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過去,天殺的學生會通知下週要查寢,衛生大檢查,我苦著臉問祁路:“你們能不能濫用職權?”

我不僅得把我的電腦手機藏好,我還得遵循垃圾桶裡沒有垃圾,床上沒有人這種不知道誰提的傻鳥規矩。

我們學校模擬考很多,所以也沒有期中考試,期末考試則是最正式的按高考規格來考的,這就給了領導們放閒屁時想出來的衛生大檢查這件事,還不如期中考試呢。

祁路正給自已的電腦也找地方藏呢:“這沒辦法,剛開學其實領導就給應闌改通知了,後面應闌改說先忙校慶吧,這事兒就被耽誤了,他估計也沒想到領導還能想起來。”

“我的評價是,還是太閒。”我最後還是決定把電腦裹衣服裡丟進行李箱,祁路也學著我裹了一下丟進衣櫃裡。

“你衣服好少啊,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從我的衣櫃裡抱出一些冬裝,“把這個放上邊,記得疊好,不然估計他要翻。”

“有道理。”祁路接過衣服,一件件疊好放衣櫃,看著怪賢妻良母的,我趴到他背上,他比我高一個頭,我還得踮個腳才能將下巴放到他肩上。

“怎麼了?”祁路專心疊衣服。

“熱戀期啊。”

祁路抱起衣服,我跟連體嬰一樣在他身後掛著,他放好衣服,關上櫃門,抓著我的手轉過身將我抱了起來。

我連聲感慨的髒話都沒來得及出口呢,祁路就鬆手了,低著頭湊近:“那熱戀期過了是什麼?”

“是戀愛腦。”我平穩落地,直接退開,“放假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好,你叫我,我隨時都可以。”

“那放假我們算不算異地戀?”我問他,“你家在哪啊?連網都沒有,我怎麼叫你?”

“其實我也可以每天去蹭網。”祁路一本正經地說,“不過今年我不打算回家了。”

“啊?為什麼?”

“放假的時候,我和應闌改還有玉鶇會在學校附近住。”祁路說,“是應闌改的親戚空的房子。”

“親戚?”

祁路在心裡算了算:“嗯……他的第二十八代孫子?”

“......好傢伙。”我問道,“所以為什麼不回家?”

“家裡有點亂,事挺多的。”祁路含糊解釋道,“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的,不太好。”

確實好像是有點亂亂的,我沒再問這事兒,難得跟祁路一起看起了書,他擱置下《理想國》,選了個《生死疲勞》跟我一起看,有劇情的,不會無聊。

不過和喜歡的人在一塊兒,確實做什麼都挺有意思的,我現在也不想再去質疑祁路或者其他人了,日子平淡著過,我也平淡著過,挺好的,又迴歸到了一種擺爛的狀態,我很滿意。

查寢那天,我倆將手機關機,深知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手裡,我將下桌桌櫃搬出來,把手機粘到了側面,又和衣櫃嚴絲合縫放好。

祁路就比較隨意,把我的冬裝掛了一些起來,把手機藏衣服口袋裡。

領導進門走了走,甚至都沒怎麼看就出門了,應闌改陪在領導身邊,倒是沒看見玉鶇,我有些疑惑,他倆鬧矛盾鬧到現在了?

玉鶇在查寢隊伍的最後,一群查寢的人過得差不多了,他才出現,典型的划水怪,在領導查完我們以後,他直接進來隨意翻了一下,敷衍查寢責任。

打到祁路的衣櫃,他愣了一下:“這衣櫃裡的衣服,靳在的?”

他用詭異的眼神在我和靳在之間掃視:“你倆能不能低調點?”

這屬於是無稽之談了,我和祁路哪裡高調過?

“......你怎麼知道的?”

“祁路基本沒常服啊,他用不著。”玉鶇說完,揮了揮手,“走了。”

“等下。”我喊住他,“你跟應闌改怎麼了?”

玉鶇懶懶看打了個哈欠,掩蓋住自已的表情:“我們沒吵架。”

“那他跟你說什麼了嗎?”

玉鶇突然冷哼一聲:“他是不是把我表白的事兒告訴你了?”

這可太冤枉應闌改了,我連忙解釋道:“那天我跟祁路也在湖那。”

“哦。”他沒什麼感情應了一聲,雙手插兜,“他沒說什麼,該怎麼樣怎麼樣。”

“你或許真的該給他留點時間。”

玉鶇比了個停止的手勢:“我很羨慕你,靳在,所以不要讓我對你的羨慕轉變為一些負面的感情,你知道的,失戀的人心情不太好。”

我閉上嘴,按理說我不應該插手別人的感情問題,但從情感上來說,我想幫幫他們。

祁路關上門,將他的椅子搬給玉鶇:“查寢都完了,床上有人和寢室門關了不扣分了吧?”

