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日下午
“我們有多久沒這樣一起去看望老傢伙了,他可是越來越糊塗了。你知道他比以往更愛酗酒,更愛睡覺——恐怕要不了多久,他的汽車維修店就要倒閉了。”
車子顛簸在一段偏僻的道路上。
“很抱歉,凱德。我應該抽出時間去探望特爾蘭老爹,可是我實在太忙了。”
“算了吧,愛萊曼。誰都知道你每年聖誕都會送去豐厚的禮物。沒有人會怪你的,不如說,老傢伙很喜歡。”凱德坐在駕駛位上,搖下車窗,撥出一口煙氣。
土路起伏,蜿蜒而上,宛如一條黃褐大蟒匍匐潛行。
“我們沒有走錯路麼?這裡並不像會有人居住的地方。”
“老傢伙喜歡安靜......這個地方的確太過偏僻了。”
凱德停頓一會兒後,又繼續道:“人上了年紀都會做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更何況是我們偉大的船長呢!”
沿途的斑黃草叢凌亂地長在道路兩旁,飄搖的枯草映襯著地上殘留的黃土,猶如灰暗的畫卷。
“原來弗拉爾也會有窮鄉僻野,我一度認為它已經將這些都捨棄了。報紙上都是這樣報道的‘這座迅速發展的城市,將取代周圍落後的鄉村,帶來繼蒸汽、電力之後的新一輪革命’。”
“說得沒錯,政府把這座城市當作臉面。我真希望他們能大發慈悲,去看看孩子們在華麗的學校讀著的老舊課本,而不是照片、攝像機和鮮花包圍的剪綵。”
道路旁的樹木稀疏而瘦弱。風吹過乾燥的塵土,隔著窗子都能感受到這個地方的荒涼。
“冒著黑煙,那裡是工廠麼!?”我伸手指向窗外,眼前湧出滾滾黑煙,蔓延覆蓋了遠處那片地方。
“是的,”凱德將廣播的聲音調大,“沒有比這兒更合適的了。”
車子駛過一片廢棄的農田,破舊而空蕩的農舍孤零零地矗立在田野邊,牆體斑駁褪色,透過破爛的窗戶隱約可見裡面空無一人。
身旁的雜草叢生,蔓延到房屋周圍。
煙囪們噴出的黑色的煙霧,讓這裡都變得昏暗起來。
我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那段區域很快就消失在後視鏡中。
“怎麼了!?”
凱德忽然踩下剎車,我被這猝不及防的一下磕到了頭。
他沒有解釋,匆忙下了車。
我坐在車上,看到一位抱著孩子的女人。
這位女士身上只披著一塊破布,說是裸身赤腳也不為過,身上的傷痕和淤青分外明顯。
難以想象,一位全身上下沒有一塊淨肉的女子究竟經歷了何等殘酷的酷刑和折磨,才得以倖存。
光是她腿上,就有一塊活剮下的窟洞!
這裡需要指出,即便是弗拉爾這座完美的城市,也不缺少衣衫襤褸的貧窮。
報紙上曾有權威人士稱他們是汙染市容的罪魁禍首,要求政府出臺法律將他們驅趕出去。
儘管許多有識之士反對,政府也並沒有採納這個荒謬的言論,但我們仍可以見到,城市中的乞討者越來越少了。
凱德下車後,走到那位女士的身前,他接過孩子抱在懷裡哄一鬨,然後將他送還給女士。
我看到他從衣兜裡拿出了鈔票。
凱德向我走來:“愛萊曼,我得需要你的幫助。那位女士需要食物......”
我從兜裡拿出了錢,然後是後座上的食物和藥品交給了他:“他們是受到虐待了麼?我們可以去幫助她們。”
凱德沒有回答,他接過東西后再次走到那位女士前,將這些放下後就坐回車上。
“......我們現在幫不了她們,愛萊曼。這些足夠了!”
