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玫已經半個月沒去上學了。

只因大哥說了句“三哥受傷還沒痊癒,玫玫在家多照顧照顧他吧”,她就再也沒去過學校。

這半個月大哥和二哥每天早出晚歸,家裡往往只有她跟三哥兩個人。

她很想念姜央,很想回學校繼續訓練,卻在提出想要去上學時被大哥要求再多陪陪三哥,只好作罷。

她用手在三哥腹腔處的白色紗布上輕輕撫摸著,“三哥,是誰讓你受這麼重的傷?”

“是壞人。三哥在打壞人的時候被壞人反擊了。”寧寒啃著蘋果,口齒不清地說。

“三哥,我們學武術和槍法劍法,是為了打壞人對嗎?組織的人都需要學習這些,為了讓我們自己變得更強大,能夠保護弱小的同胞?”她小心翼翼地求證道。

寧寒一愣,似是想起了什麼,隨即很快便恢復了平淡的神色。

“嗯……沒錯。”

聽到肯定的回答,她稍稍放寬了心。

也許,事實並不是像他們傳言的那樣,他們所說的“真正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在家裡的時間,她除了跟三哥聊天,還會每天慢跑五公里,以及練習新拳法和劍術。但她漸漸地發現三哥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他跟自己聊天時總會不經意間出神,有時望著窗外就開始沉思,自己喊他好幾聲他才會回過神來。

日子一天天流逝,她只覺得有些空虛。

寧寒在家養傷的這些天,心緒頗不安寧。

在他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那個女孩的身影。想起自己在一片血色模糊中看到她白皙清秀的臉上不斷滾落的淚水,聽到她慌張卻溫柔的聲音。

當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陌生的房間。

這是一間竹屋,房間不大卻很整潔。

他猛地坐起來,感到胸腔傳來一陣劇痛,胸口和腹腔處纏著白色的繃帶,此時因為撕裂滲出了絲絲血跡。

他忍著劇痛,面色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細細密密地冒出來,呼吸變得急促不穩。

門口傳來聲響,一個身著素雅白裙的女孩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是一隻青色的小碗。

女孩看到他醒了,眉眼彎彎,臉上露出了盎然的微笑,一雙微微上揚的鳳眼中眸光清潤。她的笑容如同春日裡的暖陽,眼中似乎有著璀璨的星光。

“你醒了。”

“你是誰?”

兩人同時開口,一邊是滿含欣喜,一邊是警惕與狐疑。

“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了,終於醒了。”女孩邁著輕快的步子來到寧寒床邊,把手中的托盤放在了竹木桌上,“我叫雲也,快把藥喝了吧。”她把青色小碗遞給他。

寧寒的眉頭輕輕蹙起,眼底帶著些許詫異與懷疑。

“你為什麼救我?”他低頭看著碗中的湯藥,是剛熬好的,還冒著縷縷熱氣。

“因為你受傷了。”雲也的眼眸中浮動著柔和的波光,“很嚴重的傷,血流了一地。”她強調道,聲音溫溫柔柔的。

寧寒依舊用懷疑警惕的目光打量著四周,在看到了放在桌子一角的手槍時心跳加快,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雲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那是你的槍,你倒在地上的時候還是緊緊握著它,我就帶回來了。”躊躇了一會兒,她小心翼翼地開口,“你為什麼會有槍?你是警察嗎?”

她抬眸望向他,發現他正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那微眯的眼睛裡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是。”他的聲音沒有了先前的冰冷,有了些許的緩和。

“那你用槍來……”

“殺人。”

寧寒挑眉一笑,看著面前的女孩雙睫顫動著,緩緩垂下眸子。

“可是,殺人是不對的。”儘管害怕到了極點,但云也還是努力抑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輕輕說道。

寧寒一愣,從小他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成為一名合格的殺手,所有人都在告訴他要對組織忠誠,要刻苦訓練成為殺手才能效忠組織,從來沒有一個人曾說過“殺人是不對的”這種話。

他怔怔地凝視著她,半晌,才緩緩開口。

“你不認識我,為什麼還要救我?”

他在島上的同伴都是冷漠疏離的,他們只會透過拳法和槍法來交流,可是面前的女孩,不僅會為一個陌生人受傷而流淚,還會毫無顧忌地救他回家。

雲也微微揚起的臉龐,泛著點點溼意,分不清是淚水還是由於剛才的驚嚇淌下的汗水。

“因為你受了很嚴重的傷,不管你是誰,我都會救你的。”她的聲音很輕,像一根根羽毛輕劃在寧寒的心上。

寧寒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竟然毅然決然地留在雲也家裡養了整整一個月的傷。

這期間,他每一秒鐘都在擔憂組織會派人找上門來,可幸好,一切都是平靜祥和的。

組織並沒有找到自己。

起初,他臥床養傷,雲也每天給他熬中藥,做清淡可口的飯菜送到他的床邊。

後來,他漸漸地下床走動,站在窗邊凝望著坐在竹椅上編竹籃的雲也,在小溪邊洗菜的雲也,在院子中央不知疲倦地為他熬中藥的雲也。

而云也偶然間抬頭與他對視時,那雙濃秀的眼總會彎成半弦月,笑意粲然。

寧寒第一次享受到如此簡單快樂的日子,不用練功,不用比武,不用經歷魔鬼訓練,每天都是平淡的,卻充盈著幸福與自由。

雲也每天晚上都會坐在窗邊讀書,他偶爾也會跟過去,翻閱著她擺在窗邊的書籍。

每一張泛黃的書頁上,都做著滿滿的筆記,字跡清秀工整,讀起來賞心悅目。

“這些都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書。”雲也淺淺笑道。

“他去哪了?”寧寒翻著書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去世了。”

寧寒翻書的手停滯了。

“我的父母是被人開槍打死的,妹妹也失蹤了,到現在兇手還沒有找到。”說到這,她的眼神黯然,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當時你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那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我的父親,但當時他們中槍的時候,我不在他們身邊。”

“殺人是不對的。”

寧寒的耳邊縈繞著這句話,持續不斷。

寧寒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在這裡了,已經一個月沒有跟組織聯絡,他們會源源不斷地派人出來尋找他,終有一天會找到他。

在臨走前的那一晚,他望著窗邊雲也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那深沉的眸底隱藏著難以察覺的情愫,柔情似水的目光純淨澄澈,凝視著她窈窕柔美的身影。

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留下來,遠離一切戰爭和槍聲,永遠享受這平靜幸福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留下來,保護她。

但他深知,他不能。

雲也似乎察覺到了背後熾熱的目光,她回過頭來,望向他。

透過她清澈的眼眸,寧寒彷彿看到了一片海,看到了一個寧靜的世界,一個在寧靜世界生活著的澄澈自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