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佔地三萬平方英尺，當初顧老爺子在山頂找了一塊風水寶地，前有案山明堂，水流曲折，藏風聚氣，由享譽世界的天才華裔設計師周昱寧負責建築和園林的設計。
正值吃晚飯的時候，冬天的洛安總是霧濛濛的，此時已經快接近水墨色的天空。
山頂孤寂，非常窒息，身旁穿著黑色大衣的顧於深一聲不出，幾乎快要與這沉寂的背景融為一體，更讓人覺得窒息。
“你居然會替我出氣。”沈陵西打破沉默，“不過只是態度比較敷衍而已，也不至於開除。”
“出氣倒不至於。”顧於深眼神都沒給她，“門衛得罪你倒沒什麼，要是得罪其他人，丟的是顧家的臉。”
沈陵西無語凝噎，決定閉上嘴再也不說話。
山風料峭，兩人都有些刻意地放緩了腳步，閒庭信步一般。
偶爾遇到幾個在花園打理的傭人，頷首叫他少爺，顧於深聽到這樣的稱呼，總會蹙眉，而後微微點頭，彷彿剛剛才開除員工的顧總，多麼溫和善良一樣。
“走上山頂來的？”顧於深睨了她一眼。
“哪兒能啊。”沈陵西身體被風吹得有些冷，從兜裡掏出黑色手套戴上，“不想讓我媽看見我開的保時捷，不然她以為我很有錢呢。”
顧於深微微揚起唇角，猶如羽毛一般，帶著幾分輕飄飄的不在意。
確實也是，對顧於深來說，保時捷算什麼。
顧大少爺要什麼車沒有。
不過她平時總看他的座駕也就是個百萬出頭的賓士，未免太低調。
“你呢，顧大公子也肯用這雙金貴的雙腿走路？”
“不想那麼快進去而已。”
沈陵西的目光落在顧於深的側臉。
鋒利完美的側臉在水墨一樣的空氣裡顯得更加清冷，他微微抬頭看灰暗的天空。
眼神總是有種饜足後的疲倦。
就像洛安的冬天，霧濛濛的。
和西陵不一樣，西陵的四季，都很清朗。
手機鈴聲響起。
沈陵西一不小心就瞥到了他手機上備註的薇薇兩字。
公主程嘉薇。
顧於深立馬到一邊去接起電話，沈陵西看著他臉上若隱若現的溫柔笑意。
沈陵西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小腹。
她等著顧於深打完電話，卻不想這電話一打就是一個小時，都快拖到飯點了。
他們小情侶是不嫌冷。
沈陵西凍得瑟瑟發抖，但想了想待會進去就會一個人碰見顧老爺子和她媽。
不行，她怕。
她還是決定等著顧於深一起進去。
終於等到顧於深掛了電話，顧於深走過來看見她還等在這，似乎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你還在？”
“沒有顧大公子的授意，我怎麼敢一個人走。”
沈陵西向來喜歡陰陽怪氣，顧於深倒也習慣了。
“抬舉顧某了。”顧於深順手幫沈陵西整理好被風吹亂的鬢角，“沈小姐膽子這麼小，一定也不會做出未婚先孕的事情，看來我，還得再去醫院核實一下。”
沈陵西感到他溫熱的手指觸感，連他的話也沒有聽清，怔在原地。
而後立馬別開頭，“別做些奇奇怪怪的動作。”
沒理會她的抗拒，顧於深抬抬手看手腕上價值不菲的腕錶，“快開飯了。”
顧於深和沈陵西剛脫下外套交給傭人，就聽見一個喜氣洋洋的聲音。
“兩個小孩終於到了！”沈女士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迎面走來，一張臉笑得像花市裡最俗氣的那種大紅色玫瑰。
肉眼可見的開心和好氣色。
顧於深的表情未變，淡淡寒暄幾句，便禮貌地走開，逃離沈女士的殷勤拉攏。
待他走後，沈女士偷偷拉過沈陵西。
“就你和顧於深訂婚第二天，宋太太居然約了我打麻將，還送了我一個翡翠手鐲。”說罷沈女士揚起手，給沈陵西展示了一下她得到的貴重禮物，也算是她進入貴婦圈的見面禮——沈女士是這樣認為的。
“宋太說是從東南亞那邊過來的，老坑玻璃種。你看這顏色——”她湊在沈陵西耳邊，“好幾百萬的東西呢。”
沈陵西看了一眼那鐲子，她不懂翡翠玉石，從小到大沒接觸過這麼貴的東西，唯有一次在片場，拍一個民國戲，道具組借了一個八百萬的翡翠鐲子，給女主角戴上，她是女四號，只配遠遠看一眼。
看著倒是和眼前這個差不太多，翠綠透亮。
其實她也很喜歡那些閃亮的珠寶和漂亮的華服，但因為她真的很需要錢，確實沒有多餘的閒錢去置辦這些燒錢的愛好。
看沈女士心情好，沈陵西嘗試著開口：“媽，那個影片……”
聽到這句話，沈女士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眼神從鐲子移到了沈陵西臉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急，等你生下顧家第一個孫子，在顧家地位穩固了，我會銷燬。”
沈陵西心裡咯噔一下，只覺得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
她轉頭看向不遠處那個身影——
.
