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雨雪紛飛的天氣。

沈陵西站在極盡奢華的大平層裡,看著他動輒百萬的裝飾,慢慢地垂眸。

“我們不是一路人。”沈陵西面無表情地說。

他倏地看向她。

顧於深的電話打來了,一個接一個。

不斷響起的鈴聲讓她感覺頭皮發麻。

她不耐煩地按下接聽鍵。

“今天穿好看一點。”顧於深的聲音有些低沉的溫柔,“在哪裡?我待會讓陳林來接你。”

沈陵西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著。

“怎麼不說話?心情不好?”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對面的人,像是戴了一層面具。

“不用,我待會自己去。”

梁銘聲沉默著看她,而後嘲諷一般笑出聲來,在她轉身離去的時候,他叫住她:“沈陵西。”

沈陵西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他。

少年氣的臉在暗光裡看不見表情。

“還有程嘉薇。”

沈陵西的背影僵了一下。

“顧於深一定會保她。”

過年的氣氛總是濃烈又蕭瑟,每家每戶的張燈結綵,街上卻人影稀少,大約都在匆忙準備年夜飯,她忽然想起外婆。

之前易雙告訴她外婆病情好多了。

這麼多年,一直是舅舅一家在照顧。

她沒做什麼事情,只是源源不斷地匯錢過去。

她唯一回去看的一次,外婆躺在醫院,頭髮掉得差不多了,薄薄的面板血管凸起來,清晰可見,皺巴巴的像一張紙,手上都是老繭。

那是她辛苦養這個家的痕跡。

外婆有一兒一女,可女兒遠走,早已不回來,只留下沈陵西這個累贅,兒子不中用,一家人都靠外婆做手藝活養著。

那時沈陵西受到劇組的人的排擠,在娛樂圈如履薄冰,外婆摸著她的頭,指著電視裡的頒獎典禮上那一個獲獎的女演員,“西西是不是也能站在那裡。”

青平獎最佳女主角——亞洲電影最高獎項。

外婆不看手機,尚且不知道那些娛樂花邊新聞,她只知道沈陵西是演員,卻不知道她連青平獎的邊都摸不到。

“會吧。”

會嗎?

她也不知道。

顧於深從顧老爺子的書房出來,被迫交代了一些交接相關的事宜,他不是不知道,老爺子有意架空他的權力,給梁銘聲鋪路。

大年三十,山上的空氣尤為清冽冷寒,倒沒下雪,但風起雲湧,傭人來來回回地忙著,再過一刻鐘,他們也要回家團圓。

從這山上到煙火氣十足的市裡,到萬家燈火裡燃起的一盞裡。

父母兄弟,妻子兒女,圍坐在一起,吃著桌上擺放的豐盛零食,電視裡播放著喜氣洋洋的聯歡晚會。

多麼樸素的歡愉。

他看著堆積在門口小山一般高的節禮,每到過年就會有很多人送禮過來,他面無表情地掠過那些包裝得煞有介事的禮物。

貴重至極。

古董畫作,珍稀珠寶,或是投老爺子所好的帝王綠。

他雙指挑起一塊佛牌,代表神聖、潔淨。

顧於深嗤笑一聲,大約是因為顧老爺子的喜好,玉石在他這裡,成為了一種骯髒的寶物。

到顧家這個地步,普通拍賣會能拍到的東西,已經完全入不了老爺子的眼,顧於深自然也是如此。

“雲南那邊過來的大雪素。”

花葉細長,不如素冠荷鼎價貴,但修長精細,比素冠荷鼎少幾分嬌貴,多幾分肆意。

他想到那盆在書房被打翻的蘭花,又想到那個人得知價格訝異得遮都遮不住的表情,不由得笑了笑。

忽而便想到下午時分沈陵西的回覆。

她的態度確實很奇怪。

顧於深又給她打了個電話。

沒接。

沈陵西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偶爾的幾個身影也是行色匆匆,應該是急著回去團圓。

團圓。

她哪來什麼團圓。

漫天風雪裡,她只剩下無盡的迷茫和無措。

此時的顧家,燈火輝煌,各種精緻的菜色擺了滿滿一桌,顧老爺子坐在主位,面色陰沉,坐在他左手位的沈女士尷尬地笑著,想說什麼,又閉上嘴。

右手位的顧於深依然是不動聲色。

時鐘一點一點地走著,顧嫣不住地發出不耐煩的聲音。

“打電話了嗎?”坐在最主位的人發話。

顧於深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就說,窮人教出來的孩子——”顧嫣意有所指地看向沈女士,“沒家教,這種人也配……”

顧於深看向她。

似乎是被這個眼神震懾到,顧嫣又想起自己的把柄,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小聲地補了一句:“飯菜都涼了。”

顧老爺子不耐地皺著眉頭,而後便發話,“不等了,吃飯。”

顧於深起身,“我給她打個電話。”

剛走到門口,他便看到沈陵西纖薄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只穿著單薄的白色大衣,內裡穿著薄毛衣和短裙長靴,在零下七度的天氣裡,是會讓人看見就發寒的穿著。

沈陵西卻像完全感受不到溫度一般,如瀑的捲髮披散在後背,被風凌亂地吹亂在空氣裡。

顧於深伸手碰到她的手。

冷得像一塊冰。

“別碰我。”沈陵西眼睛都沒朝他的地方看,只在門口停頓了一下,便往裡面走去。

沈陵西的高跟鞋嘀嗒嘀嗒,有節奏地敲擊在奢石地面上,形成最清脆的聲音。

餐廳裡坐著的人都聽到這個聲音,不由得轉頭看向她。

顧嫣有些被沈陵西的冷意嚇到,但下一秒又恢復以往的高傲的神態,率先發聲:“沈陵西,來這麼晚,出車禍了還是死……”

話沒等她說完,沈陵西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臉上。

顧嫣被扇得腦子都是懵的,還沒反應過來,一頭長髮被沈陵西一把抓起從椅子上拖下來,猝不及防地跌落在地上,被迫接受著沈陵西憤怒的毆打。

等她終於反應過來,卻完全招架不住沈陵西的憤怒,一邊哭一邊狼狽地叫道:“你這個瘋子!”

“住手!”

顧老爺子聲如洪鐘,怒氣已經蓋過了顧嫣的哭聲。

顧於深趕過來,在沈陵西揚起手要給顧嫣下一巴掌的時候,緊緊地抓住她不堪一握的手腕,聲音還像以往那樣平靜,“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