“可是......”
車子再次發動,女人在後視鏡中向我們感謝。
“省省力氣吧,愛萊曼。你明天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有誰還會這麼好心經過這裡呢。”
廣播中繼續著播報,“政府打算在郊區擴建大型工廠,部分群眾帶頭對此表示反對......”
弗拉爾是一座完美的城市,政府很注重民生與名譽。
帶頭反對的第一人是誰?我們誰都知道這個鬼把戲......
我們到了目的地,特爾蘭老爹的住所。
他是位訊息靈通的人,或許能知道格蘭維爾洲的達格里斯小鎮一些情況。
說起特爾蘭老爹,給人最直白的印象大概就是他的白鬍子。
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經常出沒在各個酒館,據說他的這個汽車維修店就是靠賣那些不光彩的訊息得來的。
但瞭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很富有。
當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沉浸在宿醉中,肉眼可見的酒氣和食物腐爛的臭味讓這個小屋一團亂糟,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我們無奈地幫他清理出一條道,將他從這骯髒的屋子裡拖出來,放到外面勉強能坐個人的椅子上,連那上面都被扔滿了空酒瓶子。
下午四點左右,特爾蘭老爹醒了。
我將要去接卡里斯特先生的事說給特爾蘭老爹,並表示希望能得到關於達格里斯小鎮的一些訊息。
當他聽到我要去到詛咒小鎮時,神色意外地嚴肅。
他瞥了眼凱德,那眼神彷彿在說,你沒有和他說過麼?
凱德別過這拷問似的目光,聳了聳肩,去到廚房了。
他知道這個老傢伙肯定藏著一些食物,沒吃午飯的他經過這會兒的忙碌也空下了肚子。
我們坐到沙發上,光線穿過窗子在地板上延展,恰到好處地落到桌角。
特爾蘭老爹很明顯知道達格里斯小鎮的訊息,他的表情始終陰晴不定的變化著,有時還會做出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我不停的追問下,他最終還是說出來一些資訊:
正如之前所說,達格利斯小鎮是一座頗為詭異的小鎮。
極光,邪教徒,這樣荒誕又確實存在的現象在很早以前就引起了科學家們的注意,但受條件限制,他們無法推測出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實地考察又被小鎮的居民排斥。
因此,關於達格利斯小鎮的未解之謎被科學界無限期的暫停。
直到最近,有一位科學家動身前往達格里斯小鎮,打算在那裡做些調查研究。
就在這位科學家帶著先進的精密儀器住進小鎮的第一個夜晚,發生了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首先,夜晚的達格利斯小鎮的確出現了極光,那讓人窒息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無法理解的古怪符文。
緊接著,他隨身攜帶的儀器有了劇烈的反應。
反應最強烈的是電磁波探測儀,其強度已經到了連過載警告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嚴重壞掉的地步。
在這位科學家檢查儀器之際,從樓下的街道上傳來了樂器的噪音和喧鬧。
這讓他莫名煩躁,他推開窗戶,探出頭去要斥責一番。
然而,接下來他所目睹的景象讓他的精神遭受了巨大的衝擊!
就在他探出頭的那一刻,他震驚地看到街道上湧動著的人群,彷彿是在朝拜。
他們身披黑袍,高舉著火炬,有幾個赤身裸體的男人和女人被擁簇在人群中央病態地扭動肢體,他們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渾然被剝去臉面!
尖叫、呼嚎、不明樂器的噪音,擁簇著人群向前行的盡頭聳立著的一座古老的祭壇。
肢體、書籍、沙礫、鮮花、刀具、牙齒、毛髮,令人作嘔的惡臭越來越濃烈,源源不斷地從那裡傳出。
而在這祭壇的中心,一尊可怖的神像,面目扭曲而猙獰,散發著讓人心悸的邪惡氣息。
他只是膽怯地瞥了一眼那座神像,一股惡寒頓時席捲全身。
他瞬間明白自己的處境!
