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片刻,委員會一眾會員便到齊全了。

大家如往常一般圍坐在熟悉的圓桌旁,人人面上都是不約而同地凝重表情。

沒有人閒聊,沒有人還有這個心情,此時包廂裡鴉雀無聲,安靜得落針可聞。

任憑再粗心的居民也難免察覺到氣氛的陰沉,猶如海嘯來臨的前夕一般。

人們的頭上懸掛著一把利刃,寒芒已然顯現,卻沒有人知曉這把削鐵如泥的尖刀究竟什麼時候會落下。

“歡迎,各位。”

“感謝各位準時參加本次會議。”

那維萊特循例開場。

僅僅一夜未見,丹妮便覺得他似乎變了模樣。

不。

與其說那維萊特在一夕之間驟變,倒不如說自從狼人危機爆發以來,他的憂鬱便與日俱增。

只是丹妮先前未曾留意,今日一見,只覺得他瘦削不少。

明明是完全相同的穿著,往日裡偉岸的英姿如今卻顯得有些單薄。

不知是不是因為連日的辛勞,又或許是因為整日的憂思。

縱使是伴隨星球同生的水龍王,連軸轉的時候也難免力不從心吧?

何況,此事事關人類的將來。

興許是發覺了丹妮眸光裡面的關切,那維萊特抬眸,朝她略一微笑。

這樣鬼斧神工的一張俊美面孔,即便是消瘦,也不會顯得孱弱。

他是外冷內熱的性格,素日裡剛強得猶如海濤,氣吞山河。眼下,巨浪散落成溪流,反倒是更顯得他玉樹臨風、卓然不群。

素雪一般的發,冰湖一般的眼,美玉一般的面孔,他無聲地坐在那裡,就好像是春水化生的人兒。

不。

他原本就是從水中化形的。

那樣純淨,沒有絲毫汙濁。

看見斯人微笑,就彷彿他大提琴一般低沉悅耳的嗓音就回蕩在耳畔,輕柔地、和煦地勸慰她寬心。

丹妮的確寬心不少。

她回報以微笑。

眾目睽睽之下,秋波暗湧,仿若情人眉目傳情。

可,不知為何,心底卻依舊是陌生的。

丹妮彷彿清楚地聽見,腦海中自己用冷冰冰的聲音公事公辦地提醒自己:

不要相信任何人。

是。

就連哥哥身上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過往,何況別人呢?

思及此處,她微微側目,探向身邊的傾奇者。

恰好,哥哥也正在朝向這邊看來。

四目相對,相互微笑,又不謀而合地將視線轉移開來。

有了哥哥的鼓勵,丹妮理應覺得安定,覺得溫暖,覺得信心十足。

可眼下她只覺得冰冷。

好像所有的溫情都悄無聲息地消逝了,僅剩下她一顆急於求成的冷硬內心。

也好。

也好。

也許只要放逐所有狼人,她的生活便可以恢復過往的安寧與平靜。

是時候結束一切了。

無論真相如何,她都已經做好準備。

殊死一搏。

會議緊張地進行著。

艾爾海森代表教令院向在座的眾人講述了聖誕舞會的計劃。

“……只是不幸,多託雷先生復刻出來的藥水並沒有成功。”

他這樣交代,為昨晚的平安無事做出了合理的解釋。

“不幸嗎?”

“應該是萬幸吧?”

“這樣做,是不是太冒進了?”

賽諾蹙眉。

這還是第一次,這位大風紀官公開對艾爾海森的決定表示不滿。

他不是一個人。

委員會的大家幾乎是自發的分成兩派,不少人並不贊同這樣激進的試驗。

但,也不乏有人認為,此番的過錯主要在於博士。

教令院只是錯在不該以博士為主導,來進行藥水的研發。

於是,炮火重新對準了愚人眾。

而,不出以來,公子是首當其衝。

畢竟,他是那維萊特曾指明的狼人。

丹妮冷眼旁觀,難得地一言不發。

實際上,無論公子的身份究竟是什麼,他被放逐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她只是沒曾想,那維萊特竟然沒有將他留到最後。

也難怪,在那樣冒進的試驗過後,總歸是保守些,放逐一名確定的狼人更容易贏得贊同。

不過,也難怪。

據那維萊特宣稱,他昨夜查驗了僕人,且答案是好訊息。

“阿蕾奇諾女士,是個人類。”

可僕人卻信誓旦旦地保下了博士,聲稱她這位同事決計不可能是狼人。

“狼人嗜殺,卻絕對沒有多託雷的陰狠。”

“拿聖誕舞會上那麼多人的性命做賭注……能使出來這樣的雷霆手段,只有人類。”

或許,事實確實如此。

假如昨夜公子所說都是真的,那麼今天博士就不可能露面。

但既然博士一切如常,那麼反推回去,公子所謂的“舞者”身份就是假的。

不過……

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又哪裡這麼簡單呢?

會議是舉手表決,結果當場可見。

公子終歸還是被放逐了。

見此,這位來自至冬的紅髮青年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他站起身來:

“既然如此,那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這樣說著,在場眾人不由得都隨之緊張起來。

他會變身嗎?會殺人嗎?

丹妮的心跳猶如擂鼓,響得驚天動地。

她下意識手握槍柄。

興許她的槍法不如銃槍隊的諸位同僚,但是在這樣近的距離拿下公子還是小菜一碟……

“我就只能去梅洛彼得堡走一遭了。”

“真沒想到,在所謂正義的國度,我竟然還有故地重遊的機會。”

他搖頭嘲諷。

出乎意料。

丹妮略放鬆了已經觸及扳機的五指。

“那麼,就有勞丹妮小姐了……”

公子轉過身來,兩手合攏,舉至半空,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

丹妮一瞬怔愣,卻發覺他微不可察地朝向她眨了眨眼睛。

‘如果我被放逐已成事實,那麼人類的明天就依靠你了。’

看來,他早就計劃好了。

只不過……

她要相信他嗎?

“不!”

丹妮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忽聽那維萊特阻止道。

“此事還有些手續……安全起見,還是請公爵先生帶達達利亞先生先行前往梅洛彼得堡吧。”

“丹妮女士會代替你將水上的程式走完。”

他在阻止她與公子接觸。

是為了保護她嗎?

丹妮抬頭,望向對面的那維萊特。

可他的眸光猶如古井,平靜得不見半點起伏。

“啊,交給我吧。”

萊歐斯利適時地承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