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發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顧嫣鼻青臉腫地跪坐在地上,沈陵西的冷漠,顧於深的沉默。
忽而一個白釉杯具向她飛過來,顧於深眼疾手快,將她帶到自己懷裡。
沈陵西反應過來,一把推開他偽善的保護。
“躲得倒快。”顧老爺子用餐布擦了擦手,“下次可就不是一個茶杯的事情了。”
言語裡的威脅不言而喻。
顧於深不動聲色地將她護在身後,“爸,小孩子鬧矛盾而已。”
沈陵西默不作聲,卻推開他,自己站在所有人面前。
用行動跟他的說法劃清界限。
“在場的每一個姓顧的人,”沈陵西看著顧於深的眼睛,“都讓我覺得噁心。”
顧於深的眼裡,是她看不懂的東西。
還是以往的表情,沒有哭沒有笑,沒有皺眉,沒有表情。
可是他就這麼看著她,純黑色的瞳仁,像黑夜裡一望無際的大海,讓人覺得冷。
她轉身就走,不管身後的沈女士如何歇斯底里地責罵她。
剛走到大門處,便聽到那個比洛安的冬天還清寒的聲音。
“沈陵西。”
她慢慢地放緩腳步,轉過身。
顧於深走過來,看著她,“這麼冷的天氣,為什麼不戴手套?”
好奇怪。
她在大年三十這天把他妹妹按在地上打,把桌上的菜掀翻,對他的家人出言不遜,而顧於深問她,為什麼不戴手套。
“因為戴手套,打人就沒那麼疼。”沈陵西面無表情地回應。
“你有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沈陵西知道,像顧於深這麼聰明的人,一定是猜出來了。
他知道,她知道了。
“沒有。”
顧於深倏地看向她。
“你們的犯罪事實清晰。”
那一瞬間顧於深的眼睛裡有一點隱忍的痛。
她用的是,你們。
顧於深垂眸,嘲諷一般笑了笑。
她說的沒什麼錯。
從受害者的角度來看,他就是加害者之一。
而結果已經無法逆轉,再解釋也沒有過多意義。
“我……”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顧於深看著閃爍的名字,還是接起了電話,聽到對面的聲音之後神色變了變,“嘉薇她怎麼了?”
沈陵西閉上眼。
她差點忘了。
這個顧於深半夜睡覺都要坐起來接電話的人。
看著他焦灼的神色,復爾又想到梁銘聲的那句話——
顧於深一定會保她。
她相信的。
“我馬上來。”
末了,顧於深落下這幾個字,便不管不顧地轉身離開。
又是這樣,沈陵西冷笑一聲,看著他蕭瑟的背影,在寒風裡慢慢地變成一個泡影。
迷迷糊糊間,她似乎覺得天旋地轉。
身上終於開始有冷的感覺,只覺得那寒氣四肢百骸都抵抗不住,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
又開始零零散散地下雪了。
下雪了。
她強撐著開車回到家才後知後覺地認為自己發燒了。
除夕夜裡沒有人送外賣,家裡沒有感冒藥,也沒有退燒藥。
孫姨已經回西陵老家過年去了。
偌大的家裡就她一個人像個孤魂野鬼。
她翻遍了家裡所有的抽屜,終於找到一盒也不知道過沒過期的布洛芬。
後半夜甚至已經直逼四十度。
頭疼得想要睡會覺,天空突然炸開一朵巨大的煙花。
耳邊全是噼裡啪啦的噪音,她身處冰火兩重天,凍得發抖,身上又燙得可怕。
沈陵西迷迷糊糊抓起一把退燒藥。
意識不清晰間,她抓住一個人手,“救我。”
她真的快要死了。
靠近的手指微涼,沈陵西舒服地呢喃了兩聲,將那隻手越抓越緊,往自己的衣服裡塞。
那隻手有些避讓。
但沈陵西已經幾乎神志不清了,皺著一張小臉,快要難受得哭出來。
一瞬間一個吻落在她的脖頸上,不知是在降溫或是升溫。
與此同時,有些喑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鬧了。”
顧於深在病床前坐著。
面前躺著的人面色蒼白,手腕包著厚厚的紗布。
“病人的狀態很差。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
醫生的話彷彿還在耳邊。
他又想起顧嫣說的話。
“程嘉薇精神分裂,雙向情感障礙,你就是這麼照顧的?”
其實以程嘉薇的狀況來說,不太適合去拍這麼一個高強度的戲,是他做錯了決定,以為接觸其他人會對程嘉薇的病情有好處,再加上程嘉薇當初以死相逼,一定要演這部戲。
而現在,已經拍了大半的戲,不可能因為程嘉薇暫停。
但目前最讓他心煩的不是程嘉薇。
顧於深從病房裡出來,在濃重的夜色下走向另一個病房。
裡面的人沉睡的樣子,像是童話裡的公主。
他走到床前,看著女孩夢裡依舊不安穩的睡顏,伸出兩根手指,微微探了探她的額頭。
好在溫度下去了。
人也不鬧騰了。
顧於深就著清冷如水的月光靜靜注視著她。
其實他明白,她和陸聞,不僅僅是朋友,或許是她的真愛,也未可知。
她那麼喜歡偽裝自己的情緒,為了陸聞能這麼衝動。
當初他把她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角色給了程嘉薇,她也沒怎麼樣。她不敢。
在顧家的日子如履薄冰,她怎麼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
為了她高中的同學。
那真的只是同學嗎?
“陵西。”顧於深輕輕拂過她的額髮,“新年快樂。”
沈陵西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吊瓶,剩下一半的液體正透過細長的軟管匯入到她的身體裡。
“護士,她醒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沈陵西倏地轉過頭看向出聲的人,果不其然,顧於深站在床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新年第一眼就見到這人。
感覺這一年都不會好過。
顧於深也不管她難看的表情,叫來護士幫她弄好一切後也不多說話,轉身就走了。
小護士幫她取針頭的時候,沈陵西問她:“昨天是這個人送我來醫院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