無知且愚蠢的邪教徒們,他們的精神異常,拉著他墮落!
這位不幸的科學家在那個夜晚神秘的失蹤了,留下的只有他的一本日記,在日記的最後是這樣一段話。
“在這片紫色光芒和黑暗的環繞下,我感到自己快要崩潰了!
長相詭異的巫師,他手持一枚畸形骨笛,竟點燃一團無法熄滅的火焰!而意外發現這場神秘儀式的我將成為這場儀式中最無辜的犧牲品!
命運從此不再屬於自己,而是被蠶食......迎接......”
警方們得到訊息是在三天後,據報案者說他在房間裡發現了這本日記,上面的名字是奧爾默·克萊多——一位走在時代前沿的科學家。
這件事瞬間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科學家協會的成員一致要求警方立刻採取行動,在這些邪教徒採取更極端的方式前將他們抓起來,救出奧爾默·克萊多博士。
政府和警局的高層對這件事同樣重視,立即組織人員對小鎮進行了一次大規模抓捕行動,但結果卻不盡人意,他們似乎有什麼通訊手段能夠提早知道警察們的動向,以至於當警察們來到小鎮時,這裡早已空無一人。
警察們在達格利斯小鎮搜捕了三天,除了將那本日記帶回來外什麼發現也沒有,奧爾默·克萊多的去向更是不知所蹤,連他隨身攜帶的儀器都不知道哪裡去了。
而更令警方們困擾的是,當他們希望再次從報案者那裡得到些資訊時,這位報案者竟從警局中失蹤了。
整個事件到現在仍一團霧水。
警方們不僅封鎖了達格利斯小鎮,關於這次事件的整個經過也有意封鎖起來,知道的人寥寥無幾。
但還是有傳言說,每到夜幕降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依舊傳來尖叫與呼嚎的狂歡。
這些訊息,截止的時間是兩天前,至於之後是什麼情況,特爾蘭老爹也不清楚,他這兩天都是爛醉如泥的狀態,連汽車維修店都沒有開門接客。
從他這裡已經無法再得到更多的資訊,好在他為我指明瞭一條路,在他常去的酒館裡有一位從達格里斯小鎮來的商人,如果我真想去的話,或許能夠找他幫忙。
“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與他牽扯過多,他可不是那麼好相處的,而且還會狠狠地敲詐你一番。”特爾蘭老爹意味深長地皺起眉頭,他似乎藏著什麼秘密。
“愛萊曼,你要吃些麼?”凱德端著一盤餅乾從廚房走出來,抱怨道這屋子已經沒有食物了,餅乾還是發潮的。
牆上的鐘擺顯示著時間是七點四十三,凱德出去買晚餐。
這是我第一次到這間偏僻小屋,特爾蘭老爹以前住在舊碼頭附近。
聊完了正事,我在這間小屋四處打量起來。
西側的牆上掛滿了照片,這些照片被儲存的很好,一點灰都沒落下。
掛在最醒目位置上的是我、凱德還有特爾蘭老爹站在老房子前拍的一張合照,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我們第一次登上特爾蘭老爹的蒂特娜羅號,也是他最後一次出海前拍的。
再往下,有幾張是和他的船員們站在美麗的蒂特娜羅號上的照片,每一個人都顯得很激動,而從特爾蘭老爹白鬍子都沒長出來的年輕樣貌就可以看出這已經有至少四十多年的時間了。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和你說的話麼?”
我在這面照片牆上停留了很久,完全沒有注意到特爾蘭老爹走到我的身旁。
“我記得很清楚,特爾蘭老爹。‘如果一個人的身上承載過多美的元素,這份美就會淪為庸俗,最後,召來厄運’。”
他拉著我坐回到沙發上:“坐到這兒,我們還要再聊一聊。”
特爾蘭老爹拿過擺在桌上的一個相框,照片上是他年輕時的照片,他的船員們都在這張照片上。
他蒼老的手在照片上輕輕地撫摸,看得入神:“我這一生,做錯了兩件事。”
“......”
