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落雪,沉於天地之間,落於殷紅之上,很快,就將那灘紅豔豔的血給覆蓋住了。

易商擦擦手,迎著風雪踏出了門,清冷的聲線隨之落下:“王叔,老樣子,丟到亂葬崗吧。”

雪白的地上很快就多了兩道溝壑,點點血滴隨著屍體挪動的痕跡也灑落在了花白的雪地上。易商從馬廄裡牽了匹馬出來,介於不想添麻煩的想法上她還是果斷地選擇了騎馬。

騎馬至皇宮大門口她便飛速下了馬,一腳踹飛一名雲國侍衛,二話不說就朝玄武門狂奔而去。

來的不巧,看到了大亂鬥。

盛缺拿著劍在前面做指揮:“一人一劍,不能多捅哦~”

他們人多,人家人少,再加上個個手上都拿著兵器,一人捅一劍就能使一個原本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個馬蜂窩,更別說有的人手欠還多捅了幾劍。

捅刀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每個人都有參與感。

已經被逼至絕境的幾名雲國使者拿著刀的手都在抖,怎麼回事,不是說這狗皇帝疏玄門麼,怎麼這群狗屁修仙的還來摻和這破事兒!

武帝調整好了心態,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現在投降,孤可免你們不死。”

“呸,誰稀罕你那假惺惺的說辭!狗皇帝,你當真以為這天下是你說的算麼,你那些看似忠心的大臣哪個對你沒有意見,偏地藩王,又有哪個是真的願意臣服在你的王權之下!”

“昭陵王已經帶著兵馬進入了皇城,可憐你親手將自已的大將幽禁在府中,若是你現在將他解放出來或許你還有扭轉局勢的機會。”

“可惜了,單憑這群魯莽的修仙之人,擋不了那十萬萬大軍!”

武帝的臉色霎時就鐵青了起來,若昭陵王真帶著十萬萬大軍攻城,先不說皇城得不得保,烏鋮雖以驍勇善戰著稱,但如今軍中無將領,此乃兵家大忌!

此時再去傳召秣蒼將軍,只怕為時已晚。

“掌門,掌門不好了,在十里外發現了昭陵王的軍隊,還有銀洲鐵騎,約摸有十幾萬人。”一弟子飛身下劍,立馬將看到的情況彙報給了符融。

符融沉默了半晌,隨即看向了武帝:“我等修仙之人不可枉造殺孽,若是陛下肯書寫一封誓約之盟,我等自會結下大陣護得陛下一時周全。”

看著許久未曾吭聲的武帝,眾人再也按耐不住心裡的怒氣了。

逍遙劍派掌門道:“陛下若對我玄門生疑,那此事便另當別論吧,只可惜了堂溪太子跪于山下苦苦哀求我等下山支援,看來此番是白跑一趟了。”

“的確可惜!”一道清朗散漫的少年音忽然就炸響在了眾人身後。

玄門眾人紛紛讓開了一條道兒,裴玖寧一手拿著蒼刀,一手拎著裹著白布的腦袋走了過來,然後隨意往地上一擲:“叛賊昭陵王已然伏誅,群龍無首,不攻自破。”

這都說擒賊先擒王,王死了,其部將必然自亂陣腳,用不了多長時間自然而然也就全部擒拿住了。

易商蹙了蹙眉心,拿出巾帕掩住了口鼻,上前揭開了白布,映入眼簾的果然是昭陵王!

她神色複雜地看向滿身是血的裴玖寧,殺了這麼多人,身上的業障只怕又多了不少吧,果真不讓人省心。

似乎是感受到了易商眼中的責備,裴玖寧十分不自然地把手放在身上擦了擦,可越擦越髒,掌心上的血腥味沖人的很,他無奈地聳了聳肩,倒像是司空見慣了。

看著地上的昭陵王的首級,武帝也逐漸平靜了下來,原先蒼白的臉頰也逐漸有了氣血:“事到如今,使臣還不願降嗎?”

雲國使者咬咬牙,冷哼一聲:“寧死不降。”

“好一個寧死不降,”武帝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使臣知不知道你們此番作為破壞了兩國會晤,日後兩國之間必有一戰,而你們雲國也必將亡國。”

“若你們今日肯降,孤還可以考慮兩國和談之事,反之,我晟國大軍隨時可能兵臨城下,直取你們陛下的性命。”

這倒不像是勸解,反而更像是威脅。

其實,所有人的心裡都很清楚,只要武帝在位一天,雲國就必然會走向滅亡,只不過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與其靜靜等死,倒不如孤注一擲,拼個你死我活。

他們終是沒有降,被武帝用摁在玄武門前,一刀砍掉了腦袋。玄門眾人紛紛側過身子,掩面嘆息,裴玖寧不忍易商看到這麼血腥的場面,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但易商心裡很清楚,兩國之爭,必有一國落於下風,最終落入他人之手,成為玩物。

雲國使臣跪在玄武門前,仰天大笑一聲:“娘啊,孩兒不能盡孝了,若有來世,再做你的孩子,給你養老送終!”

一刀落下,滿地殷紅,血濺三尺,染紅了玄武門前的大雪。

這場雪下的正是時候。

掩埋了罪惡與忠誠,只留下了猜忌與不滿。

玄門眾人均在城郊外紮營夜宿,他們要在此逗留幾日,逍遙劍派掌門和青雲宗掌門有要事要與武帝商談。

青雲宗的倒還好,可以直接去軍營駐地駐紮,兩隊永遠也不會有交集的人馬卻在此刻相遇,他們喝著酒,舞著劍,講著山上山下的笑話,講述著自已家裡還有個訂著娃娃親的姑娘在等他。

講著自已明年就該成家,可以回家孝敬爹孃,再也不用在戰場上拼殺,許是在這一刻,滿腹的牢騷都發洩了出來。

一個是修仙濟世,一個是保家衛國,同樣的世道,少年們的相逢卻驚羨了整個時代,乃至是後世百年。

軍中大帳內亮著昏黃的燈光,少年靜立床榻之上,滿身的疤痕淌著血,尤其是靠近肩膀的那個地方,有著一塊極大極深的傷口。

“被妖獸抓傷了?”易商上著藥,在傷口處細細地塗抹著,眸色很淡,看不出什麼情愫。

“不是,只不過是不小心被一名邪修鑽了空子傷到了罷了。”裴玖寧垂下眸,眼簾微顫,不由得咬緊了唇。

傷口有點感染,不過好在並無什麼大礙。

易商又往手上沾了點膏藥輕輕地在傷口處抹著,囑咐道:“你這傷口有點嚴重,以後別傷著了,可能會經常撕裂感染,記著按時塗藥就行。”

裴玖寧撇撇嘴:“我不想喝藥,好苦。”

“不喝藥那怎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想要快點好起來,喝藥是必不可少的。”易商挑了一下眉,纏紗布的手一緊,緊接著又繞到前面打了個結。

“你今天也殺人了?”裴玖寧抓住易商正在打結的手,視線落到了她那沾著血跡的裙角,雖然洗掉了不少,但依舊可以辨別出來。

易商沉默了一會兒,隨即開口笑道:“又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以前我也殺過不少人,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她殺的都是該殺之人,就像羅迎山一樣,她會給他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倘若依舊如故,殺之,毫無憐憫可言。

可即便是這樣,她的手上也有許多條人命,沒有哪個人可以自信滿滿地說自已的手上從未沾染過鮮血。

“那倒也是,”裴玖寧垂眸一笑,“畢竟,近墨者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