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爹還沒抬起腳,他就聽見門嘎吱一響,阿鴛冰冷的氣息從身後傳來,他轉過身,只見阿鴛的眼眸變得有些詭異,不是之前的黑亮,而呈現出藍黑色。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當年他祖父和自已所說,曾經一位叔叔,就是在一段奇遇之後眼睛變成了藍黑色,武力值變得爆表,可是那段奇遇怕是比當年沈沉淵還甚,需要有頑強的意志力才能撐下來。

最後他祖父嘆了一口氣,說:“我不希望我的叔叔遭遇這些,他以前遇事堅韌不拔,應該是靠著這個性子才可以化險為夷,眾人都好奇他的奇遇,我卻不敢問,我只是在無人的時候偷偷看他的眼睛,看他變得更堅韌,挑起更重的擔子,後來我連這種偷偷看他的日子也沒有了。”

沈阿爹伸出手,陽光似乎把什麼籠罩住了,風吹過,他身後的樹葉沙沙作響。

他引以為傲,想要保護一生的兒子身姿挺拔地站在自已面前,收起了他的少年肆意,略具侵略感的霸氣透露了出來,讓他覺得自已和阿鴛的距離拉得更近又更遠,像是有條看不見的河流隔在兩人中間。

他恍惚記得自已的二十幾歲,在要吃屍體的痛苦中抽離出來,又刻苦地學習法術,練習血蓮花起死回生的之術,那時已經遇見了阿鴛阿孃,日子漸漸變得明朗,回憶起來是清晰,淡淡的甜蜜與掙扎。

年少的他很厭惡自已擁有的能力,又不知什麼時候會去使用,他阿爹去世的特別早,他沒哭,也沒有用復活之術,他壓根就沒有想用過,從某種意義上說,他阿爹也是在尋求神族與屍族還有妖怪族的秘密時,意外斷了自已的血蓮花才早死的。

他看見的是他阿爹平和又不甘心的笑,笑他子嗣有所成,也終於在孫子輩免去了天神之王的懲罰,可總歸沒有解決一些未解之謎。

沈阿爹心想,是該好好了結這一切了,他要儘可能地讓阿鴛生活在明媚的陽光之下,而不是這無止休的嘲諷中。

阿鴛很平靜地抬起頭,望了望天邊的雲朵,團團密密,蔚藍得讓人心情舒暢,他換了一身深藍色的衣服,頭髮垂落,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阿爹”,然後主動說起了他墜崖的情景。

原來他墜崖的時候速度很快,他感覺自已這樣下去必死無疑,竭盡全力地使用法術想延緩自已墜落的速度,可是沒什麼效果,很奇異的是越往下速度變得慢了起來,可是有很多顆粒刮擦自已的面板,疼痛難忍,他暈厥過去,還是以很快的速度墜落在地上。

沈阿爹覺得氣氛有點詭異,他沒有想到阿鴛會主動和自已說起這段遭遇,雖然他們父子親密無間,但兩人之間的河流以一種怪異的形態在兩人身上環繞。他想的是阿鴛有力氣說這麼多話嗎。

阿鴛無視他的想法,很平淡地描述著他的遭遇。他醒過來才發現,他的骨頭全部斷裂,動彈不得,周圍有樹,有花,樹上還有黃色的野果,在月光的照射下分外清晰,如果他能起身,那肯定餓不死,也渴不死。

有幾隻鳥從他身邊掠過,他強逼著自已不要再閉上眼睛。他不能就這麼死去,他有很多愛他的河流他愛的人在等著他。

可是他很悲催地發現,在這懸崖底下,什麼法術好像都施展不了,每動一次念想,骨頭好像碎得更快。他的少思出現了一會就看不見了,是衰敗的顏色,好像吸取了什麼養分,又鮮豔了一些。很短暫的時間。

阿鴛覺得很奇怪,他在想少思為什麼會如此變化,可惜他神志不清,怎麼都想不明白,可是自已又沒有記錯。

聽到這裡,沈阿爹不知為何腦海裡閃現的是程妙妙半夜的徹底暈厥,要不是他偷偷去給她服了一顆丹藥,怕程妙妙會凍死過去。

阿鴛停下來,又仔細回想了少思的變化,露出不解的表情,但是他阿爹又沒有說話,他繼續說下去。

在他又要閉上眼睛的時候,一條黑紅色的巨蛇向他逼來,吐著長長的蛇信子。睡了一天的妙虎在他肩膀處瑟瑟發抖。

他都不知道妙虎是什麼時候跟著他,按理說它應該跟著他師父繼續學習煉藥的本領,也許是墜崖速度過快,妙虎跟著他直接就暈過去了。

那蛇爬到他身邊沒有繼續逼近,就只是吐著蛇信子,又用蛇尾巴拍打地面,很有節奏感,他聽起來像是一種召喚,催他頭疼。

地面的寒氣逼他冷得受不了,加上劇烈疼痛,他不得不死死咬住嘴唇。而旁邊的蛇變得急躁起來,節奏越打越快。他在恍惚間看見旁邊的樹已經開始搖動,地面也變得傾斜。

他流出淚來,淚水打溼了一顆稜角分明的石頭,整個地面好像鋪上了一層熱毯,變得溫暖起來。阿鴛地嘴唇變得更乾燥,意識變得十分模糊。

“多少年了,這地竟然暖了。”一個比較清麗的和阿鴛父母差不多大的聲音傳來,阿鴛努力睜開眼睛看了看,只看到一團影子,便昏迷過去。

他隱約感覺乾燥的嘴唇變得溼潤,卻又疼痛難忍,味蕾馬上分辨出幾滴苦澀又嗆鼻的味道,妙虎又不知道躲在哪裡了,他現在擔心妙虎起來,他動動手指,還好,出現的是紅線,妙虎沒事。

他想起程妙妙,不知道他墜崖之後,程妙妙會怎樣,會接受不了現實,傷心欲絕,還是會下來找他,可是這懸崖底下好像與世隔絕,也不知道是哪裡,根本找不到。

混混沌沌的他憑著本能想讓妙虎告訴一點程妙妙的情況,可是來不及他反應,他所有意識都停住了,不知道是什麼液體澆遍了他全身。一股熱辣辣的痛感傳遍全身,直衝腦門,他感覺自已流了鼻血,眼睛始終睜不開。

他試著挪動手腳,可是發現根本沒用,動彈不得,那碎掉的骨頭以一種怪異的速度正在癒合,酸脹麻辣,又有巨型動物咀嚼骨頭的痛感,他再次暈厥過去,但是腦海裡出現的一個朦朧的背影一直讓他眼皮抖動,他的嘴角沁出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