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方法是……”

“第三個方法是……”

明顯帶著遲疑和不確定,麥斯卡耐心十足地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過了一會,她好似下定了決心,開口說:我希望它們和我男朋友一起生活,我們大家一起成為一個大家庭,然後每天生活在一起,每天它們都陪著我玩,而且我還打算以後萬一老了,也讓這些布偶娃娃陪著我一起火葬,但是這顯然遭到了我男朋友的不理解和牴觸。

原本因感冒堅持到現在麥斯卡有些精神不濟,有些許的走神,聽到這裡不禁讓她心頭一震,瞬間頭皮有些發麻,此時的她也分不清是因為感冒引起的軀體症狀還是因剛才聽到了小小的話的生理反應。

在她的眼中,彷彿已經看到了小小全身都虛幻的白色,騰昇在半空中,被一群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布偶給包圍著,他們一個個伸出手想要拉扯她,講著一些不明所以的話,爭執得面紅耳赤,好似都活過來一般,訴說著自己的訴求。

小小看到麥斯卡聽見她講完話的反應:“你害怕了麼,”小小敏銳地覺察到了麥斯卡的情緒。

“不,我只是在思考你這樣做的用意。”麥斯卡只好靈機一動地想到了一個藉口,以便此時能夠掩護過去。

號稱一名資深的諮詢師,決不能在來訪者的面前露了怯,這不是一名合格的諮詢師職業的體現。

“我只是有個疑問,你的男朋友聽見這個之後,他的反應是什麼?”

“如你所想,他的第一反應是直接收拾東西,離開了,並且還說道,以後不要再聯絡了。”

“看得出來,此時你談到他,還有些傷心的。”

“是的,我承認,我還是會難過。畢竟,我們曾經有過那麼多美好的回憶。”小小說著,眼中閃過一絲憂傷。

“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他會這樣反應?難道只是因為你告訴他這個想法嗎?”麥斯卡試圖引導小小深入思考。

“我想過,也許是因為他覺得我欺騙了他,或者他覺得我的這個提議讓他無法接受。”

“其實這也是我比較困惑的地方,難道真的難以接受這些娃娃麼,它們也只不過有1999個而已,我正想湊成2千個,然後讓它們一起參加我的婚禮”

麥斯卡聽到這裡有一種想要起身離開的衝動。她緩了緩情緒,用比較正常的語氣說:好像即使他可以答應,他的家人也無法同意吧。

“其實這個,我想過的,不用擔心,我的父親在離開前留給了我可以花兩輩子的錢財,足夠可以好好地安置我的那些娃娃。”

只要一到她說的自己以後的葬禮或者婚禮都被一群娃娃包圍著,實在是讓人有些悚然。

小小好似看出了麥斯卡的心思:“我以後的屍體或者婚禮被一群不是人的人參加,是不是場面比較壯觀,我想屆時會有很多的媒體記者報道吧。”

“想想還挺榮光的,無論是葬禮或婚禮都是最矚目的那一個,這樣一想,還挺有紀念意義的。”

還談什麼紀念意義呢,麥斯卡想到,這也許是她在生病時感受到比軀體的疼痛更難受的故事了,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我把我的幾個方法都告訴你了,你有什麼想要說的嗎,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我這樣做是不對的麼,我該怎麼做,才能又讓我的男朋友接受那些娃娃又能和娃娃和平共處不產生矛盾。”

這一系列丟擲來的問題,讓麥斯卡有些應接不暇。

她沉默了幾秒鐘,並未按照小小的提問給出答案,而是問了今晚一個跟她諮詢毫無相關的問題。

“我注意到你今晚來諮詢的時候,穿得很特別。”

“特別”這個屬於中性詞,不帶任何的褒獎和貶義。

“哦,你終於注意到我的衣服了。”小小有些驚喜地反問道。

她的反應讓麥斯卡有些不明所以的遲疑,其實在一開始,她就想過,要不就以這個為諮詢的話題,開始今天的諮詢內容,但是事情的走向並不是她設想的那樣。

“哦,看得出來我的這個發現,讓你有些驚喜。”麥斯卡說。

“是的,我一直都希望你能主動問我這件事。”