“第一件,是去尋找失落的寶藏。”
這讓我有些錯愕:“您不是找到寶藏並且平安返回了麼...難道政府沒收了您的財富,所以您才......”
特爾蘭老爹搖搖頭,翕動著嘴唇:“不,他們不敢這樣做。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他拉過我的手,叫我坐到身邊:“我在找尋寶藏時,曾經過一個島嶼。你可能無法相信,我在那兒遇見怎樣殘忍的儀式......他們用活人做祭......生吃人屍......狂熱、愚昧......”
特爾蘭老爹的描述令我震驚:“難道就沒有政府、警察來管束他們麼!?”
“......在落後的文明中,這是很正常的,就像我們相信佛教、基督,死者會到另一個國度、輪迴轉生、下地獄、上天堂一樣,人、種族都有自己的信仰。”
他將照片放回桌上:“不過是那些生活在蠻荒島嶼的文明比我們更不堪罷了,他們為自己的信仰也無可厚非,上有神靈會寬恕他們。”
“難道那些被用作祭祀的無辜祭品只能等死麼!?”我拍桌而起,不可置信地盯著特爾蘭老爹,這讓我惱怒!
“是的,只能等死......,”特爾蘭老爹平靜地迎著我的目光,他沒有犯糊塗,現在十分清醒。
呼——
“抱歉,我有些失態了。您和我說這些...難道說您的那些船員們是......”片刻後,我冷靜了下來。
特爾蘭老爹沉沉地拍住我的手。
我知道特爾蘭老爹的事情,不如說,絕大多數海上冒險者都知道,蒂特娜羅號帶回了失落的寶藏,那是一筆足以衣食無憂的鉅額財富。
可船上只剩下三個人,而另外兩位在幾天後離奇死亡了。
那是特爾蘭老爹的最後一次出海。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和我說這些...我只是去接一位患者,這大概連三天都用不上。”
“三天...或許吧,”特爾蘭老爹沉默地閉上眼,昏白的燈光將他的臉顯得更加老態,“...我老了,總是這樣多愁善感的。”
他似乎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但是無法說出口。
“和我說說你之前在拉斯德山脈探險時的經歷吧,那個臭小子一點都不對我說。”
我沒有繼續問下去,與特爾蘭老爹分享那一段有趣經歷,尤其是攀登雪山山頂時險些被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困住,又如何從冰天雪地的惡劣環境裡逃生的。
這位七十三歲的老人喜歡聽我們的探險故事。
他也會與我們講那些在大海上航行的經歷。
只是,當聽聞我們在雪山山頂發現了巨大腳印,並作出許多天馬星空的猜想時,特爾蘭老爹的神色有些微妙,他並沒有表現出平常的吃驚、激動或對我的猜測進行評論。
他就像早知道腳印出現的原因一樣坦然自若。
我想特爾蘭老爹肯定知道關於拉斯德山脈上巨大腳印的線索,而來源或許是他早年在世界各地遊歷的見聞。
屋外汽車在鳴笛,凱德回來了。
“我去接東西。”
外面,凱德按著鳴笛催促著我:“上車,愛萊曼!我們有事情做了!”