“不扣,領導都不想爬樓的,隨便走兩圈就下去了。”玉鶇也不客氣,直接坐了下來。

祁路坐到了我的床邊,他的床得拉開床簾蚊帳才能坐。

祁路說:“那天應闌改發現了我們在,他來問了靳在的意見。”

玉鶇肉眼可見的臉色下垮。

我覺得祁路怎麼把我越描越黑了?

我趕緊補充:“我跟他說,比起動腦筋,可以試試順從本心去想要不要接受你,不要考慮太多。”

玉鶇這才臉色好了很多,他低聲道:“應闌改一點都沒學到這點。”

“我覺得你在他心裡分量輕不了多少。”

玉鶇冷聲道:“是啊,但不是最重要的。”

這不知從何而來的風讓我身上有些涼颼颼的。

“我倒是覺得,應闌改需要逼他一把做選擇,這樣他做出的選擇才是下意識的,不經思考的。”祁路插嘴道。

玉鶇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我覺得祁路說的也有幾分理,但這事兒能怎麼逼他?

祁路反問道:“你覺得他為什麼不接受你?”

玉鶇下意識答道:“他不喜歡我,在他心裡很多事都比我重要。”

我算是知道問題出在哪了,昨天還沒回過味來。

“恰恰相反,我覺得他很喜歡你。”我說,“只有放在心裡的重視,才是不會輕易出口的。”

“感情是相互的,你在擔心他接不接受你的時候,他在想答應你以後的後果,你們的未來,現在時機合不合適,諸如此類的,他對待你的感情十分認真。”

“你也知道,讓他完全不去思考這些東西,他做不到的。”

祁路點點頭:“應闌改最喜歡聊邏輯,什麼樣的選擇更好,更理智,你就坦誠地跟他聊,回答他每一個問題就好了。”

玉鶇醍醐灌頂,被我們這麼一說,也琢磨出幾分不對來,如果應闌改對他真的沒感情,何必討論自已的壽命,他在為應闌改壽命的時候,他自已也在為這東西擔憂,怕他難過。

玉鶇起身朝我們點頭:“我明白了。”

隨後他轉過身,大踏步離開。

......

查寢的四個小時簡直累死人了,應闌改窩進沙發裡,手腳連著大腦都不想動,一想到還要統計表,寫報告,以往幹這事的人還不在,他就頭疼。

說曹操曹操到,玉鶇推開辦公室的門。

“快幫我寫統計表和報告吧,拜託你了。”應闌改雙手合十祈求。

玉鶇坐到電腦前,沒有先點開檔案,反而轉著椅子正對著應闌改說:“我們談談吧。”

應闌改也有此意,但不知道怎麼開口,也顧及著玉鶇的情緒,但現在玉鶇居然能冷靜下來,主動提出聊聊,他都想翻翻黃曆,看看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我覺得,我對你的喜歡出自於內心,我能分辨出我是喜歡還是陪伴。”玉鶇誠懇說道,“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這話術有些耳熟,應闌改一聽就知道玉鶇找那倆取過經了,但不是很影響,因為他們確實需要談談。

“我昨晚想了很多。”應闌改說,“尤其是我還沒給你具體講過我的故事,對吧。”

“現在我跟你講。”

......

“啪。”

應闌改站在院子中,雙手伸出,手心有三條紅腫的竹條痕,他咬著牙,一聲不吭。

“是故君子......”應幾甚手持竹條,臉色嚴肅,嘴角下撇。

“......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應闌改低聲背出。

“下文呢?”

“不記得。”

“啪——”應幾甚又往他手掌心甩了一道紅痕,“載道,你生於進士府,怎麼沒遺傳到我的半點用功?”

這時候的應闌改名為應載道,父親是進士,官拜侍郎,母親是尚書千金,與父親琴瑟和鳴,也算恩愛,可惜自生下應闌改後,再未為應家添過香火。

“父親,孩兒愚鈍。”應闌改低著頭,死死咬著唇,剋制住自已的痛呼。

“幾甚,載道他已經很是努力了,像他這般年紀的郎君,還識不了這麼多字呢。”蕭敬雪自院外走廊而來,心疼地抓起應闌改的手,吹了吹,“我雖知道你心切,但再這般強迫載道,我可不依。”

“阿雪,這,載道他開春就得去當太子陪讀,不早些培養,怎麼擔得起大任?”應幾甚將竹條撇下,把蕭敬雪擁入懷中,“我也心疼載道,可玉不琢,不成器啊。”

“母親,父親教訓的是,孩兒今日確實偷懶了。”應闌改沒什麼波瀾,面無表情重複道。

“不行,我不許,飯已經備好,用過膳,載道跟我出去玩。”蕭敬雪見應幾甚要說些什麼,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唇,“就今日。”