“那麼,能告訴我你今晚穿衣衣物有何特別之處嗎?”麥斯卡順著小小的回答,引出了今晚的諮詢的另一個話題。

小小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緩緩地說道:“其實在出門前我已經休息了,如你所見,我的大衣裡面穿的是睡衣。”

麥斯卡點點頭,給了一個認同動作,這個動作也表示,她可以繼續下面的話題。

“但是當我睡醒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地驚醒了,這在之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麥斯卡注視著小小的眼睛,示意她繼續。

“醒來之後,我發現房間有些不太對勁,原本擺放了滿屋子的各種娃娃都不見了,就連我我父親很早之前送給我的那個非常特別的石膏頭部和身軀的娃娃也不見了。”

“這讓我感到很恐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小小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

“起先我以為是我的男朋友趁我熟睡後回來過,把那些他討厭的娃娃都清理走了。”

“看來,事情並非你所想的那樣。”麥斯卡說。

“是的,他並未回來過,我打電話跟他確認時,他有些氣急敗壞地吼了我。”

“看來他的這個行為讓你有些傷心。”

“是。”小小聲音低沉地回答道。

這樣的諮詢節奏,讓生病難受的麥斯卡有些無奈。她決定改變一下談話的方式與策略。

“你可以大膽地談談接下來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此時在諮詢室我們很安全。”

也許是麥斯卡的安慰,讓小小卸下了一堆包袱,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單一地回答問題,而是主動地敘述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我有許多的娃娃這件事你已經知道了,但是你可能不知道的是,那些娃娃大多時候都是可以像人一樣活動的。”

“這話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但確是真的,這還得從我的爸爸說起,我的爸爸是一名機械師。”

說到這裡,麥斯卡大致已經猜到是什麼情況了。

小小好似猜中了麥斯卡的心思,於是主動地說道:“沒錯,就是你想得那樣,我的父親對那些娃娃做了一些結構上的調整,所以他們很逼真。”

“他們的動作和表情都非常生動,你幾乎無法分辨出它們與真實的人的區別。在我小時候,我最喜歡的遊戲就是和這些娃娃一起玩耍,他們可以陪我度過無數快樂的時光。”

此時,麥斯卡才明白之前的談話,說的是那些娃娃好似可以活過來一樣。甚至還可以幫助人類做一些簡單的家務。小小的言行中流露出一種滿足和看待戀人般的傾慕之情。

“其中有一個石膏做的布偶,是我與父親耗盡近10年的精力,改編出來的。”

“父親離世後,它就一直陪伴著我,直到前幾天的夜裡,但是前幾天的夜裡,我發現它不見了,就是剛剛一開始的那個場景。”

“放在桌子的木偶娃娃不見了。”

“一照你對他們的喜歡程度,我想是不會隨意地安置他們的對嗎?”

“你猜得沒錯。”小小因為麥斯卡這句理解的話而感到有些高興。

“其他的布偶我都是放在二樓一個超大的房間安置的,每天都要上去好幾次看望他們,但是其中有一個我是天天都不離身的。”

此時麥斯卡有些理解地點點頭,面對這麼一個視布偶如同自己生命的人,她的做法是能夠理解的。

“那麼,我猜得沒錯的話,那個不離身的布偶對於你來說很特殊是嗎。”麥斯卡說。

“那個是我父親去世之前送我的最後一件作品,我們一起動手改造的,改造的時候父親似乎就覺察到了他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對於最後一件我們一起改造的布偶都特別的用心。”

“父親是以我為標準改造的那個布偶。”

“它其實就是我!”這句話給麥斯卡帶來了很大的觸動。

“你知道我是在哪裡找到的那個布偶嗎?”小小此時用有些顫抖和驚恐的聲音問道。

麥斯卡的情緒似乎也被帶動了起來,有些謹慎和嚴肅地問“找到布偶的地方,定對你很特殊。”

“是我爸爸的遺像旁邊,它站立在那裡,還把我父親的鏡框給打碎了。”

我的天,這個答案超出了麥斯卡的認知,她有些不可置信再次問“你確定?找到它的位置在你父親的遺像旁邊?”

