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三日,掩住了玄武門前的那片血跡,終是擦拭的一乾二淨再無痕跡可見。

落鴻街道上一抹惹人的灰藍忽然就闖入了眾人的視線,她慢吞吞地坐在已經有人的木桌上,拉著身旁的姑娘也一起坐下了,絲毫不見外。

老規矩,易商要了三碗豆腐腦外加一碟油條,她正欲加糖的時候就聽見司純道:“豆腐腦不是鹹的麼,你怎麼加糖?”

易商加糖的手一頓,有些驚愕:“玖寧每次來吃都是加糖啊,我還以為豆腐腦就是甜的呢。”

司純扶額:“我記著你是雲夢人氏吧,口味應該和我差不多才是,怎麼會喜歡吃甜的。”

頓了頓,易商放下了糖匙,轉而加了一勺辣椒,配上油條吃了起來,吃的時候她還好心地給雲瑤珈面前的豆腐腦里加了一勺辣椒,雲瑤珈眨巴了下眼,頗有些不好意思。

“謝謝易姐姐。”雲瑤珈甜甜一笑,“易姐姐最好了。”

正在咬油條的易商頓下了手裡的動作,眉頭挑了挑,這哪裡來的小姑娘,嘴巴這麼甜,今天吃糖啦?

她伸手摸了摸雲瑤珈的腦袋,笑道:“這又是你從哪兒拐來的良家少女,看著不像是我們中原人士啊。”

司純舀了勺豆腐腦下了肚:“從雲國拐來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呀,嚇死我了,”易商配合著司純嚇了一跳,旋即撤回手,她別過頭看向司純,眼裡很是複雜,“你瘋了?”

“我精神挺正常的,”司純又咬了口油條,隨即就瞥見了易商脖子後面那一片慘不忍睹的咬痕,然後憤憤地又灌了口豆腐腦,眼皮耷拉了下,“挺狠的。”

易商放下了碗筷:“你說話我怎麼越來越聽不懂了,說人話,鳥語我聽不懂。”

“阿巴,阿巴,阿巴阿巴阿巴……”介於樓上所言,司純還真就當眾說起了鳥語,說了幾句後實在繃不住了,開始說人話。

“你應該已經聽說了堂溪太子即將要成婚的訊息,我送新娘子來了。這丫頭,前段時間我剛給她送進皇宮裡,後腳就偷跑出來把我搖醒了,害我覺都沒睡成。”

說著,她還瞪了眼正捧著碗喝豆腐腦的雲瑤珈,她自小生活在草原,哪裡會用中原人的一些吃飯工具,乾脆就捧著碗喝,嘴角邊還有一些殘渣。

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在一個掩面嘆息的小道士外加一個俯首揉腦袋的醫修。

苦惱死她們了。

司純原本是想送雲瑤珈回去的,可剛想走時,雲國國主就飛鴿傳書說願意兩國結親以此結盟,如今雲國的小公主就在秦陽城,他們也無須派另一位公主前來和親。

只能說,雲瑤珈如今只不過是雲國為了暫緩國亡的一枚的棋子罷了,她大抵還不知道自已已經被國民拋棄了。

還想著帶些好吃的好喝的回家向她的兄弟姊妹們炫耀呢。

聞言,易商沉默了一瞬:“小道士,你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吧。”

言外之意,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堂溪?

“童言無忌,何須當真,”司純垂下眸,雙手交叉在胸前,往後靠了靠,“我修的道註定了我這輩子只會愛這天下蒼生,更何況,所有人不都是把這當個玩笑聽聽麼?”

她永遠都是如此,不會把自已喜歡的或者是討厭的擺在明面上來說,光憑他人去揣測也是揣測不出來的。

或許除了她父王母后以及她的王兄,她當真就沒有在意的人了。

司純起身拉過還在啃油條的雲瑤珈,倦怠的聲線卷著風襲捲而來:“時辰不早了,你該回去了小公主。”

走了幾步,她又回過頭對易商道:“把你脖子遮一下,怪狠的那兒。”

這瓜不好吃,太甜了,膩牙。

“?”

不明所以的易商趕忙拆了髮帶,瀑布般墨色的髮絲打著卷兒披在肩上,她將墨綠色的髮帶纏在手腕間,看著白皙的手臂上莫名多出來的紅印子大抵也猜到了什麼,一時間恨不得立刻跑回去給裴玖寧幾拳。

什麼時候的事兒,她怎麼不知道,這傢伙又揹著她幹了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裴玖寧今日一早就去了皇宮,不知道武帝會不會同意他卸甲歸鄉,如果同意了,他們大抵是趕不上堂溪大婚了吧。

可堂溪太子大婚小道士會去麼?

