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體育課大家都離開了教室,石敢當掙扎著翻出了窗戶欄杆。

“爸爸媽媽,對不起,我過得一點都不開心,一點都不。”

石敢當盯著窗外的槐樹,自言自語道。

繁茂的枝頂與視線齊平,潔白地花瓣發出陣陣幽香,沁人心脾。

花香沒有帶來治癒的感覺,反倒催出濃濃的愁緒,更催人淚下。

石敢當啪嗒啪嗒地掉下眼淚,心裡悲觀地想著,就算自已真的死了,父母肯定也不會理解自已,他們只會反怪自已不懂事。

他閉上眼睛,一躍而下;他睜開眼睛,屁事沒有。

石敢當趴在課桌上,慢慢地醒了過來,剛才跳樓的事,就好像一個夢一樣。

下課鈴響了,父親手下的保鏢和母親同時出現在了教室門口。

向鏡如搶先一步,著急忙慌地衝了進來,一把將石敢當攬進懷抱。

“對不起!”向鏡如淚眼漣漣,抽泣而言,“媽媽錯怪你了!媽媽更不該打你,都是媽媽的錯!”

自從離婚之後,石鼎峰就不準石敢當再認向鏡如,他連一聲媽也不敢隨便叫。

但現在向鏡如摟著自已,句句都以母親的身份自居,石敢當沉浸在她突然反轉的溫柔和懺悔裡,懵懂的臉上漸漸浮現欣慰的笑容。

他怎麼會記恨母親呢?

石敢當從未恨過父母,就連剛才衝動尋死,也只是因為對現狀不滿意罷了。

“如果媽媽做了事,讓你覺得心裡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訴媽媽,媽媽儘量改,好嗎?”向鏡如憐惜地抱著石敢當,不停地撫摸他的小腦袋,“答應媽媽,以後好好的,千萬不要做傻事。”

原來剛才不是做夢?

石敢當聽得暈頭轉向,迷迷糊糊地問:“媽媽,你剛才是不是來過?”

“沒有,你是不是睡迷糊了?”向鏡如的眼神掃過石敢當桌上攤開的課本,“你看你,口水都流到書上了。”

石敢當把書一合,心虛地說:“才、才沒有!是我喝水的時候灑了!”

向鏡如揩掉臉上的淚水,破涕為笑:“中午想吃什麼呀?我帶你去。”

門口站著的保鏢一聽向鏡如要帶走石敢當,一步將兩人攔住:“抱歉,向女士,您已經不是監護人了,不能帶孩子走。”

“你讓開,我就要跟媽媽一起!”石敢當怒斥道。

“可是你爸爸專門囑咐過我,一定要送你回家。”

保鏢對石敢當說話的時候,語氣明顯緩和了不少,但是態度依然堅定。

向鏡如屏了屏氣,下定決心,開口道:“我來跟他說。”

沒想到石鼎峰欣然同意了,但是附加了個條件:這頓飯,他的保鏢得全程跟著。

最後,三個人一起去了路邊的小攤。

石敢當點了一碗狼牙土豆和冰粉,那是小時候少年宮放課之後的標配。

久違的滿足感溢滿心間,石敢當大快朵頤。

向鏡如坐在對面看著兒子,一臉地寵溺;保鏢卻打著黑傘站在桌邊,嚴肅異常。

旁桌和過路的人紛紛側目,都在嘲笑這對做作的母子。

但石敢當並不在乎別人的指指點點,現在就算馬上有人跳出來說他上課吃屎,他也不會再生氣了。

因為知道了母親是在乎自已的,那顆擁堵的心,舒暢無比。

父親的極端控制,母親的火爆脾氣,都曾給石敢當帶來過痛楚,但卻不代表他們不愛兒子。

所以,不管心裡有多失望和委屈,石敢當都沒再動尋短見的念頭。

還是麻木地活著吧,強顏歡笑到他們百年之後就好了。

“接下來,讓我們用最熱情的歡呼,有請我們今晚的壓軸嘉賓——軻佳!”

