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對壘

博士笑著，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就好像罪惡的彎刀，不知醞釀了怎樣令人不寒而慄的陰謀詭計。

他話音未落，傾奇者就迫不及待地打斷：

“執行官先生！”

“你知道你正在對一位年輕的女士提出怎樣的指控嗎？”

看來，丹妮不是唯一憤怒的人。

聞言，博士一攤手。

他裝腔作勢地打著官腔：

“非常時期，先生，請你諒解。”

“如果丹妮小姐本身清白，自然不會受此影響。”

“但倘若丹妮小姐蓄意陷害……”

“或者，更嚴重的，他們是狼人同伴，為保護對方的身份而假裝互相攻擊……”

“那麼誰能夠對此負責呢？”

博士不緊不慢地陳述。他的語調明明平穩，可聽在兄妹耳中卻不由自主地透露出挖苦。

“丹妮和我一起長大。”

“她是不是人類我難道不清楚嗎？”

哥哥顯然已經失去理智了。

他鮮見地大聲辯駁。

“你清楚，不代表所有人都清楚。”

“這位先生，請你冷靜。”

博士平靜地回答。

他的語氣裡甚至流露出一絲微不可察地喜悅，就好像他正在進行又一場關於人性的實驗，而兄妹二人的表現令他收集到了足夠多的資料。

“這裡所有的人都認識丹妮。”

“教令院和楓丹廷的大家都瞭解丹妮的為人。”

“反倒是你，執行官先生。”

“在座的人，除了與你同樣冷血的同事，沒有人會相信你。”

“沒有人會相信愚人眾！”

傾奇者目眥欲裂。

丹妮記憶裡，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哥哥臉上露出這種表情。

他甚至將矛頭指向那維萊特：

“我不明白，最高審判官先生。”

“在這場事關兩國存亡的重要會議上，為什麼會出現愚人眾的身影？”

“可別說什麼迫於外交壓力。”

“我們是為了保護這個國家的人民才聚集在一起，請不要試圖用醜惡的謊言欺騙我們！”

就像這樣！

丹妮突然回想起她的噩夢。

人們相互指責，懷疑的颶風席捲了海洋與土地。最後，伴隨著最後一人倒下的動作，四周終於安靜了，安靜得猶如死亡、猶如虛空，空氣裡只剩下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濃郁得令人作嘔。

不安的激流再次將丹妮吞沒。

她拉扯著傾奇者的衣袖，低聲地制止他：

“哥哥！”

“不要再說了。”

與此同時，那維萊特也跳出來打圓場：

“請冷靜，各位！”

他沉穩的嗓音堪比最優質的制定劑。

“丹妮女士，如果你沒有其他內容想要分享，就可以坐下了。”

丹妮拘謹地搖搖頭：

“沒有了。”

“多謝你，那維萊特大人。”

他朝她頷首。

丹妮坐下來。

傾奇者的手始終緊握她的，源源不斷地為她輸送勇氣與力量。

“諸位，”

那維萊特緊接著開口，

“我們繼續發言。”

“芙寧娜女士。”

從前在沫芒宮，大家與芙寧娜大人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但自從預言危機過去以後，這還是丹妮第一次見到她。

其實，現在應該稱呼她芙寧娜女士了。

但，之於全部楓丹人而言，打從他們出生起，芙寧娜大人就是水神了。

她本人似乎早已同這個國家的神明完全重疊了，她的言行即是神諭，她的判斷即是正義。而人們也早已習慣了用水神之名稱呼她。

哪怕現在，距離芙寧娜大人卸任已經過去大半年時間，可人們還是下意識地尊敬她、敬仰她——

當然了。準確來說，是楓丹庭的大多數人依舊崇敬著她。

對於那些在洪水中失去親人的人，就要另當別論了。

可無論如何，在丹妮心中，芙寧娜女士都是當之無愧的正義之神。

僅憑她奉獻出自己全部的神力，創造了諭示裁定樞機，提供了取之不竭的律償混能供整個楓丹使用，極大程度上提高了人們的生活質量，她便是值得讚譽、值得信仰的。

更何況，她在任這些年來，楓丹廷的大家一直都安居樂業，楓丹的科學和表演藝術得到了充分的發展，到今天享譽世界的程度。

丹妮自始至終都信任著芙寧娜，相信她會一直保護著她的人民。

“我？”

也許尚未從自己的思緒中抽身，芙寧娜迷茫地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子。

“是的，芙寧娜女士，現在是你的發言時間。”

那維萊特頷首。

“哦，哦。”

“對，沒錯。”

芙寧娜也點點頭。

相比於曾經屬下的淡然，她顯得十分侷促。

可不過轉瞬，她就鎮定下來，恢復了以往的神態，驕矜卻莫名可親。

“我親愛的朋友們吶，不要被狼人欺騙！”

“因為我，芙寧娜，才是天空島諸神選定的預言家。”

“很榮幸，我獲得了神明的賜福，擁有了查證狼人的力量。”

她用唱歌般浮誇的語調宣佈道。

“不難想象吧，因為我本來就是天理註定的正義之神，而我也必將帶領各位走向勝利的遠方。”

昔日的神明滿臉期待，似乎正等待著圓桌旁的大家像以往那樣熱烈地鼓掌。

可惜，她恐怕要再次失望了。

四下裡一片死寂，恰如之前那場堪稱荒謬的審判。

眾人面上皆是疑慮，除卻質疑芙寧娜本人的身份，她口中那句“不要被狼人被欺騙”也同樣驚人。

倘若說那維萊特宣稱自己乃是神明選定的預言家之後，大家還是震驚居多。那麼此時此刻，在芙寧娜聲稱自己才是擁有神明力量之人時，人們心裡更多的就是懷疑了。

神明的力量，聽上去就是比神明的注視更加沉重、更加稀有的祝福。所以兩人當中，恐怕只有一個真正的預言家。

而另一個呢，就只可能是狼人了——假裝自己獲得了神明的賜福，冒充預言家，從而將好人當作狼人放逐，以殺人不見血地統治楓丹，乃至整個提瓦特。

只是想想，丹妮都覺得不寒而慄。

細密的冷汗從她光潔的額角沁出，少女警惕的目光在芙寧娜與那維萊特之間來回跳躍。

可是，到底誰才是那個狼人呢？

芙寧娜？還是那維萊特？

水神大人？還是最高審判官大人？

任憑丹妮怎樣斟酌，都不可能將懷疑的注意打到他們的身上。

自打她記事開始，母親講述的睡前故事就是芙寧娜大人怎樣從前任水神的一眾眷屬中脫穎而出，從一隻平平無奇的純水精靈一躍成為新任水神。

自此以後，年幼的丹妮就憧憬著水神大人的英姿。

而那維萊特大人呢？

他的威名遠揚，即使是久經眼狩令中封鎖的稻妻人，也一定聽說過楓丹最高審判官的名字。

就任整整五百年，他手下從未出現過哪怕一樁冤假錯案。比之專注於表演藝術的芙寧娜大人，他更像是正義的化身。

可今天，坐在這裡，坐在楓丹人當作審判庭的歌劇院中，竟然有人告訴她，他們之間有人在說謊。

更甚，他們當中根本有人並非人類，而是狼人，是冷血的、殺人不眨眼的夜行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