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孤燈。

一盞昏黃的油燈在屋內孤單單亮著,隨風搖曳,彷彿隨時都能被吹滅,兩扇窗戶大開,隨風發出吱吱咯咯的聲響。

此情此景,很難讓人有一個好的聯想。

李長生和顧歡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兩人止步,兩雙眼睛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黃昏時的客棧本不該這麼寂靜,這本是農人、商旅休閒吃飯的時間,但客棧內莫說是人影,簡直連一點聲響都聽不見。

這寂靜太反常,也太出人意料。

顧歡道:“有人來過。”

李長生道:“衝著咱們來的。”

顧歡道:“知道咱們行蹤的人並不多。”

李長生道:“但也不少。”

“怎麼辦?”

“走,進去看看,就算是龍潭虎穴也得看看這真龍是誰?究竟打個什麼主意。”

李長生說罷,提劍已躍進客棧。

空蕩蕩的大堂,見不得一絲人影,可桌上的飯菜仍有菜香,杯碟擺放也十分規整。

“看來這些客人走得並不算急。”顧歡走到一張桌子旁,扯下一塊連皮帶肉的肘子肉,嚼了起來,“味道不錯,你也來一塊?”

李長生並沒有顧歡這麼好的興致,他警惕地看著周圍,說不定在那條縫隙後,便有一雙眼睛正盯著他們。

“李長生,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什麼嗎?”顧歡將沾滿油脂的手指在衣服上一擦,“就是你這副小心謹慎的樣子,你若是能看透這石牆我也佩服你。”

他這般說著,腳下一點,身子已撞開一扇房門:“這間房裡沒人!”

說罷,他又撞開了另一間房門,屋內仍是空無一人。

顧歡接著撞,直至將二樓所有的房門都撞開,也沒見到一個人影。

活生生的人絕不會憑空消失,好端端的客棧也絕不會不做生意。

黃昏更濃,客棧外已響起陣陣鴉啼。

“李大牛,咱們出來的時候,這客棧應該是住滿人的吧?”顧歡眉頭緊皺,聲音裡也多了一絲緊張。

李長生點了點頭,面色凝重,一雙眼睛卻是更亮:“小歡,去三樓,找嚴夕朝。”

顧歡衝了進去。

屋內有燈,卻沒有人。

空蕩蕩的房間內,簾帳依舊,桌椅依舊,只是單單沒了人影。

顧歡的臉上已有一絲失望,他對嚴夕朝是有幾分好感的,相比與王雨柔他更希望李長生娶的是她。

一個有些刁蠻、有些任性還很可愛的女孩子,一定十分有趣,和這樣的姑娘生活在一起,絕不會無趣。

“這可真是見鬼了,這客棧裡的所有人都不見了。”顧歡道,“李長生,咱們應該先去林子的。”

李長生看著這間屋子,眉頭更緊:“這世間是沒有鬼的,你看到的古怪離奇,不過是有人在搞鬼罷了。”

“那你說這客棧裡的人呢?”

李長生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咱們現在可以去找兩個人。”

“誰?”

李長生道:“柳大河和通判。”

柳大河是成家的馬伕,他並不住在客棧,通判是一個六品小官,他被藏在馬廄的草垛裡。

要想找到這兩人,不難,卻也不容易。

因為他們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那些自命不凡的大人物,自然是很少關注這些小人物的。

柳大河的馬車就在客棧的後門,馬廄就在後門的旁邊,這兩個地方離客棧都不遠。

李長生和顧歡兩人一躍,便來到了馬車旁。

馬車並沒有馬,馬還在馬廄裡。

寬大的車廂,被褥、方桌擺放整齊,可就是不見柳大河的影子。

顧歡扭頭竄進了馬廄,一眼便看到雜草下的衣角。

他鬆了一口氣,開始慶幸自己還有些小聰明。

“李長生,通判還在這。”

他喊著,手已扒開那堆雜草。

雜草下通判平靜地躺著,面色平和,只是眉心處一點鮮紅格外顯眼。

“他死了。”顧歡聲音一顫,“他死了,那客棧裡的其他人呢?”

李長生神色突然一慌,來不及開口便是竄了出去,他心裡已有了一個更不好的預感!

顧歡看著李長生的背影,雖不知道李長生為何突然如此慌張,也是馬上追了出去。

李長生的輕功不錯,內力也很強,往日裡奔上個百里也毫無問題,但今日只三個提縱,他的額頭已冒出汗了。

——他的心亂了。

天還未晚,陰雲已蔽日。

一層層厚厚的陰雲籠罩著日色,將登州和李長生籠罩。

“李長生,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顧歡追著問道。

“萬芳樓,王雨柔,她是望舒的人。”李長生的聲音已有些發顫。

“所以呢?”

李長生道:“嚴夕朝是個騙子,她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們。”

嚴夕朝是個很可愛的姑娘,愛笑,眉眼彎彎,還有一對晶瑩潔白的小虎牙。

像這樣一個姑娘,就算說你腦後有金色、紫色、橙色,你也會信個七分。

顧歡滿臉疑惑:“她騙我們什麼了?”

李長生道:“她是嚴嵩的人,方應難,雲娘,萬通,柳平兒都是嚴嵩的人,說不定連白不愁也是嚴嵩的人。”

顧歡的瞳孔猛然收縮。

“他們都是嚴嵩的人?他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李長生手中的劍已握緊,沉默了許久,冷冷道:“她們想找到望舒!”

“為什麼?”顧歡問道,“他們想找到望舒為什麼會找上你?”

李長生嘆了一口氣:“因為我在江湖上有名氣,也因為我是個捕頭,或許還因為王雨柔。”

“他們想利用你的名氣,讓望舒主動找你,也想利用你的本事和關係,去找望舒。”顧歡並不笨,所以李長生一說他已猜出了個七八。

“沒錯!”

“所以柳大河和王雨柔現在都有危險?”

“恐怕沒錯。”

李長生頭上的汗珠更密,噼啪向後飄去,他驚詫自己為什麼會流這麼多汗,卻發現天空已飄雨。

雨絲纏綿而綿密,下得卻不是時候。

風冷,雨冷,李長生的心一時比一時更冷。

他拼了命想要找出殺害自己兄弟的兇手,到頭來竟成了兇手的幫兇,而且還連累了更多的兄弟。

李長生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顧歡,眼中充滿了悲傷和愧疚。

顧歡卻好像絲毫不以為意,他的目光三分跟著李長生,七分已跟著雨絲落到了瓦片、飛簷、野草、牆根。

無論何時何地,他總能找到歡樂的事情。

萬芳樓已在眼前。

紅燈透亮,香氣四溢,大開的門戶似是在歡迎八方的風流才子,但樓內並不見人影。

空蕩蕩的大廳,在紅燈的映襯下,顯出一分鬼氣。

“和客棧一樣。”顧歡盯著大堂開口道,“難道他們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