此時的小小,反而看到麥斯卡的反應有些感到好笑,甚至她也確實笑了起來。

“哈哈哈……你的反應好好笑。”

“我感覺此事一點都不好笑。”麥斯卡有些回過神地說。

“好吧,我承認剛才騙了你,確實不是在父親的遺像旁邊找到的,但是也確實差不多了,是在父親長坐的那張沙發上找到的,你知道,當時我以為是父親回來了。”

“那個坐姿和講話的語氣,跟父親生前一模一樣。”

“所以當我看到這裡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是跑出了門。隨後就來找你了。”

麥斯卡內線想道:我還真是謝謝你了,謝謝你的信任與支援,讓我聽到這麼精彩的故事。

“我想問下,你父親之前是做什麼工作的呢?”麥斯卡說

“我剛才好像告訴你了。”也許麥斯卡平淡的反應刺激到了小小,她有些尖銳地回應道。

“我問的是你父親在做機械師之前的工作。”

“不清楚,大概是鐵路維修工”小小說。

麥斯卡又問:“再以前呢?”

小小說:“國企重型機器修理工程師。”

麥斯卡又問:“更早以前呢?”

小小說,我看你問得那麼辛苦,索性不然你直接告訴我,你想要知道的最早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麥斯卡在心中推演了一番,猜測到小小父親的年齡,回答了一個時間段“革命解放前他是做什麼的。”

小小說:“好像是專門開坦克的,戰鬥兵吧。”

麥斯卡又問:“那他上過戰場麼,上過的,父親年輕的時候經常給我講這些,說他們打仗的時候,有多勇猛、多勇敢。”

麥斯卡又問:“那他一定殺過敵人了?”

小小說“殺過,但是好像還聽他說過,曾經因為殺人,誤傷了敵軍的好幾百個孩子,那是一個殘破的學校,戰爭開始前他們已經偵查好幾遍了,人數狡兔三窟,誰曾想他們躲在臭氣烘烘的韓策不遠的地下室呢,他們剛把手雷扔出去的時候,聽見下面一片哀嚎,才發現原來還有許多人,但為時已晚。”

“你知道的,我們的國情,即使打仗也傷不及老少婦孺,父親在後來的回憶中總是充滿了遺憾和愧疚。”

“所以這個故事你是從小聽到大的?”麥斯卡說。

“是的,作為父親的老來女,小時候我可是大魔王。”

“你問這麼多,還沒說我該怎麼辦呢?”小小說。

“我正在想。”麥斯卡說。

“說了那麼多,都是你在問我,我估計你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是不是?”

“現在請你告訴我,如果我既想要我的男朋友回心轉意又不願意跟我的布偶娃娃分開,該怎麼辦?”

小小的態度突然來個了180度的大轉彎,不再是談話時的溫和,而是言語犀利且具有攻擊力。

她直視著麥斯卡,好似下一秒鐘就要把她擊倒一般,麥斯卡此時恨不得立馬跑出諮詢室大喝一聲,發洩著她的情緒,如果可以的話。

“你告訴我怎麼辦,你告訴我怎麼辦……”

小小的聲音此時聽在麥斯卡的耳朵裡,就像一隻奪命符的喪鐘,不停地充斥著他的大腦,她彷彿看到了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因為一個手雷而支離破碎、身首異處,又因一個超大房間放滿了不同破碎的布偶娃娃而讓人驚悚,兩幅畫面莫名地重合在了一起,顯得那麼詭異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