“什麼!?”我沒來得及問清楚,他就將我拉到車上。
車前的光線上下顛簸。
“我們去哪?凱德,特爾蘭老爹還在等我們。”
“先等等,我發現了......”凱德猛踩油門,車子瞬間就離開特爾蘭老爹的小院。
“什麼!你說那個女人被殺害了,而孩子要被那群人賣掉!?”這資訊量實在巨大,讓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凱德示意我小點聲:“噓——,我剛才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白天的那個女人向我求救,希望我能救救她的孩子。”
“我們是應該這樣,可是你不覺著我們兩個人太少了麼?”對於凱德的行為我沒有任何異議,但是這樣貿然行動是不是太過草率了。
“來不及了!難道我能指望那些警察們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什麼事都要講流程。相信我,愛萊曼。我們兩個曾克服了許多困難,這次也不例外。”
“那我們得想想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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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一處密林外。
熄火、關燈,我們躲到一旁的灌木叢裡等待時機。
“他們為什麼這麼做?連孩子都不放過。”我仔細盯著密林深處的幽暗小路,已經能夠聽到含混不清的人聲了。
“作為聖城的弗拉爾自然有許多信徒需要寬恕,這些殺人犯們服務於某個邪教團體,這其中恐怕牽扯的很深。”
“難道政府也參與了!?”
“是的,我聽到買家就是一位官員。”
“你可能不知道這兒的情況,在弗拉爾這座崇高的城市中,政府是次要的,”凱德抽出袖刀和槍支,把刀交到我的手上,“邪教徒們都是些愚昧的蠢人,可他們卻是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
“天啊!我完全不知道這裡的情況竟然這麼複雜。”
殺人犯們出現在視野中,有四個人。
走在前面的是兩個體態粗獷的壯漢,他們捧著一座沒有面孔的石雕像。
那雕像身上渾身塗滿暗紅的顏料,呈跪拜狀,它的手上端著一個精緻的石盤。
視線原因,我無法看清上面是什麼。
跟在身後的兩個男人穿著白色長袍,他們都帶著槍,其中一個懷裡抱著嬰兒,另一個披頭散髮,一邊誦唸著含混不清的話語,一邊用刀在石像的後面劃弄。
他們胸口都帶著一個印章,上面詭異的圖案毫無疑問,這些殺人犯與邪教徒脫不了干係。
凱德和我匍匐在地上,“知道麼,愛萊曼。用人做祭品的傢伙們都是混蛋!”說完他就弓起身子向著另一邊躡步跑去。
走在前面的兩人很快注意到了停靠在路邊的車輛,他們很謹慎。
一個拿槍的白泡男人說道:“我們去看看,你們把貨看好了!”
兩個拿槍的白袍給槍上好子彈後,立刻向著車輛的方向跑去。
就是這時,槍響了!
凱德開槍了!
一個白跑男人被擊倒在地,另一個男人很快反應過來,向著凱德方向開了一槍!
我不確定他是否中彈了,但叢林中確實傳出來一聲慘叫。
“追!別讓他跑了!”一個粗獷的男人從懷裡掏出手槍和白袍男人向著凱德離開的方向追去。
四周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僅剩一個男人,他比我高了一個頭,而且十分強壯。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我悄悄地繞到他的身後,那個孩子應該是被他們用某種藥物催眠了,還在襁褓中熟睡。
拉動繩子。
“誰!”那個男人立刻被另一側草叢發出的聲音吸引過去,我趁著這個機會急忙躲到石像後。
也是這時,我瞥見那個虔誠跪拜的石像捧著的盤中,究竟是什麼——一張人的麵皮!女人的麵皮!白天見到的女人!這個孩子的母親!
這群邪教徒竟然這樣殘忍!將人的臉生挖下來!
真是瘋了,連死者的靈魂都不放過!連孩子都不放過!
那個男人的腳步逐漸接近。
一步、兩步......
沒有任何猶豫,就在他靠近石像的那一瞬間,我抽出袖刀猛然刺去。
可是,這個男人十分狡詐,他竟然把嬰兒放在胸前做盾牌!
我急忙將刀向旁避開嬰兒,刺進了他的左臂!
他惱羞成怒地將嬰兒摔到地上,兩隻手熊抱向我抓來,我蹲下身子利用身高巧妙地躲開了,向著襁褓方向飛撲過去。
幸好接住了嬰兒。只是,當我站起身準備逃跑時,“站住!”槍再次響了!
