時半會涼不了,涼了還可以再熱,她不著急回家,趁著清晨世界還未甦醒,她想將失去的時間補回來。

逛著逛著,司嘉來到了一處公園,這處公園毗鄰她的小學,當年放學時她經常同夥伴在公園的遊樂設施上打鬧嬉戲,於是便一個拐彎欣然前往。

雖然公園距離家很近,但自小學畢業後她就再沒進去過,現在陰差陽錯地重回故地,望著公園綠樹成蔭、和記憶中相差無幾的樣子,她的心中感慨萬千。

司嘉找了個公共座椅坐下,打算休息一下吃點早餐,腳下傳來一陣沙沙聲,聞聲望去,座椅後的灌木叢中鑽出一隻橙白相間的貓咪。

貓咪翹著尾巴,用頭蹭著她的小腿,“喵嗚喵嗚”地叫,司嘉取出一個包子放到地上,貓咪迫不及待地用前爪扒著包子撕咬起來。

“吃吧吃吧,這家包子可好吃了,是不是?”

司嘉蹲下身用手順了順貓咪的毛髮,這時貓咪脖頸下閃爍的金屬色澤吸引了她的注意——是一個名牌。

貓咪瘦骨嶙峋、毛髮枯槁,好像已經流浪了很久,名牌卻熠熠閃光,看起來是精心定製的。是迷路了嗎?看著貓咪狼吞虎嚥的樣子,司嘉心生愛憐,拿出通訊器點開錄影,打算將貓咪的影像記錄下來,稍後發個告示來找它的主人。

正當記錄時,司嘉聽到灌木叢另一側隱約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有些熟悉,但因為距離遠加上隔著樹叢所以聽得不真切,她好奇地探頭往外看了一眼,瞧見路邊上站著一位身著黑色皮衣皮褲的女士,她正在接聽電話,無論是拔長的身形還是齊下巴的黑短髮都很像王晨,尤其站著的姿態。

司嘉不知道王晨住在這附近,她這麼早起做什麼呢?前方的人看起來不像出來吃早餐逛街的,星能公司上午九點才上班,很多店鋪也都沒有開門。司嘉猶豫了,這或許只是一個氣質很像王晨的人。

女士的語速很快,結束通話後她垂下戴著通訊器的手臂,向後捋了一把頭髮,這個動作讓司嘉看見了她的五官。

是王晨!

“晨!”

司嘉從灌木叢後一下站起身,誇張地招了招手,她的舉動引起了人的注意,但女士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其他回應,隨後上了一輛恰好抵達的車,一騎絕塵地走了,速度快到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冷風吹過滾燙的臉頰,司嘉後知後覺地感到尷尬,她肯定王晨一定看到她了,她們甚至還對視了,距離又不算太遠,她能認出王晨,難道王晨就認不出她嗎?是因為團隊關係結束,連關係都變淡了嗎?!

被冷淡對待的委屈和被忽視的憤慨剝奪了司嘉的思考能力,她憤憤不平地撥通了王晨的電話,打算興師問罪。

電話接通後,還沒等對面開口,她就火急火燎地丟擲責問:“晨,你沒看到我嗎?為什麼不和我打招呼?!”

電話另一頭靜默了片刻,似乎是對突如其來的來電接應不暇。

“你在說什麼?司嘉?”

對面出聲了,尾音拖長,音調綿軟,像是剛從睡夢中拖出,落到司嘉的耳朵裡卻是另一種震撼,話中的困惑和懵懂讓她頭腦發暈,本可以忘卻的灰色記憶席捲而來,幾乎將她淹沒窒息。身邊的景物瞬間土崩瓦解,綠的樹、灰的地、藍白的天交融混合,耳邊只剩無聲又尖銳的電流音。她的嘴唇發木,許久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晨……你在哪裡?”

“我一直在家啊,司嘉。出什麼問題了?”

理所當然的回答更加重了絕望,司嘉欲哭無淚。

“可我看到你了……”

畫面一轉,周圍的陳設轉變到飛船上,三人面面相覷,氣氛詭秘且尷尬,沒有人開口說話,最後還是科溫打破僵局。

“什麼情況,誰能訴述一下?”

“司嘉說在路邊看到我了,誰知道是什麼情況。她在電話裡磕磕巴巴的怎麼也講不清,乾脆就通知你們來飛船上見面了。”

王晨簡單地陳述了過後,科溫轉向司嘉,問:“你確定那是王晨嗎?”

