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人工智慧笑話

【中也在空中高速滑翔，彷彿一道閃電劈裂夜空。

風在中也耳邊呼呼作響，如同成千的狼群。可是中也絲毫不懼。他的身體化作一支離弦之箭，筆直地衝著魏爾倫而去。

魏爾倫看向中也。他的眼睛呈現渾濁的白色，帶著無盡的純粹又透明的情感投射到中也身上。

那是憎恨，是平等地灑向世間萬物的絕對的憎恨。

光是被那波動瞄準，一般人就會昏厥了，可中也依然面不改色。

魏爾倫變出一枚黑球，擲向中也。

“敵彈接近！運算空氣抵抗及重力造成的軌跡變化，迅速降落子以躲避！”

亞當大叫著改變姿勢。他收起翼膜，像衝向水面的海鷗一樣在夜空中猛然下降。

重力炮彈從他們頭頂較遠的地方飛過。僅是這樣，就讓二人的身體向上彈了彈。

中也重新將視線放回到魏爾倫身上。從敵我雙方的位置來看，如果按照這個勢頭繼續向前衝，再過十幾秒他們就會相撞。

太宰制訂的計劃很周詳。

魏爾倫的弱點和中也一樣，都是毒。可是想也知道，魏爾倫自己應該很清楚自己這個弱點。他不可能不小心吃下帶毒的東西，還能用重力將透過注射或子彈給予的毒藥給彈回來。

所以，太宰故意讓魏爾倫把“門”開啟了，就是為了讓魏爾倫失去意識與計算能力。

太宰說不能攻擊，因為攻擊他只會被更大的力量反擊；不能有敵意，因為敵意只會變成百倍的憎恨返回。

要不帶敵意地接近他，像朋友一樣拍拍他的肩膀，順手將毒藥扔到他的嘴裡。

毒藥是亞當調配的，那只是一顆透明的膠囊，裡面放了極少量的毒液，比咽口水的量還要少，但是一旦進入人的體內，那人五秒鐘就會失去意識，再也無法甦醒。】

中原中也一言難盡地看了眼面色陰沉的太宰治，果然還是他的風格。

只是，這樣周詳的計劃還有什麼缺點？

【“第二波來了！”亞當的叫聲讓中也的注意力再次投向敵人，“好快！而且史瓦西半徑比剛才要更為巨大！”

他說得沒錯。浮在空中的魏爾倫的右手正在生成一枚巨大的黑球，大到幾乎可以把一輛轎車吞下去。

那枚炮彈衝他們飛了過來。

亞當突然下降之後，還沒有完全調整好姿勢。轉瞬之間，那枚黑球就來到了眼前。

“無法完全躲避！”

中也瞪大了雙眼。

“噢噢啊啊啊啊！”中也大叫著將異能完全解放。他抓著亞當，讓自己與亞當的身體產生抵消黑洞引力的反重力。

他全身的血管都冒出氣泡，骨頭與肌肉相互傾軋，這是一個脫離常識的領域，一個活人所無法到達的真理之外的世界，不存在於地球的任何地方；只有在宇宙巨大天體的附近才能夠見到。

風景變形，連聲音都被吸了進去。

由於在高重力領域中，時間的流速會變慢，所以周圍的風景看上去流動的速度有些快。然而就連那風景也被重力扭曲，無法看得清楚。

不知道忍受了多久。中也就像是屏住呼吸從一個巨大的水泡中游出去一般，穿過巨大的重力場。他的衣服撕裂破爛，體內的血管不知道斷了多少根。很痛，但他還活著。問題不大。

“好厲害！”亞當發出感嘆的聲音，“居然可以活著穿過那麼強大的重力場，中也大人，恐怕您是全世界的第一個！”

“那可真夠榮幸的。”中也的聲音還是很僵硬，“但現在驕傲還太早了點。你看那傢伙。”

