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春城的中央的老街。

一位穿著駝色大衣,頭戴貝雷帽,披著慄棕色大波浪的女士,緩緩地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她神態悠閒,步履從容,完全看不出剛才發生的事情對她造成的緊張和恐懼感,黑色的長筒靴敲擊著街道上的地磚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你好,我預約了今天的諮詢。”

前臺兼秘書的墨白聽見聲音,抬起頭,放下手中正忙碌的工作,翻找著這個時間點諮詢者的資料,以便對號入座。

來訪者看了一眼她辦公桌上堆砌的資料,似乎猜到了她可能有些忙碌,於是不等墨白

開口詢問,便主動地說道“李曉晴,10點鐘,諮詢師是麥斯卡。”

說完便自主地坐在了等候室。

墨白聽完她的話,放下了手中要翻的資料,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打了給女諮詢師也是這間工作室的經營者麥斯卡。

接到墨白的電話時,麥斯卡正在家中休息,多日的感冒加上有些低燒的她,實在是不想上班,恨不得丟棄一切的工作,睡他個天昏地暗,身體的疼痛伴隨著有些低迷的情緒,讓她不禁在心中發狠想到,要不今天就不去了?

但隨後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作為一名有職業操守和敬業的諮詢師,在諮詢過程中無故爽約抑或推遲與提前,這在諮詢當中都是存在不同說法的。自我內在的覺察力與考慮個人名譽的問題,不得不讓她起身修整一番,做出門的準備。

好在諮詢室離她居住的地方不遠,開車大概只要10分鐘。

喉嚨的疼痛感,讓她見到今天最後一位來訪者時有些不太想要講話,好在進入工作狀態中的她,多少恢復了一些戰鬥力。

進入工作室中, 淡藍色與米黃色相結合的牆面,給人一種清爽與明亮希望的感覺,相同色系的沙發躺椅,擺放在牆面的一角,像一隻慵懶休憩的阿拉斯雪橇犬,象徵著與人為善,專業素質強的表現,這也正好是麥斯卡一直以來秉承的專業態度、專業、和善、真誠。

這把躺椅是諮詢室為數不多的一件老古董了,諮詢室的前主人是做家居產品的商人,因為經營不善和懂管理,最後急於脫手,以每個月2W的價格轉手租賃給麥斯卡。

自然而然地一些銷滯的傢俱也被麥斯卡接手了,那張躺椅就是其中一件。

面對諮詢室每個月的人工開支與租賃費用,麥斯卡沒有任性的權利,但是面對人員有時的劇增,又希望自己有休息的時間,這真是一樁矛盾的事情。

在諮詢室中,每天都上演著人間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人們總是有各自的執念,放不下、求不得,看不開。

心理室作為心靈休憩的地方,但凡進來的人,都呈現著各自不同的故事,有時那些故事像著長翅膀的蝴蝶, 在早春種下繁殖的種子,秋季時即使隔著房間的窗戶也能看到他們即將秋收碩果時的喜悅之情,有人歡喜、有人憂。但卻從來沒有人關心過種子長到碩果,這段過程他們經歷的種種磨難。

於是每當秋收時,你就會看到,有的長得很壯碩,有的長得挑高。更甚至有些還在泥土裡,只比種子撒下時多了幾寸的距離而已。

那些個種子像是一個個跳躍的故事,夜晚來臨的時候,像是要侵蝕著人們的心靈,一個個湧現心頭。

麥斯卡聽見門外墨白引導等候室的那位女士進來,於是隨口問:“後面還有預約的嗎,”

“沒有了,這位李女士是最後一位。”說罷便把手上在等候室就讓那位李女士填寫好的資料,交給了麥斯卡。

麥斯卡大致翻看了一下資料,這位女士姓李,名曉晴,恩,很普通的一個名字,但是隨著她繼續往下看填寫的內容時,被等候在一邊李曉晴打斷了。

“麥老師,要不,我們先進去諮詢室裡面聊?”

