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亞當的困惑

【橫濱的上空，流雲像一個巨大的蓋子覆蓋住夜空，在月光的照耀下閃著白光。

下方傳來爆炸聲、破裂聲、大地崩塌聲、死者的慘叫聲、即將變成死者的慘叫聲。在地面上過於殘酷的世界與永遠靜謐的夜空世界中間，有一架螺旋槳飛機飛過。

“中也大人！我們馬上就到戰場上空了！”

為了不讓自己的聲音被髮動機的轟鳴遮住，亞當扯著嗓子吼道。

那是一架兩人乘坐的單引擎小型飛機。機身頂棚有一對固定翼，速度雖然沒有多快，但機動性很強。飛機沒有武裝。

亞當坐在駕駛座上，中也坐在後座。他們都一臉嚴肅地望著地面的景象。

“您看，那個慘狀……完全不像一個異能者能夠造成的破壞規模！”亞當俯視地面的慘狀，一邊錄影一邊叫道，“最重要的是，蒸發之前的持續時間太長了，在通常的物理過程中製造出來的黑洞完全無法與其相提並論！我們真的要降落到那個東西的上方嗎？”

中也沒有回答，只是用凜冽的目光望著地面。

“本機的風險評估模組建議我們撤退。”亞當用嚴厲的聲音說，“不是說只要避開那個黑色球體就行了。不能被它的外表欺騙。那個黑洞是因為把光吸入並困在內部，所以看上去才是黑色的。但它會讓碰到它的人死亡、並不是因為它把人吸進去壓扁了，人們真正的死因是肉休四分五裂。黑球的表面、也就是離事象地平線（Event Horizon）更遠的地方、有一圈搖曳的紅色光環，您看到了吧？那是在重力透鏡的作用下，得圍光線聚光而產生的光環。之所以看上去是紅色的，是因為在多普勒效成下光向紅色一方偏移的結果。說白了，那就是判定是否擊中目標的標記。如果離那道光環近到可以觸碰的距離，身體就會被潮汐力，也就是離黑洞遠近的重力差撕成碎片，然後死亡。”

“你話也太多了。”中也望著地面說，“看一眼就知道那東西很危險了，畢竟我自己體驗過一次。”

中也的眼中閃過回憶過去的光芒。

兩天前他在路上被魏爾倫抓住，強行開啟了“門”，當時一棟大樓瞬間就被碾成了沙粒大小的粉末。

而現在，這樣的情形不止發生在一瞬，而是在連續發生。地面想必已經變成了地獄。

光是他能看到的範圍裡，就已經有一半林地化為了荒野。如果這場戰鬥發生在橫濱市裡，犧牲者恐怕會高達成千上萬。

所以太宰才選擇這個遠離人煙的林地作為戰場。】

“這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我們世界也不知會損傷到多少人毀壞多少建築。”國木田的目光一寸寸掃過螢幕，估量著。

即使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引來的麻煩，前面填進去的那麼多生命也應當足夠了，再多的犧牲，再涉及到橫濱市裡，那可真就沒法收場了。

織田作之助皺起眉頭，在這樣的破壞力下，本身就打不過魏爾倫的中原中也跳下去不是自尋死路嗎？他的力量不足以壓制住爆發的魏爾倫啊。

中也先生這是？中島敦乾澀地發出聲音，虎瞳猛然睜大，“中也先生是想跳下去阻止魏爾倫？”

立原道造深吸一口氣，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去。

那上面亞當可是說的很清楚了，靠近就會被撕成碎片，然後死亡啊，那個怪物!中也先生能抵抗得住？

【“提起來就火大。最後不管什麼，居然都和太宰事先安排好的一樣。”中也嫌棄地說，“可是我們不能退。不光是因為我要找魏爾倫報仇，還因為只有同樣操縱重力的我才能在他的攻擊下受最輕程度的傷。”

“請您當心。”亞當點點頭，“即使您有這樣的異能，但倘若直接受到重力球的攻擊，也是無法完全抵消傷害的。最好儘可能不讓敵人察覺，就這樣靠近他的頭頂——”

亞當的話戛然而止，然後他大叫：“危險！”

在這句話出口的時候，重力球已經逼近了眼前。亞當推倒操縱桿試圖躲避，可是劇烈的吸引力產生的強風卻從他手中奪走了飛機的操控權。眼看著就要正面撞上了，不可能躲開。

亞當不假思索地拉動座椅的逃脫裝置。

經過改造的逃脫裝置將中也和亞當彈到空中。下一秒，重力球便碾碎了飛機、將其吞沒。

亞當和中也的身體在空中騰起。亞當抓住中也的手腕。

伴隨著撕裂般的聲音，兩個逃生降落傘開啟了。

“不行，這樣飄在空中只會成為靶子！亞當，扔了降落傘！”

“可是……”

“快點！”

亞當拔出腰間的自動手槍，連續開了四槍。子彈準確地擊斷傘繩。

在瞬間的停滯後，亞當和中也開始自由落體。

“有兩下子啊。”中也露出一抹壞笑，“就這麼衝到那傢伙身邊去！亞當，計算墜落軌跡！”

