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許嘉諾的影子。

我懷疑自已遭遇鬼打牆了。

他還陰魂不散,一直從校門口跟我到沙河公園。

“你跟著我幹嘛?”

“你不上學的嗎?”

“你是啞巴嗎?”

......

算了,啞巴也不會回答我的問題。

“許嘉諾,你裝什麼神秘?”

他依舊不說話,站在我身後像座雕塑。

我的秘密基地在夜晚格外安靜,各種小昆蟲還沒到時間放聲長鳴。

紅色的火柴頭劃過盒上的紅鱗,火苗竄起來點亮暗淡的夜幕,一瞬之間又消失殆盡,散開黑線般的煙。

“過來。”

他靠近我一步,完美避開了腳下的一灘泥濘。

“喲,不是夜盲症嗎?”

我抓起他的一隻手攤開,指間夾著的香菸一頭火光點點。

我抬眸看著他有些冰冷的眼睛,毫不猶豫地把菸頭摁在他掌心。

他竟然不躲。

“你是機器人?你他媽傻X吧!”

他對著我笑,嘴角揚起微弱的弧度嵌在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上,黑瞳裡的星星閃著亮光。

我扯著他衛衣領口帶子,墊腳吻在他唇上。

淺嘗輒止,我像是吻在一個果凍上。嘴皮碰觸,再無其他,我舌尖上依舊是橘子味的麻木感。

他不推不迎,我要瘋了。

我感覺自已像個演獨角戲的丑角。

若我是個瘋婆子,他就是個智障。

沒意思。

我在小溪邊一直呆到晚上九點才回家,許嘉諾一言不發一路跟著我。

“別再跟著我了。”

“你到底要怎樣!”

“我們是朋友嗎?”

在我說了他無數句話之後,他終於開口了。

他說,“不是朋友。”

“行吧。許嘉諾,別再找我了,我忙得很。”

“是情侶。”

“是你大爺的情侶啊!”

“我沒有大爺。”

“誰跟你是情侶!別亂攀親戚!”

“你親我。”

“咳...這是禮貌性的親吻。”

“那你也親過別人?”

“親你大爺啊!”

“我沒有大爺。”

......

誰管你有沒有大爺。

“Do you love me?”

我沒忍住,一晚上圍繞在我腦子裡的話終於脫口而出。

“你猜。”

“切。我反正對你無感。”

哼!真討厭!

“我要回家了,你怎麼來的?”

“你猜。”

“有病吧你!你以前沒這麼無賴啊?”

“可能太久沒見你了。”

他只是淡淡一笑,眼角勾出好看的弧度。

也許是菸草的緣故,我現在神清氣爽可以繞著沙河公園跑十圈,看著眼前的許嘉諾也不覺得帥氣逼人。

至於他說的情侶嘛...

不可能!

我們在電線杆處準備分別,我在考慮一件事。

要不要把手機號告訴許嘉諾。

“姐姐。”

“嗯?”

“姐姐。”

“啊?”

“姐姐。”

“幹嘛!”

“沒事,就想叫你。”

......

幹嘛搞得這麼曖昧。

“走了啊。你別跟個鬼一樣神出鬼沒,有什麼事直接給我打電話。”

“我沒有你的電話號碼。”

“我只說一遍啊,記不住怪你自已。”

我快速地口述十一位數字,他這個傻子肯定記不住。挖個坑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好好訓他!

我揮手上和他說再見,轉身離開滿是梧桐樹的街道。

過小區門禁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他還在電線杆旁邊立著,多麼明豔的少年郎。

他的身影陷在昏黃的路燈裡,我心裡陰暗的角落彷彿看到了一絲亮光。

推開小別墅的鐵門,光禿禿的地面被窗邊透出的燈光照得發黃。

我走進客廳,和正在看電視的爺爺奶奶打招呼。

“我回來了。”

奶奶瞥了我一下,爺爺裝作沒聽到的樣子。

我早已經習慣。

“我回房間了,你們早點休息哦。”

我上樓走到房間門口,從書包裡摸出鑰匙開鎖,再從裡面反鎖上。

回家如坐牢。

化妝鏡裡照著我欲哭無淚的樣子,我的眉心有一顆淡棕色的小痣,我自已覺得還挺好看的。

但是爺爺說我這顆痣不吉利,把他的孫子給克沒了,宋家人沒男孩傳宗接代了。

隔壁陳太婆常來串門,笑眯眯地說著她白白胖胖的孫子,有多帥氣多聰明。

每次奶奶的臉色都很難看,還會順勢給我一個白眼。

我只管平靜地吃飯,誰也不知道我其實在嚼蠟。

這些白眼和刺耳的話,從小聽到大。

每一句,我都記得。

我常常想放過自已,不去計較那麼多,做個遲鈍蠢笨的人。

可是我是個有思想的人,不是腦殘不是傻X,更不是一隻脖子上套圈的看門狗。

我只能禁錮在自已設想的未來裡,畫地為牢。

還好,這些年我存了點錢,暑假去城裡撿爸媽不要的東西去二手市場賣,日積月累下來也將近五十萬了。

我時常安慰自已:沒愛但是有錢。

我以後一定要買一套屬於自已的房子,不要再過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

收拾好準備睡覺了,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兩條陌生人的簡訊。

“姐姐。”

“晚安。”

晚安,許嘉諾。

他和初見時不一樣了,以前他眼睛裡的小星星不亮。

而我還在無形的圈套裡掙扎,我們不是同路人吧。

今夜過後,我好幾天都沒見到許嘉諾的身影。

我原本的以為又回到了之前平穩的生活之時,他又出現了。

週六,學校的放假日。

門外烏泱泱的一群人,很多住校的學生會趁此機會和家人小聚。

而許嘉諾這個現眼包開了一輛將近百萬的賓士小跑......

行吧,他跟我確實不是一個階級的人。

他到底有多少件同樣不同色的衛衣,今天又穿件灰色的。

他雙手插兜半靠在車頭前。低著頭,額間的黑色順毛垂下來,輪廓在暖陽下愈加燦爛。

我混著一群人一起走,不想被他發現。

“宋清音。”

......

我加快腳步。

“宋清音。”

“別叫了。”

我再不回他怕是全校都知道了,好幾個同年級的人都看著我。

為了不引人注目,我低著頭快速鑽進他的副駕駛。

抬眼的瞬間,我和剛出校門的班主任對視了兩秒。

哈哈,真巧。

這學校管得不嚴,但是我的班主任偏要跟校長作對。

一男一女並排走都會被他約談。

我肯定逃不了一場詢問!到時候就說是城裡的表弟,反正誰也不認識許嘉諾。

“你才成年就能開車了?你有駕照?”

“你害怕?”

“廢話!我的命都在這車上我能不怕嗎!”

“你不相信我嗎?姐姐。”

他單手轉方向盤,踩了一腳油門,慣性促使我往後緊緊地靠著。

“好好開車!你又來找我幹嘛?”

“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