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剛剛或許看完了自己的表演,沈陵西的臉慢慢有些發燙。

“關南,過來看看你剛演的這條。”

關南是她演的女主角的名字,周昱寧拍戲的時候總愛叫她戲裡的名字。

沈陵西嗯了一聲就跑到導演身旁坐下,

顧於深就站在她身旁,想到他淡漠的目光或許就在身後落在她身上。

沈陵西的眼睛看著螢幕,腦子裡想的全部都是顧於深的臉。

“怎麼樣?”

沈陵西回過神來,心猿意馬地說:“挺好的。”

顧於深在身後,也在看螢幕嗎?還是在看她?

腦子裡的這個想法越來越濃烈。

“行了,你眼睛都哭腫了。”周昱寧終於放過她,“今天你的戲就到這兒。”

沈陵西迫不及待地轉過頭去看顧於深。

卻發現剛才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剛才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頓時心裡一陣失落襲來。

幾乎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她在場外觀摩其他人的戲份,卻也有些看不進去。

於是便走到休息的地方,坐在布質的便攜椅子上,掏出鏡子看自己哭得紅腫的眼圈。

好醜。

是因為這個顧於深才走的?

她輕輕揉了揉眼睛。

“別用手揉。”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她抬頭,正好對上顧於深淡漠的雙眸。

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顧……於深。”

顧於深低著頭,仔仔細細地看著她的紅眼圈。

想到自己的又紅又腫的醜陋眼睛,沈陵西想躲開。

卻被他一把掰過來,“別動。”

而後便見他從荷包裡拿出一盒消腫藥膏。

“自己擦還是我給你擦?”

沈陵西悶聲道:“我……來吧。”

伸出手接藥的時候,沈陵西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溫熱的手掌心,宛如觸電一般,急忙縮回手,“謝謝。”

顧於深卻沒什麼太大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拍戲很辛苦。”

“我知道……”

兩人就這樣沉默半晌,沈陵西抬頭,卻見顧於深已經走遠了。

莫名其妙。

拍戲倒是蠻順利的。

顧於深後來倒沒來過劇組,宋臨倒來了幾次,來的時候,侯語晴不在,否則兩人得打起來。

但宋臨似乎不是來找侯語晴的,只是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些沒用的廢話。

“嫂子喜歡什麼花?”

“月季。”

“嫂子喜歡什麼樣的珠寶?”

“很多。”

“嫂子喜歡什麼品牌的高跟鞋?”

“怎麼?你要追求我?”

被問得實在受不了,沈陵西轉過頭看著他。

宋臨噗的一聲噴出來。

由於他來的時候劇組正在吃飯,周昱寧看在侯語晴的份上,也給他準備了一份盒飯。

但宋大少爺明顯不是為了兩口盒飯來的,吃兩口就不想吃了,跑過來找沈陵西問東問西。

如今沈陵西一句話便讓他閉嘴。

“別浪費糧食。”沈陵西有些嫌棄地搬了一個座位,到另一邊跟工作人員一起吃了。

晚上顧於深和宋臨吃飯的時候,靜靜聽著錄音傳來的內容。

聽到那句。

——怎麼?你要追求我?

抬起頭看向宋臨。

“欸,你可別這麼看著我啊。”宋臨如臨大敵,趕緊撇清關係。

顧於深沒說話,還是看著他。

“就算我是個花花公子,那也不能追求嫂子啊。”宋臨可不敢惹這位,“朋友妻不可欺,放心,我懂。”

“不是這個意思。”顧於深看著他,面無表情,“我只是讓你去問幾個問題,你怎麼想出錄音這麼變態的方式?”

額。

宋臨愣了一下,而後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口說無憑,還得要切實有力的證據嘛。”

顧於深給他一個嫌棄的眼神。

“下次別這樣,又不是審犯人。”

宋臨應了一聲,而後便說:“對了,你們顧家的人還真看上城西那塊地了。八個億買地,過幾天直接翻幾倍。”

“算盤打得挺好。”顧於深笑了笑,看著高層餐廳下浮華的燈火嘹亮,“顧封要是知道真正的開發地在城南,會撤梁銘聲的職位嗎?”

“顧大公子,你別告訴我你看得上一個小小的執行長。”

“我只是想知道,對待親兒子,和非親生的兒子,差別有多大。”

聽到這句話,宋臨轉過頭看向他,餐廳包廂在酒店頂層,俯瞰整個洛安的繁華,這樣的繁華下,顯得這個男人更加心機深沉。

顧於深的指尖敲擊著桌面,嘴角微微勾起。

他從前也並不知道。

自己完美的家庭竟然如此虛假。

父母互相憎惡又被迫結合。

顧封和齊文冰的婚姻本來就是一個鬧劇。

齊家最嬌寵的女兒和沒有背景的顧封結婚,原來竟然是因為肚子裡已經懷了別人的孩子。

而後來齊文冰被綁架慘死,齊家老父母雙雙去世,偌大齊家的產業在百般轉圜之下全部姓顧。

顧封一夜白頭。

顧於深看著眼前流出血水的牛排,忽而想起了一件往事。

“看。”

約莫十歲的顧於深站在書房一動不動地看著桌上的東西,窗外霜雪漫天,白茫茫一片落在地上,與天融為一體。

“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顧於深抿了抿唇,平靜地說。

“照片上有幾塊?”

“十塊。”

“啪——”

乾淨利落的一耳光落在顧於深的臉上,瞬間浮起紅色的指印。

“你落下了一根手指頭。”

血腥無比的分屍照片落在顧於深的眼眸裡,彷彿就是最正常的靜物照片,每一年,顧封都會把這些所謂證據擺在他的面前,讓他一一辨認上面的屍塊。

都來自於他的母親。

直至現在,顧於深的腦海裡都還記得那些暗色的、猩紅的,血水與雪水融為一體的骯髒,薄薄的衣料夾雜著模糊的血肉,森森白骨,睜大的眼球,死不瞑目地盯著鏡頭正中央。

彷彿在看著他。

曾經,他也以為如父親所說,是為了不要忘記恨。

不要忘記他母親悲慘的死狀,但後來。

越長大,越看見父親目光裡隱隱的興奮,看著他嘴角掛著的若有似無的笑意,他頓時明瞭。

顧封想讓自己的兒子親眼見證自己的犯罪傑作。

想給他最討厭的,非親生的兒子,最致命的打擊。

顧於深越失敗,他越興奮,所以他一定要看著顧於深潰敗。

“我過段時間會去一趟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