石敢當驀然回神,把注意力拉回到舞臺之上。

燈光突然熄滅,所有看客都屏氣凝神,在黑暗中鉚足了期待。

片刻之後,燈火輝煌,沈軻佳一拂寬闊的袖擺,在舞臺中央站定,精緻的粉彩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一顰一笑都流露著古典優雅的韻味。

這是石敢當第一次面對面地看到沈軻佳扮上戲裝,果然比影片更加驚豔動人。

洗腦的旋律突然響起,炫目的彩光如流星四射,瞬間燃爆現場。

只見沈軻佳隨著音樂一起律動,身姿搖擺,兩手翻轉,竟然跳起了現在最火的手勢舞。

在來之前,石敢當一直以為沈軻佳那麼熱愛川劇,肯定會演繹經典的唱段,卻萬萬沒想到她會穿著戲服跳這麼動感的舞。

怎麼說呢?有一種林黛玉戴著墨鏡騎鬼火,還翹車頭的美感,不過這倒是跟她火了的那段影片中的那種反差感很一致。

臺下的觀眾爆發陣陣歡呼,很多人也跟著沈軻佳一起比劃著動作。

石敢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眼神快速瞟回吧檯的方向,想看看亓鏡跟江孤雪是什麼反應,但卻發現他們的座位都是空的,兩個人都不知所蹤。

不是來捧場嗎?怎麼都跑了?石敢當忍不住在心裡犯起嘀咕。

一分鐘後,沈軻佳表演完畢,她的節目就跟網上那些影片一樣短小精悍。

主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她振奮地說道:“謝謝軻佳帶來的精彩表演,接下來是我們的互動環節,我們將邀請三位粉絲上臺,跟軻佳小姐姐一起完成遊戲,最終獲勝的隊伍,將可以贏取悅色Club輝煌十年定製黃金項鍊!”

話音剛落,下面的觀眾都爭先恐後地舉起了手,躍躍欲試。

有一個人蹦得最高,特別引人注目。

石敢當定睛一看,居然是江孤雪,他仗著身高和體力的優勢,輕鬆地穿過人潮,已經衝到了最前列。

“我說這小子怎麼沒在座位上,原來是想掙外快。”石敢當有些無語地吐槽道。

舉目四望,依然不見亓鏡的身影,看來她跟自已一樣,對這種無聊的遊戲也沒有興趣。

石敢當無奈地撇了撇嘴,毅然決然地走出了酒吧大門。

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下起了暴雨,一股冷風夾雜著潮溼的氣息撲面而來。

石敢當緊了緊衣領,不禁皺起了眉頭。

密集的雨點傾瀉而下,整片夜色都被籠罩在水幕之中。

不遠處,一個背影若隱若現,靜靜地佇立在雨中,任由雨水沖刷著肩背。

石敢當一時分不清那是真人還是雕塑,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角,努力將目光聚焦,依稀看出那個修長的身影正是亓鏡。

這麼大的雨,她站在那兒幹什麼?等車嗎?那為什麼不在屋簷下等呢?

石敢當心中滿是疑問,眼神剛好望到門邊放滿雨傘的傘桶。

他更加不解了,明明有傘,為什麼不打?

難道她又仗著自已是人類後裔,所以故意硬扛嗎?可是她的心臟……

想到這裡,一股難以名狀的衝動在心中蔓延,石敢當撐開一把黑傘,快步走到亓鏡的面前。

他輕輕將雨傘蓋過她的頭頂,狂暴的雨水瞬間被隔絕在外,在他們周圍形成朦朧的屏障。

亓鏡緩緩抬頭,雙眼滿是迷茫:“石敢當?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沒想到自已戴著口罩還能被認出來,眼神飄忽地否認道:“你認錯了。”

亓鏡沒有反駁,只是默默地盯著他的眼睛,滿臉的雨水仍在不停地流淌滴落。

“怎麼不打傘?”石敢當故作陌生,冷冷地問。

兩個人面對面地站著,石敢當此刻才真正地看清了亓鏡的臉。

她雙眼紅腫,淚水不斷從眼眶中湧出,和臉上的雨水交織成片。

石敢當從未見過亓鏡如此脆弱,她臉上破碎的表情,實在讓他震驚。

悲傷是不需要翻譯的,石敢當讀到了她的難過,心如刀絞。

他眼神一暗,剛想問她原因,但又突然哽住。

自已剛才明明說她認錯了,何必非要現在暴露?

石敢當喉結一滾,把關心的話忍了回去。

他拉起亓鏡的右手,握住傘柄,淡淡地開口:“打車回去吧。”

話剛說完,亓鏡卻突然往前一靠,把額頭抵在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