“是。”

亞當繞到中也身後，從腰間的終端抽出細線，那原本是與其他終端進行有線連線的工具。他將那根線纏到中也的腰和肩上固定好，再重新收回自己的腰間。

亞當和中也化作兩枚重合的子彈，從夜空中墜落。

“進入滑翔降落階段。”

亞當一按自己的兩腋，將出現的凸起一拽，一張銀白色的膜頓時出現，在亞當的手臂到腰部之間展開一張三角形的翼膜。

那張翼膜捕捉到了高空的夜風，讓他們從自由落體變成了傾斜的滑翔降落。

“這是從高樓層追捕地面逃跑的犯人所用的滑翔膜。”亞當盯著前方說，“本機來控制軌道，請中也大人專心抵消敵人的重力！”

“當然。”

狂風從中也耳邊掠過。儘管強大的風壓壓迫眼球，中也還是沒有眯眼，而是筆直地瞪著目標。

中也和亞當變成一顆從空中劃過的流星，衝向敵人。

“大宰那個混蛋！等回去之後，我一定要把他倒吊起來！”】

“哎，原來是這樣嗎？”同樣提著一顆心的信天翁拍拍胸膛，不是硬碰硬就好，本來黑手黨就不是光明正大一對一的。

“目前為止都還在太宰治的預料當中嗎？中原中也又該怎麼阻止發狂的魏爾倫？”與謝野晶子單手支著腦袋，趣味盎然地看著於風中墜落的身影。

撓了撓頭，織田作之助看著放狠話的中原中也，目光遊移著看了眼身邊還氣得像個河豚的芥川龍之介，小孩子都是這麼氣性大嗎？

江戶川亂步無聊地打著哈欠，一步見十步的他早就預見了之後的計劃，可以說太宰治的計劃可謂天衣無縫，連他都驚歎當年的太宰治在那麼短的時間規劃瞭如此一出好戲，但是——

翠綠的眼眸劃過魏爾倫出場的一幕幕，中原中也開門的瞬間以及太宰治非同尋常的躲避……這麼簡單就搞定的話，為什麼我們世界沒有再來一次？還有中原中也的身世，是否為人可還是個謎團，一出好戲沒頭沒尾可不大好。

【兩個小時前。

太宰正處於被倒吊的狀態。

他的腳被捆住，頭上腳下地吊在路燈上。

“因此，要殺掉暗殺王魏爾倫，只能讓中也從飛機上跳下來接近他。”

儘管被人倒吊著，太宰還是面不改色，臉上依然是和平時一樣不知是犯困還是嫌麻煩的表情。

“是嗎？”

中也坐在椅子上，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盯著倒吊的太宰。

亞當一臉困惑地看看太宰，又看看中也。

“嗯……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尾崎紅葉以袖掩面，目光裡倒是也藏著些許戲謔，她是沒想到，自個兒一直以為被吃得透透的小弟子還有這般佔據上風的時刻。

“太宰先生是喜歡倒掛嗎？”沒見過這般場景的『芥川龍之介』非常無辜地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呵，噁心的黑色蝙蝠。”剛剛還默不作聲的魏爾倫，一臉嘲諷。

森鷗外看看還處於陰鬱狀態無法自拔的太宰治又看看好像回想起什麼尷尬的臉皮發燙發紅的中原中也，聰明絕頂的他瞬間悟了，感慨年輕人的時代已經不是他能瞎摻和的了。

【他們現在正在一個山間機場的跑道邊上。

機場離市中心很遠，非常安靜，彷彿連剛掛在夜空中的星星眨眼的聲音都能聽到。在遠處的飛機庫裡，有兩名維修員正在檢查螺旋式飛機，從這裡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中也手裡拿著一根繩子，這根繩子在太宰的腰上纏了好幾圈，就像一圈一圈纏在陀螺軸上的線似的。

“現在啊，是在節約時間喲，機器探員先生。”太宰無所謂地微笑道。

“節約……時間？”

“對。因為再過不久，一輩子只有一次的伏擊戰就要開始了。”

亞當又來回看了看太宰和中也，道：“人類說的話太難懂了。在本機的資料庫裡，沒有類似的案例可以解釋這件事。”

“別擔心哦，畢竟人類也聽不懂。“離中也稍微遠一些的地方，白瀨雙臂交叉在胸前站在那裡。從他的目光中可以得知，他已經放棄理解了。

中也沉默地拽繩子，一下又一下，他站起來一邊後退一邊拽，被繩子牽動的太宰也跟著一圈又一圈地旋轉。】

國木田的筆再次被折斷了，只聽見他壓抑著的怒氣衝衝的話，“大戰在即，居然還內鬥，港黑沒人了嗎？”

