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關於我與星君這事兒我早就有過猜測,先是海洋館那事兒,祁路就篤定是來找我的,付貳深也說原來要找的人是我,那為何找我?只有一個詞語可以解釋——禁咒,設下禁咒的人是星君,而祁路對我喊出了星君,由此我也可以大抵推測出這個故事。

星君因為設下禁咒死亡,轉世成了我,現在以海洋館那波人為首是要找我解掉禁咒,祁路這邊應該是想保護我,那麼平安民宿又在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又出於什麼目的警告我,我對他越發好奇。

我將手機關了,隨手扔到床上,呆呆看著天花板,房間裡的空調嗚嗚吹著,剛洗過澡,有些冷,我拿過遙控器將空調關閉,想睡覺,睏意上湧,在閉眼的時候,那句我想見你又怎麼都揮之不去。

輾轉了一會兒,我又開啟了手機,盯著祁路發的訊息,就這一條,再也沒別的。

我撥出鍵盤,又不知道打什麼字,無意識在鍵盤上按著亂碼,隨後又將亂碼刪掉,最後乾脆開啟定位發了一個過去。

不出十分鐘,祁路回我:我到了。

我家住在三樓,並不高,我先是開啟客廳的窗戶,低頭看樓底,沒看見祁路,我剛想給祁路發訊息,敲門聲就響起了。

我對著鏡子看了一眼,確認頭髮沒什麼翹起來的地方,身上的衣服有沒有理好,才開啟了門,但第一時間進門的不是祁路,是他手裡一大束玫瑰。

白色的玫瑰帶著水珠和香氣,精心的包裝邊還貼著心形的賀卡。

“幹嘛?”我抱住玫瑰,幫祁路把手空出來,將玫瑰花束放到茶几桌上,給祁路找了雙拖鞋。

祁路關門換鞋,也沒往前走,站在換鞋處,認認真真看著我:“路過看到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了。”

“突然這麼肉麻,誰給你出的主意?”我示意他進門,祁路坐到了沙發上,他今天穿了一身常服,排扣的白色長褲,棉的純白短袖,離開了校服,他穿著這身也依舊顯少年感。

我給他倒了杯水:“我家沒什麼東西,我平時都不住。”

“沒誰給我出的主意,能來你家我很開心。”祁路搖頭,接過水,“所以我給你帶了花當禮物。”

“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花。”我取下賀卡,開啟,本來以為裡面會是什麼列印的情話,或者又是花店老闆寫的套話什麼的,沒想到是中性筆手寫的字,這筆跡我認識,是祁路寫的。

他只寫了三個字:對不起。

我看著這三個字,鼻子有點酸,但除此之外也沒什麼特別大的觸動,因為我們之間的矛盾並沒有解決,甚至沒有擺在明面上說。

“怎麼寫這個?”我順著臺階下。

“因為你難過了。”

“不難過。”我一如既往嘴硬,“有什麼難過的。”

祁路很坦然,他毫不避諱地說道:“你不必在意你是誰,我也分得清我喜歡誰。”

我喉嚨有點痛,可能是吹空調吹的,沒能說出點什麼話來,這句話算是解決了事情,但也沒有完全解決事情。

可當時我並不知道是什麼沒有解決,也沒有告訴他我的感受,我仍舊對星君二字耿耿於懷,也不明白當時我的情緒是什麼,我就隨意將它揭過了。

“可以了,不提。”我擺了擺手,拿出手機給祁路看交通圖,“今天你睡我家,明天跟我一起出發吧。”

“嗯。”祁路將路線圖默默記下來,“去哪?”

“平安民宿。”

祁路手裡的紙杯被捏的變形了,隨後他飛快將紙杯揉回原來的形狀,若無其事說道:“好。”

我裝作沒看見,因為我仍沒想到有哪不對,直到後面我再回想這段時光時,我終於知道我的反常緣由——我在嫉妒。

我給祁路在客房鋪了個床,祁路也沒提出什麼異議,直接就呆下來了,我順便給他介紹了暗門後的浴室,以及該怎麼用花灑。

祁路指了一下開關的地方:“這個?”

