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維萊特適時地總結道,

“既然所有候選人都已經發過言了,那麼接下來就進入投票環節。”

“在這之前,有沒有候選人想要退出競選?”

“請注意,候選人不能投票,但退出競選後可以正常投票。”

僕人退出了競選,並且投票給了芙寧娜。

丹妮則沒有退出,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怎樣選擇。

最終,那維萊特先生成功當選了會長。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丹妮還是覺得難過。

為芙寧娜感到難過。

須彌的一眾同仁並沒有投票給她。楓丹的大家也沒有選擇相信她,或許是因為她在預言危機之中的不作為。

丹妮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委員會認定了芙寧娜是狼人,等待她的乃是被放逐的命運。

她無法想象。

早先是審判自己的神明,現在又放逐自己的神明。

楓丹人究竟在做什麼?

在會議的最後,那維萊特詳細地安排了接下來的防禦工作,並公佈了下次會議的時間。

“若無意外,一月後將舉行第二次會議,屆時會議將於須彌的智慧宮展開,請各位同仁準時參會。”

“當然,如果發生意外,我會派人提前通知各位。”

他這樣宣佈道。

至於放逐環節,則推後到下次會議進行。

對此,丹妮倒是不覺意外。

儘管楓丹的大家選擇了那維萊特大人作為委員會的領導者,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人們相信芙寧娜是狼人。

或許,她只是有什麼苦衷,又或許是遭受了惡人的矇蔽。

可儘管如此,回去楓丹廷的路上,丹妮依舊垂頭喪氣。

傾奇者原本是打算回去教令院的。但,看見她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他便臨時決定先陪伴她回家。

船上,海風吹拂過少女的粉頰,夾雜著狂妄的冷空氣,將陽光和寒意一併奉上。丹妮眯縫著眼睛,將腦袋倚靠在少年稍顯稚嫩的肩膀上。

傾奇者是不畏寒冷的。哪怕正值嚴冬,他身上依舊只有一件單薄的狩衣。

丹妮頑皮地拉扯著他的披紗,用輕薄的絲綢遮蓋住凍得通紅的臉龐,裝作圍巾。

在溫暖的被窩裡蜷縮了一夜,早上出門的時候感覺不冷,她便拒絕了哥哥遞上來的外套。可歌劇院佔地甚廣,縱使爐火燒得再旺盛,也難免被無處不在的寒意佔據了上風。

丹妮凍得不住哆嗦,兩行貝齒也顫抖個不停,平日裡潤澤的殷紅唇瓣在北風的招呼下乾裂。

傾奇者十分心疼,將少女整個團在懷抱裡,彷彿護雛的母雞將她的孩子籠在雙翼之下。

“哥哥?”

丹妮的腦袋從少年的臂膀之間鑽出來,她壓低聲音,用只有二人能聽見的音量呼喚道。

“嗯?”

傾奇者亦輕聲回應。

“你覺得芙寧娜大人的話……”

“可信嗎?”

此話一出,哥哥的臉色驟變。

他蒼白的面孔在恨意中流露出邪氣的瘋狂。這樣,他漂亮的瞳仁便隨之顯得幽邃,彷彿玄妙莫測的星空,令人難以揣測其中的心思。

丹妮從來沒有在哥哥臉上看見過這樣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慄。她一時怔愣。

“哥哥?”

須臾,她磕磕絆絆地開口,

“你……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聞言,傾奇者眼底噴薄的憤恨登時消散了一半。

他眨眨眼,微笑著搖頭:

“沒有。”

“只是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了。”

他撫摸著少女的頭髮,細心地為她整理好被海風吹亂的髮絲。

“……你說芙寧娜大人所說關於僕人的話嗎?”

“丹妮,那些愚人眾沒有一個好人。”

“你不這樣覺得嗎?”

“想想博士對我們做那些事……真是十惡不赦。”

他搖搖頭,視線裡怨恨依舊瀰漫,卻不如方才那樣濃重且其中,只是淡淡的,更像是感傷一般。

“這樣,我們要怎麼去相信僕人,還有公子……”

“我們要怎麼相信他們是好人呢?”

“何況……”

“你也知道,丹妮,你們的祖先將狼人都放逐到大陸北面的冰原了。”

“他們五百年來一直生活在至冬,誰知道有沒有跟至冬人混雜在一起?”

“誰知道今天我們看見的至冬人,到底是人類還是狼人?”

丹妮重重地點頭。

她縮在傾奇者臂彎裡,下巴緊貼著他的胸膛。

點頭時,少女精緻的下頜便隔著薄薄的衣料,規律地摩擦他心口的面板,輕微刺癢,不知是不是不經意間擾亂了人偶的心緒。

人偶的心緒……

人偶有心緒嗎?

不對。

人偶有心臟嗎?

他自誕生起就是冰冷的,從來不曾擁有過人類的體溫。可少女竟然能依偎在他的胸口取暖,就好像在他胸膛的空洞處真的存在著一顆火熱的心臟,正孜孜不倦地跳動著,將溫度透過血液傳遞到渾身上下。

傾奇者垂眸。

在他的擁抱中,丹妮的體溫逐漸回升,她烏青的面龐重新變得紅潤起來,四肢也不再輕顫。

她同樣擁抱著他。

隔著血肉的軀體,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少女平穩而堅實的心跳,就好像他總是能敏感地覺察到她情緒的轉變一般。

砰砰。砰砰。

比之八醞島的雷聲更加震撼。

沒有家人,沒有前路,沒有期待,沒有未來。

經歷了那麼多背叛與欺騙,曾經的流浪者似乎已經變得麻木。在世界樹當中抹除了自己的存在後,他漫無目的地流浪,就好像在嚴寒中喪失了飛行本領的團雀,在雪地裡蜷縮成小小一團,闔上雙眼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可是,自從他在教令院裡偶遇看似愚蠢地無知少女,他便彷彿重新抽芽的病樹。在依賴和陪伴中,不知何時,空洞的胸口似乎長出來了他曾經最期待的心臟。

路途遙遠,丹妮在傾奇者溫暖的臂彎裡打了個呵欠。

眼看著她打瞌睡,他突然想起來什麼。

“丹妮?”

他原本不想驚醒睡夢中的少女,可這事在他腦海中飄蕩、起伏,擾得他心神不寧。他必須要求證。

“嗯?”

丹妮迷茫地應聲。

“會上你說你看見過萊歐斯利……”

“你在哪裡看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