司嘉沒意料到會被這麼提問,她一時有些懵,手上比劃著,道:“我看到她的長相了,和王晨長得一模一樣。氣質也很像,穿得一身黑,皮衣皮褲……”

“等一下,我才不會穿皮衣皮褲出門,這穿搭太古怪了!”王晨滿臉懷疑地打斷,“你是不是早上沒睡醒,認錯人了?”

“我不會認錯的,我怎麼會認不出你呢!”

“你要多一些描述、多一些證據,不要到時候結果是一場鬧劇。”

見王晨一副不相信的模樣,連科溫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微妙,司嘉急了,但又苦於口頭描述的侷限性,憋得滿臉通紅說不出一句話,但倏地福至心靈。

“啊!我錄了像!”

早上沒來得及關錄影帶,給貓咪錄影時順便把女士也錄進去了。司嘉急哄哄地開啟相簿,如獲至寶般將錄影帶遞上前。

“你看!”

隨著影片進度的推進,王晨越來越沉默,見此司嘉的底氣增了八九成。

“沒錯吧?”

“我沒有雙胞胎姐妹,那就只剩一種情況了。”王晨一臉無奈,隨後面露歉意,“對不起司嘉,誤會你了。”

“沒事沒事。”

司嘉下意識綻開友好的笑,但對當下錯誤的蓋棺定論又讓她瞬間收了笑顏,心事重重起來。

“為什麼還是錯誤的宇宙呢?我們不是已經將資料編碼修改回去了嗎?”

“但是這次我們進入的宇宙和之前的都不同,至少證明修改資料編碼確實是穿越平行宇宙的誘因。”科溫道。

王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看向科溫:“格里姆怎麼還沒來,你和他聯絡了嗎?”

“昨天向他確認平安時就沒回信,早上聯絡過他到飛船,也沒回信,電話也沒接。”

“他也沒回我的訊息,真不讓人省心!不會出什麼意外了吧?”

王晨焦慮又煩躁地來回踱步,格里姆失聯了一天一夜,三人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格里姆居住的環境很不太平,發生意外的可能性很大,當然也不排除他是耽於玩樂忽視我們的訊息。”科溫推測說。

“意外也好和他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忘了回我們的訊息也罷,總之必須要找到他,一定要有個說法!”

王晨義憤填膺,其餘兩人皆表示認同,司嘉不想讓四人關係鬧太僵,忙不迭地提議:“要不我去大門口等等他,或許他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呢。”

“可以。再過半個小時,如果他還是沒出現,我們就去‘綠洲’找他。”科溫道。司嘉鄭重地點點頭,快速向外跑去。

人離開後,科溫與王晨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晨,你和我去主控室看看。”

進入主控室,兩人來到控制檯前,電子面板上赫然顯示編碼組“110,100,001”。

“一號編碼組不應該是‘010’嗎?怎麼變成‘110’了?”

王晨難以置信地盯著面板上躍動的數字,科溫沉吟片刻,開口:“如果是資料編碼錯誤,那情況就好解釋了。但司嘉操作時我們都在場,眼看著她將一號編碼組從‘020’修改到‘010’,而現在螢幕上卻是‘110’,太離奇了。”

“有沒有可能是系統故障?總不會是有人偷偷坐飛船去修改了吧。”

他們四人從昨晚起一直在地球上,後一種猜測可謂是無稽之談,科溫對著一直默默伴隨在身邊的機器人問:“羅爾,系統先前出現過故障情況嗎?”

“飛船上的系統執行都經過嚴密稽核,從未有出錯的情況。”

“從未有出錯,不代表就不會出錯,不是嗎?”王晨聳了聳肩,“當然也不排除我們都看走眼了。”

“無論如何事情已經是這樣了,既然知道了問題所在,現在的重點是更正資料編碼。”科溫道,接著他看向王晨,“司嘉容易想太多,什麼錯誤都往身上攬,就別告訴她了,只和她說是系統出錯,到時候我去操作裝置。”

“我明白。”

幸運的是,司嘉剛到大門口就望見一頭在風中飄逸的紅髮,她驚喜地大幅度招手。

“格里姆!這裡!”

遠處的人瞧見後趕忙加快動作,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跟前,氣喘吁吁:“哎呀、司嘉,這又是錯誤的宇宙。”

“嗯哼。”司嘉隨意地應了聲,急忙帶著人往飛船上趕,格里姆還想說點什麼,她連忙打斷,“先別說了,到飛船上再聊。快點、再晚晨要生氣了。”

司嘉悶頭往前衝,也不知道她的話格里姆聽清了多少。經過馬不停蹄地一路狂奔,兩人終於在三十分鐘之內到達了飛船。

“到、到了。”

科溫看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的兩人,罕見地面露戲謔,揶揄道:“歡迎再次相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