他應該是不小心碰到了,冷水在我頭頂往下淋,還好我撤得快,沒淋到水,我關掉花灑開關,:“是這個,熱水在觸控板上自已調整熱度。”

祁路略帶歉疚:“我沒有用過,不好意思。”

“那你平時都是捏個訣念個咒就除去身上的灰塵嗎?”我嘴上調侃他,心裡跟明鏡似的,這些種種的不一樣構成了我們之間的差距。

我曾以為是我和祁路一起在跨過這條鴻溝,可那句星君無疑讓我難堪。

人都會想象自已死後會是什麼樣子,有的人相信人死後會有靈魂,以靈魂的方式存在,並且靈魂的重量為21克,有的人認為,人死後就會根據生前功績好壞,進行投胎轉世,還有人認為,人死了就是死了,化為黃土,什麼也沒留下,什麼也帶不走。

當然,這些科學的東西並不在討論的範圍裡,我身邊的一切都不科學,所以我想,倘若我死了就是星君呢?

凡人百年於他不過彈指一瞬,或許日後想起也只不過是記憶中甜蜜煩惱的一段。

我忍不住自嘲,這叫什麼?我成為了星君和祁路play的一環?

祁路沒有接我的話,他對情緒很敏感,看出來了我的難受,又不知道怎麼解決,就伸手將我按進他懷裡,無聲地,一下又一下拍著我的背,笨拙地安慰著我。

祁路啊,你對我的好,幾分是屬於我的呢?

我任由自已發呆,享受這片刻的寧靜,連怎麼回的房間都忘記了。

夜裡,我又做了一個夢。

夢的內容是什麼我記不得了,一切都模糊不清的,只剩一種感覺縈繞在心中:快結束了。

醒來後,連這種感覺我也忘了。

我離開房間的時候,祁路在客廳裡,不知道從哪來的花瓶被他擺在茶几上。

昨天送的花也被拆開了,他安靜地往花瓶裡插著花,神情輕鬆,經過一晚上,玫瑰的花瓣邊沿都泛黃卷邊了,他的插花技術我看不出好壞,但我看著很養眼。

我的嗓子又開始隱隱作痛,手機螢幕亮起,平安民宿的新訊息來了。

平安民宿:計劃有變,速至。

平安民宿:[地址]

不再是一個繞得不行的路程圖,我開啟地圖,他在十公里外的荒郊野嶺,叫什麼我忘了,這地本來準備開發成景區的,不知道怎麼就作廢了。

我走到祁路的面前,將新地址給他看:“這裡能去嗎?”

祁路懂我的意思,他放下剪刀和手裡的花,抬手蓋住我的眼睛:“閉眼。”

耳邊安靜得如同在水中與世隔絕,什麼也聽不見,等到耳邊傳來一陣喧鬧,我的眼前才恢復了光明。

我看著面前的草瓦房,要不是旁邊用白紙寫了個平安二字,我差點以為走錯地了。

“......怎麼?我溜達到這兒還得跟您報備一聲?”

這聲音怪耳熟的,我開啟民宿的木門,裡面是個小院子,院子裡的人分成兩撥,彼此隔了老遠。

左邊是付貳深,雙手抱著胸,語氣陰陽怪氣的,沒點好臉色。右邊站著兩個,一個是樣貌平平無奇的男人,他身邊是一個看著就仙風道骨的正經道士。

聽到推門聲,兩邊兒人同時抬頭,異口同聲說了句:“你來了?”

我看了看付貳深,又看了眼另一邊兒的道士:“你們......?”