廣津柳浪投過去一個憐憫的眼神，誰敢阻止雙黑的打鬧，也就是當年的森先生能勉強制住，甚至後來都被雙黑之一的太宰治給篡位了，整個港黑誰敢惹啊？

“也就是說，這是那位中也先生乾的？不是他自己倒掛的？”谷崎潤一郎大為震撼，戰前還來個內亂嗎？港黑居然是這種風氣的嘛？

谷崎直美蠕動了唇，憋在嘴裡的話不知該不該說出來，我這天真可愛的哥哥大人吶，難道看不出來這是兩人之間的情趣play嗎？

與謝野晶子夾在指間的煙都差點燙到了面板，不是，哪裡來的南通，都是生死存亡的時候了還玩這些花樣！

看著沉默的中原中也，鋼琴家微微嘆氣，他是明白了中原中也為什麼在戰前還給了太宰治一頓難堪，這不是在因為太宰治計劃而受到牽連的人出氣嘛？

【而太宰就在這旋轉的過程中，向他們解釋了情況。

“我計劃用森先生的替身把魏爾倫引出來，然後投入Mafia的所有武鬥派成員。如果能順利將他逼入絕路的話，他應該就會把撒手鐧，也就是那個‘門’開啟。到那個時候，中也就坐飛機接近他。”

這些話全是太宰一邊慢悠悠地旋轉一邊說的。因為他一直在變換方向，所以聲音聽起來忽遠忽近。

就在中也將繩子拽到極限，太宰的身體開始傾斜的時候，中也鬆開了手。

“一旦接近，魏——”太宰轉圈，“爾倫應該就——”太宰轉圈，“會發動攻擊——”太宰轉圈，“吧，但那也是計——”太宰轉圈，“劃的一部分。只要中——”太宰轉圈，“也一邊用——”：太宰轉圈，“重力抵消他的攻擊——”太宰轉圈，“一邊向他靠近，抵達——”太宰轉圈，“能夠碰到他的位置——”太宰終於停住，“我們就贏了。囉——”他吐了。】

“太宰君的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森鷗外瞧著轉圈圈的太宰治還能說話，捏著下巴意味深長地再次看了眼中原中也。

即使憤怒也還能控制住分寸，不影響後面的戰役，中也也進步了很多啊。

欣賞著螢幕上太宰治被倒吊的風景，魏爾倫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至於太宰治口中的計劃，不屑一顧，他可不會這麼輕而易舉就被解決。

【亞當無可奈何地看著嘔吐的太宰，說：“您說的話我一句都不明白。”

中也走回來，重新在太宰身上纏繩子，說：“在這傢伙向你們解釋的同時，我在向這傢伙報仇。”

“哦……”

“我找他報仇是我正當的權利。他為了爭取時間，在明知道我會被拷問的情況下，還把N的情報告訴了魏爾倫。還有，警官也是因為他的情報犧牲的。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中也瞪著太宰說，“我對太宰的報復手段有超過一百九十種，但我現在做的，是裡面倒數第二溫和的手段。要是選擇更殘酷的，那他就無法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完成指揮官的使命了。所以說、儘管我非常不情願，但我已經夠讓步的了”

“哦”亞當微微動了動脖子，看上去很茫然，不知道是要上下動還是要斜著動。】

發言人自詡在娛樂圈混跡過的他，應當是對感情的理解最為深刻的，對各種奇奇怪怪的play接受度也是最高的，但是他真的沒想到，雙黑，雙黑居然早就搞起來了，超過一百九十種的報復手段，按當時的時間線推算你們才認識多久，不到一年的時間搞了那麼多手段？！！

這還是他認識的天真無邪的中也嘛？發言人震驚。

立原道造深深倒吸一口涼氣剛想吐槽，身邊的芥川銀投過去一個冷淡的目光，示意不準多說，於是只得憋憋屈屈咽回去。

國木田不解，國木田記下來，國木田還是不理解，這樣的報復手段真奇怪。

江戶川亂步也是一噎，自己被拷問，朋友被牽累，結果現在給予的……雖然說是為了後面的指揮任務，但是指揮任務不是隻要腦子和嘴就行了嗎？

谷崎直美湊近與謝野晶子開始竊竊私語。

【“聽完解釋之後，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別擔心啦小亞當，我也完全不明白。”白瀨鼓勵似的將手搭在亞當肩上。

“小亞當？”

“好了，我繼續說。”太宰還是那副表情，“把‘門’完全開啟的魏爾倫會將意識讓給特異點的怪物，進入類似睡眠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他會對有敵意的一切生物自動進行反擊。這個‘自動”就是關鍵。因為他沒有判斷能力，對沒有敵意的接觸不會有反應，所以我們會一邊讓特別行動隊以誘餌的身份持續攻擊，一邊讓不帶武裝的中也接近他——”

說到這裡，太宰停了一下，露出了陰沉的微笑，彷彿已經預測到了毀滅。

‘慢慢地，用紳士的態度讓他服下毒藥。心懷慈愛，就像給孩子喂糖那樣。”】

聞言，魏爾倫輕蔑地投去一瞥。

太宰治也不言語，只是表情越發冷凝，比螢幕裡更加陰沉可怖，周身好似冒著黑氣。

中原中也遮住眾人目光，手裡握緊了太宰治蒼白的指尖。

無論計劃成功與否，也不過是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