中也讓亞當留意他的視線前方。】

“中也先生很厲害。”中島敦將臉埋在高領裡，只露出一雙微亮的紫金色眸子，悶聲說道。

他可是被中也先生特訓過，中也先生的實力港黑有目共睹，不然也不會中也先生一人就能護太宰先生周全。

尾崎紅葉雙手交疊，指節纏繞，臉色微白，活著出來……這是她的弟子啊，酸澀與驕傲如盛放的小花一簇簇綻開。

如果華麗的演出要讓中也承受如此多的痛苦，她寧可中也普通且平淡。太宰治避開這個事件，她有一點理解了，誰能捨得中也一次次受傷，一次次將重擔扛在肩上……

【亞當目瞪口呆。

只見大量黑球正在魏爾倫的雙手附近出現。大概有二十多個，大小也和剛才那個差不多。

那是從宇宙深淵而來的，不屬於世間的力量群。那是能夠將物理法則吞噬的漆黑滾圓的惡魔。

絕對無法全部擋下。

不管他們採取怎樣的迴避手段，哪怕中也的重力輸出能有現在的十倍、都無法從那麼多重力球中活著穿過。甚至可以說，有一片碎骨頭能穿過都算是幸運的了。

二人做好了赴死的心理準備。

可是重力球並沒有飛過來，而是飛去了另一個方向。

地面上飛來狙擊彈、擲彈和異能的熱壓彈。而黑球就像回應對方的敵意一般，灑向大地，掃蕩Mafia。

地形發生了變化，Mafia成員紛紛變成屍體，被吸入黑球

這一輪攻擊，只是為了將敵人的注意力從中也身上轉移。

戰鬥人員是為了讓魏爾倫的重力攻擊從中也轉移到地上，才毅然決然地故意採取了魯莽的攻擊，

“那群白痴……”

中也呻吟道。

這並不是因為旗會有多特殊，而是因為他們是Mafia。要想阻止老大被殺，只能用中也攜帶的毒藥殺掉魏爾倫。所以他們才會捨棄性命，就為了創造出那一秒鐘的機會。

整個Mafia都是這樣，既殘忍，又崇高，是值得託付後背的同伴。

“就這麼衝過去！”

中也大叫，亞當把翼膜收起。中也用重力進一步加速，化作子彈向魏爾倫逼去。

魏爾倫預料到了質量的衝突，自動躲了過去。可是在擦肩而過的瞬間，亞當從自己的手肘射出了帶秤碗的鋼絲，纏住了魏爾倫的脖子。就是他第一天見到中也時，在臺球吧用來束縛中也的鋼絲。

魏爾倫發出了短促的叫聲。

三人糾纏在一起，從空中墜落。

變成怪物的魏爾倫發動了自動防禦，以自己的身體為中心點，產生了目前為止最為巨大的黑球。】

中原中也乾澀的不知該說什麼，一句句話含在喉嚨裡卻難以言說，整個身軀好似一下麻痺了，只有心臟那處汩汩流淌的聲響。

森鷗外嘆息著垂眼致敬，港口黑手黨就是這麼一群骨子裡燃燒著黑色火焰的人，他們或許憎惡人間，或許憎惡自身，或許只是發洩內心的憤怒不甘，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這麼一群人留住了他本以為會掙脫束縛的小太陽，將光亮點燃在黑夜裡。

旗會五人默默看著，他們捫心自問，如果僥倖在前面活下來，還會參加這場註定死亡的埋伏嗎？

答案是當然的，為了復仇，為了同伴，一切都是理所當然，Mafia的敵人就該以血償還，不死不休。

江戶川亂步抬眼望去，陸地上那群如螞蟻般渺小不可見的Mafia，悍不畏死。

“社長，為什麼呢？”江戶川亂步抿唇，懷中抱著的零食被放置著，他其實是不懂的，最開始不就是中原中也引來的麻煩嘛？著本就是他個人的事情，為什麼其他人會如此不顧生命的去幫助中原中也？

福澤諭吉堅定，不容置疑地說出了真理般的話語，“同伴身處險境，我們不得不救，這世界上沒有比這更為沉重的理由。”

【驚人的引力把亞當的鋼絲吸了過去。亞當等人的墜落驟然減速。“會被吸進去的，把線割斷！”中也大叫。

“不，如果現在割斷鋼絲，想再次接近他就不可能了！”亞當也叫道，“沒問題，一切都和我運算的一樣！”