“先入為主,主動出擊。”這是麥斯卡對她的第一印象。

這位女士身材苗條,姣好的面容,給人一種柔和的親切感、披著一頭慄棕色的大波浪長髮,上身穿著一件黑色絲綢睡衣,外面套著一件駝色大衣,頭上戴著一頂貝雷帽,著黑色長筒皮靴,這身的裝扮,怎麼看都一些怪異,可見是匆忙之下的隨意之作。

麥斯卡在心中暗暗想到,難道另有隱情?

隨後他們來到了那個每天聆聽著不同故事的古董躺椅上,開始了諮詢。

“你好,我是麥斯卡,你希望我怎麼稱呼你”

“我不好,我非常不好,”李曉晴有些不耐煩地開口回答。

“我來找你就代表著我,很不好,”她再一次地重複了上面的那句話。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呢,李女士?還是……”

那你叫我小小好了。女子輕聲地回覆,語氣中充滿了緊張與不安。

“好的,小小,可以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麥斯卡說。

作為一名諮詢師她太知道有些人會因為一些稱呼而情緒高漲,也會因為一個稱呼而情緒低落,避免第一次見面觸犯到來訪者不為人知的情節,以主動詢問他們的稱呼最為恰當。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小小並未按照麥斯卡的節奏回覆她。

而是以自己節奏,先丟擲一個爭議比較大的問題。

麥斯卡不願以這個問題為諮詢的開始,否則用這50分鐘的時間來來討論,都不一定有結果。

於是她調整了一下策略:“你今天過來是有什麼想要溝通的嗎?”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小小有些鍥而不捨地不停地追問。

麥斯卡不喜歡一開始諮詢就進入對立和暗藏玄機的溝通中去,小小的態度激起了她的戰鬥力。

於是她單刀直入地問:“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意味著什麼?”

沉默了幾秒後,小小開口說:“昏暗的房間裡,一個女人正默默地注視著眼前滿屋子的布偶娃娃,那些娃娃形態各異、有坐著的,有躺著的,還有齜牙咧嘴對著你笑的,只要你想,那個房間可以滿足你對布偶娃娃一切的想法,那就是一個布偶王國。”

“嗯,單槍直入,直接放大招。”麥斯卡不禁心中想到,難道今天過來諮詢的是一個內心其實還沒長大的小女孩?但是出於職業的警惕性,這個想法剛出現又被她給否定了。

“嗯,聽起來,這個孩子的童年過得很幸福。”

“你是這樣認為的?”小小不接招地直接又開口問。

“難道不是麼,”麥斯卡說

“是”小小說。

“他們是普通的布偶娃娃麼”麥斯卡又開口問

“是,就是普通的娃娃,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這幾年我跟我男朋友去過不少地方旅遊,他陪我購買了無數個形態、大小不一的娃娃。”

“他們有些會唱歌、會跳舞,還有的會學人講話,有布偶的、有石膏做的,還有會爬行的、會有扎著兩個小辮子眼睛一眨一眨對著你笑的……”小小講起娃娃時完全陷入了自己興奮的思緒中。

她的介紹讓麥斯卡聽得雲裡霧裡,難道是她猜錯了,今天來諮詢的確實是關於談論娃娃的事情?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一次地湧現了。

“所以,你想諮詢的是關於你有許多大小、形態各異的娃娃?”麥斯卡開口問。

她的話把有些興奮的小小拉回了現實。

“我想問一下,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我想與那些娃娃一起嫁給我的男朋友,我該讓她怎麼同意?”

