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不相信。

桌上的大家都不相信。

“芙寧娜小姐,您怕是弄錯了吧?”

“剛才是那維萊特先生說……”

娜維婭小姐難以置信地擠出一絲微笑,笑容十分難看。

“不。”

這回,芙寧娜不再使用歌劇一般的腔調說話。

她果斷地否認,鄭重其事道:

“我沒有弄錯。”

“也沒有騙人。”

“雖然我一樣不願意相信,但這就是事實。”

“楓丹人一直以來信賴著的最高審判官,其實是個狼人。”

“哦,對了,”

她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補充說,

“上週我查驗了阿蕾奇諾女士的身份。”

“結果是個好訊息,阿蕾奇諾女士是值得信賴的好人。”

在後面站起來宣佈自己才是受神明祝福的預言家,又聲稱愚人眾的執行官是好人……

恐怕再虔誠的水神信徒,此時此刻也難免動搖。

尤其,與會人員並非只有楓丹人。

眼下,須彌的委員會成員正面面相覷,人人臉上均是如出一轍的疑慮。

“僕人是好人?”

“楓丹的最高審判官反而是狼人嗎?”

提納裡撫摸著自己的下巴沉思。

他思考時入神,耳朵會不自覺地輕微抽動,毛茸茸的好像機敏的小動物在人群中探頭探腦,不經意間吸引了丹妮的注意。

提納裡此人的才名與暫代大賢者艾爾海森一般響亮。早在教令院讀書時,丹妮就聽說過他,據說是不亞於前者的生論派天才。

說起來也的確是如此,提納裡與她近乎同齡,可她讀書期間,他就已經是一位聞名整個須彌的出色巡林官了。

也正因如此,丹妮對這位師兄的印象僅僅侷限在傳說中。

比如,她原先並不知道,他原來是其他的種族,而非人類。

丹妮是妙論派出身,對生物學並不十分了解。但根據師兄油光水滑的漂亮耳朵猜測,他大概是狐狸之類的種族。

狐狸和狼人,相距甚遠。

而一個人應該不會既是狐狸又是狼人吧?

那麼,這是不是表明提納裡師兄是絕對可信的?

丹妮不知道。

她垂眸暗忖。

“是啊!”

“我絕不會騙人的!”

芙寧娜的聲音再度響起來。她的語調聽上去略微尖銳,眼下的會議與先前那場對神明的審判越發相似。

丹妮也愈加坐立不安了。

“好吧,芙寧娜女士。”

那維萊特幾乎是無可奈何地接話,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正在指控我?”

“是……是啊。”

“你是個狼人,那維萊特。”

芙寧娜色厲內荏,可她還是硬著頭皮回應道。

聞言,那位萊特輕嘆:

“阿蕾奇諾女士呢?”

“你有什麼要分享的嗎?或者說你需要對芙寧娜女士的發言作出回應嗎?”

丹妮從前沒見過僕人。但根據執律庭的情報網,她似乎在愚人眾十一位執行官中位列第四,差不多僅次於博士之下。

而博士的恐怖……

丹妮曾親身體會過。

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冷汗沿著脊背流下來。

這樣手腕了得的狠角色,竟然是好人嗎?

雖然,在過去不久的預言危機中,僕人幾乎完全扮演了救世主一般的角色——

指揮部下在白淞鎮搶險救災、帶領壁爐之家的孩子們建設避難所。

但是……

僕人優雅地站起來。

看著她鮮豔的紅唇勾勒出詭譎的微笑,丹妮下意識蹙眉。

她一隻手情不自禁地朝向自己腰際摸過去。腰帶上,她的配槍已默不作聲地準備好配合主人迎敵。

“請不要開槍,丹妮小姐,我沒有惡意。”

女人不知何時發覺了她的意圖,她輕微偏頭,唇瓣開合慢聲細語地傾吐著蠱惑人心的魔咒。

“相信我,你也不會想要會議上一場小小的風波升級成兩國之間的重大外交事故,對吧?”

此話一出,那維萊特便緊皺起眉頭,大概沒料到僕人的囂張氣焰有增無減,竟這樣直白地公開威脅一名普通的楓丹人民。

可僕人對他的不滿視若未見。她不疾不徐地朝向在座的眾人一舉杯,這才繼續道:

“啊,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先說句謝謝。”

“多謝那維萊特先生邀請我參與到委員會當中來。”

“從前我還沒有離開楓丹的時候,就聽長輩提及過狼人的故事。”

“只是沒曾想……”

“聽起來這樣虛幻的傳說,竟然也是真的。”

她低聲笑著,不知究竟是真誠還是不屑:

“至於我的意見嘛……”

“既然那維萊特先生誠心發問,那我就直言不諱了——”

“我自己是好人。”

“但,我並不是個多麼精明的人,芙寧娜小姐的示好到底是為什麼,我不知道。”

“可那維萊特先生的意思,似乎是暗指我是狼人吧?所以才需要對芙寧娜小姐的說法作出解釋。”

“這樣,我就不得不懷疑那維萊特先生你的居心了。”

“因此,我會選擇相信芙寧娜小姐,畢竟曾是一國的神明。”

話落,她坐下,動作文雅。

哥哥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丹妮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警惕,於是轉頭。

“這些愚人眾……”

見她打量,他悄聲說道,

“我一個也不相信。”

丹妮緊跟著點頭,表示贊同。

可她依然沒辦法懷疑芙寧娜。

昔日的水神大人眼下看上去如此無助。

丹妮忍不住代入她的處境,如果她真的是個狼人,那麼她為什麼要宣稱一個愚人眾是經過驗證的好人呢?她分明可以假裝自己驗證了其他更加值得信賴的好人。

除非,她是個好人,並且真的驗證了那位來勢洶洶的愚人眾執行官,而後者同樣是好人。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那維萊特大人就是狼人了。

這怎麼可能呢?

他本人乃是丹妮的頂頭上司,他們朝夕相處了這麼長時間。

假如他是窮兇極惡的狼人,為什麼從來沒有對她下手呢?

丹妮感到困惑,她抬手,用力地拍一拍自己的腦袋,好像這樣就能夠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似的。

傾奇者見狀,連忙制止她的動作。他緊握她的手,一下下輕柔地摩挲著她的掌心

“沒事的。”

他安撫道,似水一般溫柔,

“沒事的,丹妮。”

“很好,阿蕾奇諾女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