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你現在任人宰割,也不必垂死掙扎,就安心睡一會吧,也不知道是什麼撐著你。”那人在他身旁繞了幾圈,蹲下檢查他的腰腹,暗暗嘆了口氣,“不死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些聲音遙遠得像是天邊看不清楚的石頭,一個字一個字地砸下來,阿鴛這回昏迷的神志徹底罷工,與外界的聯絡一絲一毫都沒有了。
等阿鴛醒來,才過去兩個時辰不到,那名女子嘖嘖稱奇:“真是怪胎,為什麼不肯多睡會。也是陰差陽錯,如果清醒狀態下骨頭會癒合得更快更好,就是會多受些苦楚。你要是能熬下來也無所謂。只是你這哨子是不是有什麼奇特之處?”
她頭靠近阿鴛,抓起他胸前的哨子仔細檢視。哨子因為阿鴛身子骨變得奇差,又以超尋常的速度恢復,變得暗黑又炯亮,好像也要支撐不住一般,表面多了一些黃色的斑點。
那名女子搖搖頭,把哨子放了回去。阿鴛這大致才看清了這名女子的長相,由於他身上的劇痛,視力有些模糊,所以只能看個大概而已。她裝扮得很簡潔,穿了一條暗紅色的長裙,又穿了一條棕色的長褲,頭髮也是捆成一團,什麼首飾都沒有,面板很白,最重要的是,阿鴛竟然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掙扎了一會,還是閉上眼睛,試圖以放鬆的姿態去緩解身上的疼痛,少思也好像蔓延出它的枝椏,一點點連線他破碎的骨頭,極力吸取那女人灑下藥液的養分。
他試圖張嘴發出點聲音,好在成功了,“水”。然後幾滴水就滴進了他的嘴裡。
突然阿鴛感覺有一股極大的衝力噴向他的腦袋,他要承受不住,面目都變得扭曲,那女子迅速給他的手腳打了幾枚釘子,這股衝力才暫時緩慢下來,之後每過半個時辰就一次猛烈的衝擊,直到阿鴛流下藍色的眼淚,衝擊才逐漸淡去。
阿鴛睜開眼睛一看,視力恢復了正常,整個世界變得清晰起來。等他從床上坐起,他看見了和他相處的一夜多的人,他愣住了,她臉部的下半部分長得很像程妙妙。所以莫名的熟悉感是這個緣由麼?
那女子見他坐起來,給他端了一碗藥湯,看他皺著眉頭喝完,把碗拿走,又給他遞了幾顆果子,說:“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啊,你應該不認識我才對。”馬上,她的臉瞬間白了去,不再說話。
阿鴛這才斷定,程妙妙一定和她有關係,他想起了芝英對他說程妙妙的血緣是有問題的,難道她才是程妙妙的親生母親嗎?
他剛想開口問該如何稱呼這名女子,她就開口說道:“我這裡沒有米飯,你還是努力早點恢復,早些回去吧。”說著,解下脖子上的一個鈴鐺,繫到阿鴛的哨子旁,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鴛。”阿鴛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之後覺得嗓子順暢了很多,身體好像也有了很大的力量。
“這個鈴鐺你留著吧,不要給她。”那女子聲音沒了之前的清麗灑脫,有點沙啞。
“她叫程妙妙。我喚你阿姨可好,阿姨,不知妙妙這個名字是否是你取的?”
她垂下眼瞼,吃了幾個果子,沉默了一會,走到門外:“你很快就能恢復了,想必你的家人也在找你,我想你也有能力找回家。我不曾給她取名,原本妙字因她父親說了一句,恨女兒不能陪他身旁,果真妙。我想著妙就做為她的小名,沒想到成了她的名字,這也算是她父親給她留的唯一念想吧。”
她好似回憶了往事又沒有回憶,聲音聽不出半點情緒。阿鴛震驚地看到他的少思在他腦海裡顯出程妙妙阿孃骨頭的顏色,竟然是藍色的。他知道死而復生的屍族的骨頭是褐色的,他們生下的孩子骨頭是藍色的,所以程妙妙阿孃竟然是屍族的一員。
程妙妙阿孃轉過身,平靜地看著他:“我叫冷平,你喚我平姨吧,你阿孃是誰,現在看看,倒有點眼熟,你阿孃是姚蓁?”
這冷姓實屬冷門的很,阿鴛想起曾經他阿爹和他提起屍族的時候說起過,冷姓的血脈擅長製毒和養蟲子,只不過言語透著悲哀,他當時不敢問。
現在他聽了點點頭:“我阿爹是沈徽承。那妙妙阿爹呢?”
外面的光照開始強烈起來,照得阿鴛看不清冷平的臉,只是光亮一片,阿鴛只聽得她緩緩說:“她阿爹當時深受重傷,沒多久就死了。阿鴛,你走吧,如果你要和她說起我我沒意見,只是她養母養了她三十年,還是應該先讓她知道才行。我會去找她的,我曾經說過會帶她走。”
阿鴛想到冷平到時把程妙妙直接帶走,也許就沒有往來了,心中著急萬分,面上也顯露出來,聲音的急切更是難以掩飾:“平姨,妙妙在尺族,自在得很……”
他看見冷平銳利的目光朝他射來,他不由停了下來,手握成了拳頭,下床她道了謝,就走了。然後他不怎麼費力就找到了青兒佈下的陣法,順著指引回到了家中。讓阿鴛惴惴不安的是,他努力想留下的標記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阿鴛自然和他阿爹沒有過多描述自已的骨頭碎掉以及別的苦楚,也略過了他回家的艱辛。
沈阿爹一聽到冷平兩字就倒吸一口涼氣,忍住打斷阿鴛的心,最後才問道:“她竟然沒有告訴你程妙妙的阿爹是誰,要是你知道了,就明白她為什麼要帶程妙妙走了。”
阿鴛緊張地看著他阿爹的嘴唇,不知道他最終會吐出什麼名字,很慶幸的是,果真是個響亮的名字,夢澤。
他的確聽過這個名字,而且他從他家族、同學、朋友中聽到無數次,很多事蹟他都能倒背如流,譬如夢澤血緣奇特,是怪、凡人、靈三族混血,喜歡搞怪地在各界傳遞訊息。
不過夢澤主要在異族長大,最喜歡給自已扎很多小辮子,還經常折磨自已的頭髮。要知道異族可是最看護自已的頭髮了,實屬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