她的話讓麥斯卡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麼叫我要結婚了,我與娃娃們一起嫁給我的男朋友這樣的說法。

麥斯卡小的時候家貧,姊妹三人,父母更是重男輕女在他們小的時候從來沒有什麼玩具,更不要說女孩子都喜歡的洋娃娃、布偶娃娃什麼的了。長大後雖說有能力可以買了,但早已過了擺玩玩偶的年紀了。而今,有人在即將終身大事之前過來諮詢她關於布偶娃娃的事情,這讓她處理起來有些措手不及。

以不變應萬變,儘管有些不知該如何解決這件事,但是出於職業,麥斯卡還是先問了小小她自己的意見。

“你來找我之前,肯定是男朋友討論過吧?”麥斯卡問。

“是的,”我們討論過,不止一次的。小小說。

在諮詢室裡無論你遇到有多麼難解的問題,你的來訪者總比你更會有解決辦法,因為他們是第一個接觸事情核心的人,他們千思百慮,鐵骨柔腸,多高明的手法與諮詢,在他們面前都不如他們自我心頭的一句話。有時候我們作為諮詢師發現了疑點就是把那句話問出來,讓他們自己來解答,這是諮詢的不二法門,沒有之一。

“我和我男朋友討論的有三個解決的方法。”小小說完這句話好似故意似的停頓了一下,彷彿等著麥斯卡來問她。

總會有這樣一種人,他們總是想要站在自認為比別人高一等的位置,習慣性喜歡被人詢問,然後在背後操縱著一切,如果麥斯卡是一個新手諮詢師那面對這樣的人,肯定會不自覺地掉進來訪者佈置好的陷阱裡,可惜她不是,她師從美利堅國的伯恩斯教授,那是一個在心理學界佔據一席之地的大師,他所創立的認知行為療法,至今仍被視為心理諮詢的金標準。

麥斯卡淡淡地笑了笑,她深知這個陷阱,卻也不急著揭穿。

而是運用了另一種人本主義流派的治療方法,滿足了來訪者以自我為中心地操控他人的快感問道:“這三個解決方法分別是……?”

我們相信在諮詢室中,來訪者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無稽之談,她存在的背後都是有某種你所不知道的隱秘。

同時這也是一場智力與心理的較量,諮詢師不單需要敏銳地捕捉到來訪者心中的真正需求,更是要引導他們自我探索,從而找到問題的根源所在。

他們往往提到的問題並非表面那麼簡單,來訪者可能會出於各種原因,刻意掩蓋真實意圖。這就需要麥斯卡具備高超的洞察力,才能在這場較量中穩穩地掌控局面。

作為一名成熟的諮詢師,麥斯卡深知這一點,同時也作為伯恩斯的親傳弟子,她堅信自己是有能力可以把控全域性且讓事情按照她的思路前進的。

來訪者見麥斯卡果然像她預想的那樣,只繼續說道:“第一個方法是我們分手,布偶只是我其中的一個喜好,我們都要即將結婚了,你如果連我的喜好都不能尊重的話,那我可能都懷疑,你對我的是否是真心的了。”

“那些娃娃有我未成年的時候,我的父母送給我的,也有歷年來我的那些男朋友送給我的他們的靈魂的一部分,還有幼年時的玩伴送的,那些娃娃充滿了我的回憶,我不能捨棄他們而去,要知道這麼多年這些娃娃是我好不容易各個角落海淘回來的,湊齊他們實屬不易。我不能要結婚了,就拋棄他們了,這會讓他們感覺很孤單。”

“孤單這個詞,出現在一個年輕靚麗的女孩身上實屬有些不恰當,”但出於職業的敏感度,麥斯卡太知道有些人表面呈現給我們的美好和現實中的美好是兩個概念了。

於是她點點,這個行為似乎鼓勵到了她,於是她接著說:第二個方法是他搬出去,這間房間從現實層面是我父親留給我的遺產,是我的家,你現在不能接受我的玩伴,我就不要你了,你去找你的玩伴玩吧,我要跟我的布偶待一輩子。他們是不會拋棄我的,也會一直陪伴我。但是有時我生病的時候,又是他在旁邊照顧我,這也是那些布偶無法陪伴我的,他們不能給我端茶倒水或者給我煮粥喝,所以我是有些糾結的,但是又擔心因為跟男朋友太親密那些布偶生氣,因為他們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呢,看見自己的小夥伴與別人這樣親密,也會吃醋的。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小小好似不太確定還有沒有必要繼續說下去的,同時她也在等麥斯卡的反應,希望得到她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