說著，亞當割斷了連線自己與中也的細線，然後把中也推了出去。

“什麼……”

被留下來的中也驚訝地看向亞當。亞當依然微笑著，被吸向魏爾倫的黑球。

中也先一步落地。

他對身體施加反重力來了個急剎車，一邊忍受迅猛減速導致的視野染上一片血紅，一邊落在地上，然後第一時間抬頭看向空中。

亞當和魏爾倫在重力彈之中化為一體，相互糾纏著往下落。

轟鳴聲震飛了樹木。

待煙塵消散後，地上多了一個彷彿被隕石砸出來的坑，中央能看到人影。

魏爾倫蹲在中心，毫髮無傷。他像睡著了似的微微閉著眼睛，膝蓋跪在地上。古代文字般的紋路在他的面板上流動，閃閃發光。

而亞當則變成了殘骸。他的胸部往下以及左臂消失了，內部的機械構造完全暴露在外面。人工肌肉與神經傳導電纜耷拉著，白色的機能液漏了出來。

亞當只動了動頭部，看向中也。他的眼神很堅定地訴說著什麼。

他微微點了點頭，就像在說“上吧”。

中也下定了決心。

他在佈滿溝渠的大地上安靜地行走。沒有敵意，沒有惡意，彷彿閒步于田野之間。

為了不讓魏爾倫把自己當成有敵意的個體，他的步伐很緩慢，卻很堅定。

中也的眼中映出自已名義上的兄長的身影。

中也根本沒必要壓抑自己的敵意，因為中也看著他，心中神奇地沒有湧起任何敵意。

現在的魏爾倫不是人類，甚至不是字串，他只是力量的結晶，只是用憎恨回覆憎恨的自動應答機。

自己的體內也沉睡著這種東西。自己也好，魏爾倫也好，剝開外皮都是一樣的。魏爾倫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身邊，為什麼會邀請自己一同旅行、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然而，現在必須結束了。

中也站在兄長身旁。他的心中風平浪靜，安寧得他自己都意外。

魏爾倫還沒有反應。】

“一切都要結束了嗎？”立原道造微微鬆了口氣，死了那麼多港黑的成員，這場演出也該落下帷幕了吧。

芥川銀聞言，眼眸裡閃過擔憂，卻不曾言語，只將心擱在胸膛深處。

廣津柳浪按著煙管，嗆辣的煙氣自鼻腔撥出，真的要結束了嗎？

【中也從懷中取出膠囊，一枚只有指尖大的透明圓盤狀膠囊。只要把它扔到嘴裡，它就會瞬間溶解。然後黑暗來臨，一切告終。

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兄長的嘴唇微微張開了一條縫。

中也沒有把它當成憎惡的敵人的嘴，也沒有當成一個生命體。他就像將信塞進郵筒裡那樣，像把碎片拼入拼圖那樣，像在與某個親朋好友的回憶上蓋上永別的印章那樣，公事公辦地將膠囊送入魏爾倫的唇間。

膠囊從指尖離去。

銳利的痛楚傳來。

那不是心的痛楚，而是物理意義上的痛楚。中也的指尖出血了。

“啊啊……你總是能讓我感到吃驚，中也。”

魏爾倫發出了嗤笑。

他的唇邊沾著中也的血。

緊接著，中也被擊飛了。

不是被重力球吸引，而是改變所碰之物重力的普通異能。

中也被擊向後方，不停旋轉，毫無防備地撞到了樹幹上

“鳴……”

“第一次見面那天……我在開啟你的‘門’時，在你的體內留下了命令式。”

魏爾倫一邊說，一邊把膠囊從嘴裡吐了出來。膠囊掉在地面的草叢裡不見了。

“命令式的內容是，當你再次觸碰我的時候會關閉我的‘門’。所以現在‘門’自動關上了。在‘獸性’形態下，我的意識會陷入沉睡，我只能用這個方式來阻止自己。”

“獸性’？”