或許是他左臂傷口的緣故,這槍打偏了,擦著我的肩膀打到一旁的樹上,趁此機會,我抱著嬰兒向著叢林深處逃去。
“他們絕對不會想到這個計劃的,我引開其中的幾個,你抱著孩子逃跑,最後再回到車子那兒。”這就是我們的計劃。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已經筋疲力盡了。
“你個雜碎!竟敢惹怒神靈!”身後那個男人還在追,他就像有用不完的力氣,在我後面叫喊!不過他的子彈應該打完了——足夠幸運沒有一發射中我。
我實在跑不動了,踉蹌的腳步被腳下的一塊石頭突然絆倒。
“這是神的懲罰!你完蛋了!”他怒不可遏地拿著刀向我逼近,只有幾步距離,半明半暗的光影中,他凶神惡煞的臉上畫滿了密密麻麻的暗紅顏料,活像一個儈子手。
就在這危急關頭,襁褓裡傳來了異動,隨後嬰兒的哭聲突然震得我耳朵發鳴。
男人驚叫一聲,臉上浮現出莫大的恐懼,就像見到什麼恐怖的事情被嚇壞,竟突然跪了下來!
這轉折發生的太過突然,我甚至沒有想明白怎麼回事兒,一雙手忽然從身後抓住我。
“噓-是我。”凱德抓住了我驚慌亂刺的手,“快走,我已經把他們甩開了!”
我們立即帶著嬰兒逃回車中,那些人沒有追上來。
“你怎麼找到我的?”我心有餘悸地問起凱德,渾身都被汗水浸溼了。
“我甩掉那兩個人後,就立刻回去找你,途中正好聽到了嬰兒的哭聲。”凱德滿頭大汗,同樣氣喘吁吁的。
我們沒有在繼續說話,嬰兒的哭鬧讓我忙得不可開交,最後只能我來開車,讓凱德照顧孩子。
“你打算把他怎麼辦?留在這裡他還是會被抓去的。”凱德沒有回答,他似乎已經有想法了。
“當那把槍對準我時,我真的被嚇到了,死在人類手上什麼的,我可沒這麼想過。”我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有多久沒幹過這事兒了。
“是啊,今天可真驚險。”凱德將孩子哄睡後,鬆了一口氣,他可真有一套。
“我們該去吃飯了,我買了老傢伙愛喝的酒。”
“等等,凱德,前面似乎有人?”
在這條鄉間小路的路口,迎面走來一隊人。
警服,是警察!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他們招手讓我們將車停靠路邊。
我搖下車窗問向小跑而來的年輕警官:“有什麼問題麼,警官先生。”
“是的,先生,請您出示證件讓我們檢查一下。最近這兒不太平,經常出現拐賣孩子的人販子。”很明顯,這位年輕警官已經注意到凱德懷裡的孩子。
我和凱德對視一眼後:“當然可以,警官先生,這是您的職責。在此之前請讓我們確認您不是什麼可疑人員,我們已經遇見的夠多了。”
“好的,沒問題。”這位警官出示了證件,他還是一位新人。
“那好,我和您說,就在這前面,”我將剛才遇到的事情和這位警官說了一遍,他聽後十分十分震驚,並看向那個嬰兒:“您是說,有邪教徒們聚集在那裡,並且準備賣掉這個孩子!”
“是的,請你們趕快去抓捕他們!”
年輕警官將這看成使命,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跑向站在遠處不願露出面孔的一群人,向他們彙報了這件事。
就在我們已經事情到這裡已經結束的時候,那群警察忽然亂作一團,有幾個人竟然直接出手將那個年輕警擦打暈了,掏出手槍向我們靠近!
藉著燈光,他們的臉上竟同樣塗抹著詭異的紅色顏料!
“快開車!愛萊曼!”
我急忙踩下油門,在一陣槍聲中狼狽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