易商嘆了口氣,她應該想到的,或許她根本就不會去,也從未想過去看看。

回到將軍府時府外聚集了好多青雲宗的弟子,盛缺和裴玖寧站在屋內指揮著其他弟子搬東西,易商歪了歪腦袋,迷茫地看了眼,隨即開了嗓:“這就要走了?”

“過幾日,先收拾東西。”裴玖寧快步迎了上前,視線很快就落到了易商鬆散的髮絲上,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你在外面幹什麼了,怎麼頭髮都亂了?”

易商回瞪了裴玖寧一眼:“你怎麼不問問你幹了什麼?”

他幹了什麼?

只著了一件單衣的黑熊仔細思索了一番,想了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直到易商彎下腰去扶一名腳下打滑的小弟子時披在肩上的髮絲從一邊垂下,露出了那斑駁雜亂的咬痕他這才如夢初醒。

老臉一陣通紅。

的確要把頭髮披著,不然太明顯了。

“嘖,四師兄你是不是發燒了,臉怎麼那麼紅?”單純不明世事的盛缺發現了裴玖寧的不對勁,旋即湊了過來,還毫不見外地摸了摸裴玖寧的額頭,小聲嘀咕了句,“還真有點燙哈。”

“沒事,可能是最近不小心染上了風寒,休息幾日就好了。”裴玖寧戰術性偏頭,故作病態地咳嗽了幾聲。

盛缺道:“可不是麼,這大雪天的你就著一件單衣,你不生病誰生病,到時候又得藥離殿下照顧你,你這小算盤,嘖嘖嘖。”

“師弟,你好像很閒啊,”裴玖寧挑了下眉,“師父最近是不是沒給你安排課業啊?”

“對啊,咋了?”

此時的盛缺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完全不知道開這個玩笑的後果。

裴玖寧耷拉了下眼,雙手抱胸順勢就靠在了身後的石桌上:“沒什麼,我就是在想要不要回宗門後給師弟你多加幾門課業,畢竟你好像真的很閒啊。”

“不用,我的劍法很厲害,掌門見了都說好!”盛缺急了,一遍又一遍地向自家師兄展示著自已的劍法,證明自已現在不需要加課業。

盛缺的劍法在青雲宗的確算是佼佼者中佼佼者了,怎奈他練的是仙人劍術,注重美感和意境,只適合同門之間的切磋以及那種不用拼命的比賽,因此,他的劍沒有殺氣。

一柄沒有殺氣的劍算不上什麼絕世好劍,執劍者也無法發揮出這柄劍的全部威力,這也是盛缺的弊端。

倘若有朝一日嵐庭劍有了殺氣,那他盛缺也將不再是盛缺了。

哐當!

一道劍氣揮過,一隻大雁掉了下來,眾人紛紛回頭,正不明所以時,原本還完好無損的將軍府頓時四分五裂,塌一半留一半,還挺平整的。

裴玖寧:“……”

“師兄你看,我的劍法不錯吧,這應該不用加課業了吧。”盛缺拍拍胸脯,開始沾沾自喜。

府內的空氣沉默了一會兒,大雪洋洋灑灑地落下,緊接著就傳來了一陣殺雞的慘叫聲。

“師兄我錯了,我給你修還不行嘛,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盛缺抱著劍在屋頂屋下地躥著,裴玖寧則拿著掃雪的大掃把在後面追著,嘴裡罵道:“我又不是君子管他什麼動手不動手的,今天日落之前修不好你就給我睡馬廄!”

府外閃過幾只毛茸茸的小腦袋,他們往屋裡看了看,然後又神同步縮了回去,他們抱著酒罈子想著屋頂上的兩隻大撲稜蛾子頓時就陷入了沉思。

“剛剛在屋頂上飛的好像是我們將軍。”

“我打賭,肯定不是將軍,咱們將軍才不會跟著只大蛾子一樣在屋頂上亂竄,嗯,也許是我們看錯了。”

emm……兩小隻自我洗腦中……

就在要洗腦成功的時候一道吶喊聲徹底證實了那隻大蛾子是他們將軍的猜想:“嘿嘿,打不著,我躲的快吧,你要是用刀指不定還能砸著我。”

“王叔,拿刀!”裴玖寧一咬牙,發誓今天必須給這個小師弟一個教訓。

好好好,外面的兩小隻臉黑了半許,原來他們將軍私底下是這樣的啊……

忽然之間就長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