應幾甚無奈,點頭答應。

應闌改跟在父母身後,見他們說說笑笑,臉上總算露出了生動的表情,他癟嘴,眼淚飛快流了兩滴,伸手擦掉,又恢復那份沉穩的模樣。

坐上桌,第一個動筷的是應幾甚,等他動完,蕭敬雪動,最後才輪到應闌改,家裡規矩頗多,長輩先動筷就是其中一條。

蕭敬雪給應闌改夾菜,期間說說笑笑,講她今早去懿夫人那串門的趣事,應幾甚認真聽著,時不時說兩句。

應闌改安心吃著飯,手裡疼痛,有些握不住筷子,蕭敬雪瞪了應幾甚一眼,拿過應闌改的碗。

“載道,啊。”

“母親,我都這麼大了。”應闌改的耳朵紅燙。

“那也是我兒。”蕭敬雪加了塊酥肉,“都怪應幾甚。”

應幾甚這次沒吱聲了,摸了摸鼻子,也開始思考自已是不是有些過了。

“臨近年關了,到時候咱們一家人出去買年貨,今天下午給載道量幾身過冬的衣裳,男子漢長得快,去年的冬衣,今年就不合身了。”蕭敬雪絮絮叨叨說道,眼裡都是對應闌改的溫柔。

“阿雪,我去年的冬衣上香時燒了個洞。”

“那就穿前年的。”蕭敬雪冷聲道。

應幾甚給蕭敬雪夾了個魚,訕笑道:“吃菜,吃菜。”

吃過飯,蕭敬雪拉著應闌改上藥,讓他午間小憩一會兒,下午出門時將他叫醒,母子倆簡單理了理衣服,攜了一家丁一婢子出門。

蕭敬雪直奔相熟的裁縫店,給應闌改量尺寸。

“這套藍底燙金的枝鳥鳴不錯。”蕭敬雪挑著布匹,“這套紅底銀滾邊的麒麟踏雲亦可。”

挑完布匹,她又給這兩件衣服配了條貂毛領和兔毛領,還買了大氅,應闌改見她還想買,連忙說夠了夠了。

“這哪行?”蕭敬雪又挑了鞋襪,最後隨手給應幾甚挑了個布匹,“這塊布做我相公的衣服,暖和就行。”

應闌改覺得有些好笑,蕭敬雪彈了彈他的額頭:“你知道你爹,脾氣大,不愛聽勸,稍微有點不順心的就得發脾氣。”

應闌改抿唇:“我知道父親是為了我好。”

“他就是好面子。”蕭敬雪不留情戳穿他,“載道,我今兒個帶你去詩賦樓玩,有才氣的人都在那呢,個個都比你爹來得優秀。”

詩賦樓今日在舉辦活動,店家新得一文章,邀眾名士來品鑑,應闌改將文章看完,只覺得堆砌堆砌詞藻、毫無自已的風格見解,各位名士卻對這份文章紛紛稱讚不已,當場為其題詩作詞。

不一會兒,幾位名士姍姍來遲,瀏覽過文章,對此嗤之以鼻,當場和其他稱讚文章的名士吵了起來,眾人爭得面紅耳赤。

什麼?你說這文章沒新意?只是多用了典故罷了。又說華而不實,空有其表?這篇文章對仗工整、韻律和諧、辭藻華麗,你想寫還沒這水平。

蕭敬雪雖有些文化底蘊,但這些東西她不懂,就看個樂呵,尤其是這群讀書人為這些東西辯駁的時候,她看著就覺得有意思。

最後這事兒由店家出面,試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那幾位名士說,改日將自已的上佳之作帶來給大家開眼,這就結下樑子了,若是真有才倒好,若是比不過,就得被北城名士圈排擠。

看完了鬧劇,應闌改和蕭敬雪回府,天色已深,蕭敬雪問他今天感覺怎麼樣?

應闌改道:“我倒是想看看那幾位的佳作。”

“他們三人最近剛來北城,之前一直在深川那邊兒的圈子,據說是深川三才子,為首的叫李宣卯,三人都是來參加春闈的,日後你備考時也得多來詩賦樓看看,瞭解下自已的競爭對手。”

應闌改點點頭:“對了,母親,你訊息靈通,可知太子秉性如何?”

蕭敬雪沉吟道:“太子性格溫良,有些內向,和你一般年紀,北城適齡兒郎不少,也不知聖上為何偏偏指了你陪讀,你父親急也是應當的,稍有差錯,那可是掉腦袋的大事,我捨不得你,又不敢違君令。”

“現下臘月廿五,入宮還有段時間呢。”應闌改安慰道。

蕭敬雪憂心忡忡的:“唉,你入宮後,記得少說少做,不該你知道的,別去深究,只有聰明的蠢人才能過得好。”

“我省的。”

臘月三十,除夕,本該是迎新春賀歲之際,但在邊遠的寒城中,此刻卻傳來陣陣哀嚎,天地一片紅,雪被染成了鮮紅的顏色,無數的屍體被落下的雪埋葬。

短短五天,寒城一城之人都成了亡魂,連帶著戍邊將士,無一倖免。

朝錦族,入侵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