顧於深坐在九米層高的巨大落地窗前，窗外是黑壓壓的山脈和零落的園林燈光。
他在看雜誌，國家地理雜誌。
落地燈映出他鋒利的輪廓。
他站起身，轉過來恰好對上沈陵西的目光。
沈陵西裝作不經意地錯開目光。
“都到了。”
顧於深看向樓梯處聲音的來源，“爸。”
顧老爺子的眼睛像鷹似的盯著顧於深，頭髮花白，左手大拇指上戴著一枚帝王綠的翡翠扳指，語氣沉下來，“你最近，跟程家那個小丫頭走得很近？”
這對父子強大的磁場讓沈陵西一句話也插不上，只呆呆地看著他們。
顧老爺子嚴肅的神情讓人看了就發怵，她此刻只想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我一直都跟她走得很近。”顧於深絲毫不懼顧老爺子的疾言厲色，嘴角劃過一絲嘲弄的笑，“自從媽那件事之後……”
“顧於深！我隨時可以收回你的權力！”
顧老爺子帶著怒氣的聲音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此刻沒有一個人敢動。
沈陵西眼看著顧老爺子的巴掌就快要落在顧於深臉上，脫口而出：
“開飯了！”
顧老爺子轉頭看向沈陵西，微微眯起眼。
這下沈女士也開始緊張起來。
顧於深抬眼，望向沈陵西。
“顧傢什麼時候輪得到你說話？”顧於深薄唇一開一合，淡淡吐出幾個字，“你以為你是誰？”
語氣涼薄，十分沒有人情味。
片刻的沉靜之後。
沈女士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打著圓場，“是，是。陵西她不懂事。”
別人說得沒錯。
顧家沒人看得上她們。
沈陵西一口氣噎在胸腔。
“是，我錯了。”她的語氣沒有起伏，“我什麼身份，我哪配開口。”
顧老爺子倒是沒說什麼，眼神都沒給她一個，走到長桌的上席位置坐下。
這場鬧劇才算結束。
落座後，顧於深主動開口。
“今天顧嫣跟我說她和同學去畢業旅行，要花半年時間，這段時間就不回家了。”
“不像話。”顧老爺子把湯匙重重地擲在桌上，“她的哥哥結婚，也不回來？！”
顧嫣，沈陵西想起那個大小姐。
有些不愉快的記憶又湧上心頭。
不來正好。但至於結婚這件事——
沈陵西小心翼翼地看著顧於深的表情。
精緻得宛如雕塑一般的臉沒有任何表情，眼眸微闔，銀邊眼鏡的反光讓他的神情不太真切，完全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關於結婚的事，”顧於深思忖良久，“我還有一些……”
“還有一些事情忘了說！”
沈陵西趕緊打斷他，桌子下面的手狠狠地捏住顧於深的手，用眼神發出了請求的訊號。
感受到溫柔細嫩的手指覆上他的手背，急促地握了握，顧於深抿了抿唇，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沈陵西知道，顧於深不可能隱瞞她懷孕的訊息然後乖乖跟她結婚。
她深吸一口氣。
那就別怪她了。
“其實今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講，”沈陵西看著顧於深，話卻是對著大家說，“我懷孕了。”
四周寂靜了幾分，幾乎能聽見這價值不菲的陶瓷餐具相互摩擦的聲音。
顧於深頓了頓，忽然淺淡地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哦，什麼時候？”
沈陵西真的很害怕顧於深問一句“誰的”，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眼睛一轉不轉地看著他，咬牙切齒地說：“兩個月了呢，親愛的。就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
顧老爺子和沈女士的視線都落在他們身上。
顧於深的眼神裡帶著笑意，輕輕把她的手拿下來握在手心，直視她的眼睛。
“我確實很驚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