道士對我頷首:“錦黎堂。”

“上次你不是找我算地兒我沒算出來嗎?搞得我跟你氣運攪一塊兒了,你這錢我收得真晦氣。”付貳深沒好氣地說,“我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兒就是算平安民宿,我不信有我算不出來的。”

“當時我就說我運氣不好了。”我攤手。

“我以為你扯呢。”付貳深按著太陽穴,“你簡直不知道我這段時間怎麼過的,我差點被業里拉黑了。”

我說我最近怎麼沒什麼大事兒,感情有個付貳深替我負重前行。

付貳深給我倒苦水:“我跟你說點能說的,上次進門把人家鎮宅老物什給摔裂了,上上次坐車看錯車了差點被拉走了,上上上次去深山老林,摔田坑裡爬了一個小時,還有回去路上遇到一對情侶吵架,那男的打那女的,我去勸架,因為沒監控就被這對情侶訛了,離譜,你是真的離譜,你怎麼活這麼大的?”

聽著就慘,我有點想笑,但是憋住了:“那你算到了,應該不會繼續倒黴吧。”

付貳深嗤笑一聲:“我覺著我這倒黴事兒就是個開始,你瞧瞧我對面那位。”

早在進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他們之間水火不容但又有種彼此熟悉的微妙感了。

我看向右邊的錦黎堂:“怎麼說?”

“我是他師兄。”錦黎堂對身邊的人說了兩句什麼,那個人點點頭,離開了這個院子,把門給帶上。

“前師兄。”付貳深著重強調了前這個字兒,“我早不是行立山的人了,別瞎嘰溜兒。”

“是你自逐出山門沒知會我。”錦黎堂淡淡反駁。

“嘿我這暴脾氣,您想怎麼著?”付貳深捋袖子,“不走墊山門口天天硌您腳是嗎?”

“我現在是掌門。”錦黎堂正色道,“往日對你多有疏忽,我向你道歉,你得跟我回去。”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付貳深粗暴擺手,“我勸你也早點走,這個破掌門有什麼好當的。”

“這是我的責任。”錦黎堂上前,對著我們伸手,“請坐。”

我和祁路坐到石凳子上,錦黎堂看向付貳深,他冷哼一聲,還是坐下來,錦黎堂坐到他對面,我們四個人圍著這個小桌子。

“別白費力氣,先聊聊你倆。”付貳深譴責目光移向我,“您來說說。”

“我和他有約。”錦黎堂沒讓我開口,接過了話頭,“具體的不能告訴任何人。”

“別看我,我不記得。”我對上付貳深的目光。

“你提過會有這種不記得的情況和不是你一個人來的情況。”錦黎堂從袖口裡摸著什麼,最後掏出來個手機,手機背面貼著諸事皆順的符咒,他翻了翻自已的備忘錄,念道,“這種情況下,就一起去。”

“?去什麼,我不去。”付貳深跳了起來,巴不得離這些晦氣事兒遠點,他就想安安靜靜賺個錢,招誰惹誰了。

“除祟驅詬。”錦黎堂又從袖子裡摸了個三角包,放我面前,“帶上,注意安全。”

我看了眼祁路,他對我點頭:“我會保護好你。”

我將三角包揣懷裡,詢問錦黎堂:“我放假都在你這打這種工是嗎?”

“是我跟著你。”錦黎堂說,“這也是我第一次跟失憶的你合作。”

我不覺得我有這麼厲害,這人大抵是星君,祁路應當喜歡這種光風霽月、君子如蘭,以天下為已任的人。

我渾渾度日,身無所長,有何值得他喜歡的?

人是經不得比較的,越比較越自抑,我或許也是陷入了怪圈,不得脫身。

我們跟在錦黎堂身後出了平安民宿,他回頭盯著我們:“去行立山。”

付貳深剛要抗議,錦黎堂就接了下一句:“禁咒在那。”

付貳深沒意見了,我們一行人魚貫而入上了車,錦黎堂坐主駕駛,車門關上直接就開始飆車,一個急甩搞得我差點撞上付貳深,還好祁路把我撈住了。

“別秀你破車技,開穩點啊啊啊啊啊——”付貳深撕心裂肺地叫。

錦黎堂的車窗開著,以至於風聲太大,他聽不見,但即使聽見了,他估計也不會在意付貳深的。

錦黎堂一腳油門直接踩到底,風聲灌到車裡,衝散了付貳深的叫聲。

感受到這種拋下煩惱的速度,我下定決心,好帥,我也要學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