“就是剝離人格式的控制，暫時放出特異點的魔獸狀態，也就是我剛才的狀態。這個名字是蘭波取的，取自人格式封印解除的詩句。”魏爾倫慢慢站起來，看向中也。

“也是他，想到了讓我在變成特異點，無法恢復原狀時得以恢復的方法。他一直在想為我做些什麼。”】

與謝野晶子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這命令式是怎麼編輯進去的，真的好奇啊，之後能解剖解剖中原中也嗎？

“哥哥大人，嗚嗚，蘭波和魏爾倫先生也好好磕啊，為什麼最後會be嘛。”谷崎直美貼在谷崎潤一郎的身上，雙手也上下摸索著，不曾空閒。

谷崎潤一郎漲紅著臉，小聲說道，“直美，小心被那個人聽到。”

中原中也看著魏爾倫一字一句的說出，心狠狠墜落，情況很不妙啊，太宰估漏了這一點。

【“而這個蘭波也被你背叛了。”中也膝蓋顫抖著跪在地上，“對吧？”

魏爾倫沒有馬上回答，他睜大眼睛看著中也。那眼睛很乾澀，眨也不眨。不久後，他開口了：“是為了救你。”

中也好不容易撐著哆嗦的腿站了起來。

“我知道了。”他將安靜的目光投向對方，“我們已經無計可施了，你贏了。現在整個Mafia都沒有能打贏你的人。歐洲也好，天涯海角也好，無論哪裡我都會跟你一起去。”

魏爾倫眯起眼睛：“你想騙我？”

“我又不是太宰那種性格扭曲的人，也不覺得用三寸不爛之舌就能把你怎麼樣。”中也自嘲地笑笑，“而且我想過了。總有一天，我也會像你那樣憎恨全世界。大概吧。為了不讓自己變成那樣，在你身邊觀察你也挺不錯的。”

魏爾倫凝視他的臉、就好像上面寫著往後人生的所有答案，然後說：“那……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並不憎恨這個世界？”

“我有憎恨的人，但不是所有人都恨。我……”說到這裡，中也望向了遙遠的某處，星星在他的視線前方閃爍，“我知道我並不孤單。過去的你也是這樣的吧？”

“……”

魏爾倫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反而像是一種預設。】

“弟弟。”魏爾倫猶豫的目光轉向中原中也，璀璨奪目的藍眸裡藏著些許期待。

中原中也有點尷尬地摳了摳彎曲的指節，眼神左右飄忽，“你知道的，我不是另一箇中原中也，我是不可能的。”

太宰治再度牽過中原中也，心情很好地靠在椅背上。

【“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快走吧。再過不久Mafia又會發動攻擊了。明明無論再怎麼強的攻擊都對你不起作用，他們還是這麼堅持。要說什麼攻擊對你起作用，那一定不是強大的攻擊……”

說完，他用下巴示意魏爾倫的身後。

“而是意外的攻擊。無論是在想象中還是在預測中都絕對不會出現的攻擊，跟笑話似的——就像這樣。”

話音剛落，一個人拍了拍魏爾倫的肩。

魏爾倫倏然回過頭。

一根食指頂住了回過頭的魏爾倫的臉頰。

“啊。”

“你要聽人工智慧笑話嗎？”

那根食指的指尖，安裝了極細的注射針。

將手搭在魏爾倫肩膀上的人，是隻剩上半身的亞當。藥液順著手指注射針流入面板，立即沿著魏爾倫的血液迴圈產生了降低血壓般的神經反射。

在劇烈搖晃了一下之後，魏爾倫向相反方向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識。

亞當用只剩右臂的上半身聳聳肩，露出了惡作劇般的微笑。

“暗殺王被小孩子惡作劇的手指戳臉頰戳死了。這就是人工智慧笑話。”】

“哎呀，真是個笑話呢。”太宰治微微一笑，眼神依舊陰鬱，勾起的唇角卻流露出了諷刺的意味。

魏爾倫身下的扶手“咔嚓”碎了。

眾人腦海裡，只剩下“笑話”二字，堂堂暗殺王，成了，一個笑話？？？

寂靜的影廳裡，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