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個小偷躡腳向著樓梯口那片黑暗區域靠攏。

手電筒的微弱光束向一樓照去,佈置和平常沒有什麼區別。

閃爍的光影令我神經緊繃,生怕有誰突然突然出現……

安全下到一樓後,我向著裡面的幾間屋子謹慎走去。

卡里斯特應該就在其中一間。

我輕微推開一道縫隙,沒有敲門,向裡面投去光線。

床上沒有人,可疑的是那工整的床鋪和傢俱擺設,已經很久沒有動過的樣子了。

這個發現令我心裡預感不妙。

我立刻向著其他房間搜尋,結果不出意外,這些房間推開後還有嗆人的灰塵。

當我從那些空屋子走出後,光線偶然向門口照去。

留在門口的鞋子少了一雙,卡里斯特出去了?

深夜他能去哪裡呢?

心裡的疑問愈來愈濃……

最終,我將視線投到僅剩的一間屋子。

從我進到這座白房子後,就再沒有見過除卡里斯特之外的其他人。

而且午飯和晚飯時間,羅恩房間的門總是緊閉著。

對於一個體弱多病的老人,難道不應該悉心照料嗎!?

我敲了敲門,將耳朵貼近門板。

裡面除了某種儀器執行時刺耳的嗡嗡聲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回應。

我將門有力地推開,微弱的光線將室內照的昏暗。

一張床上同樣乾淨整潔,與其他屋子不同的是,地面上留下了許多透明的粘稠液體。

同在卡里斯特的大房子見過的似乎一種。

而且很顯然,不久前這些黏液的主人還出現在這裡。

因為我的手上竟也沾上了少許,就在門把手上。

噁心的黏液佔領了這間屋子,在粘稠桌子旁,赫然有一臺儀器運作。

我一眼就認出這是卡里斯特描述的那個用於儲存身體的膠囊艙,不過比卡里斯特說的大了很多。

我繞著這臺精密的儀器仔細打量了一圈。

它的材質給我的感覺是某種外太空的金屬,完美契合的無縫拼接方式就像本就如此。

它完全被亮銀色澤包裹住了,我無法看到裡面是什麼樣子。

這臺儀器後面連線了許多細長的線路,手電筒的光沿著這些密集細線搜尋來源。

很快,我就在書架後發現了超出我認知的東西。

那是一個個玻璃瓶!

然而僅僅結構相像,因為瓶子裡裝的赫然是一個個被縮小的人類身體!

起初我還不確定,將人類身體縮小裝進瓶子這太天方夜譚了。

可這種樂觀的想法很快就被殘酷的現實打破,因為我見到了羅恩的身體,和掛在牆上的照片一模一樣。

甚至髮絲和面板下的血管都在證明,眼前這個小瓶子裡的確是一個人類身體!

我迅速將目光向其他幾個瓶子看去。

格爾曼!

我猛然回頭,驚懼地盯著那臺儀器。

逃!

那一刻,我求生的念頭達到了極點,恐懼隨著毛孔擴大,急促的呼吸讓我喘不過來氣,胸口的傷隱隱陣痛。

我決定立即逃離這裡!

這時,敲門聲突然打破了這片驚慌失措的壓抑黑暗。

理智告訴我要冷靜,現在絕不能慌張。

我閉住聲,等待了幾分鐘。

敲門聲又再次響起。

是誰?卡里斯特?他不是有鑰匙嗎?

我忐忑地繞開地上噁心的黏液,摸到唯一被窗簾遮擋的窗前,回頭向著身後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因為這陣敲門聲而吵醒什麼,才鬆了一口氣。

我回過神,掀開簾子的一角,將眼睛貼近邊緣向門的方向凝。

一張黑斑人臉突然擠滿窗戶,那畸形的眼睛和我對上的那一刻,徹骨的寒意襲遍全身!

啊——!

驚慌失措地尖銳慘叫讓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由我自己發出的聲音,慌亂的腳步和手足無措的跌倒,爬行.......

這已經不能由狼狽來形容了!

就是那一眼,心臟怦怦直跳,手電筒被甩到地上,光亮完全消失了。

我大口地喘著氣,不敢置信著可怕的人臉——卡里斯特!

臉上大片的黑斑比腐爛的皮肉還要猙獰。

尤其是數雙畸形眼睛和沒有面板包裹的森白下顎。

怪物!它徹底變成怪物了!

我竟然和怪物待在一起,而且還吃了他的食物!

一想到這裡,我就反胃地嘔起來。

敲門聲更加劇烈,已經急不可耐地要衝進來。

或許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那突如其來的驚恐在短暫地平復後才緩過勁來。

手電筒被摔壞了,屋中只有那臺儀器的光亮能讓我隱約看清周圍。

我扶著牆壁經過門口的時候,它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動靜,敲門聲更加劇烈。

我快步衝到樓梯上,也是在這時,門外響起了劇烈的犬吠。

這陣吵鬧的聲音如同救命符,短暫的持續後,劇烈的敲門聲竟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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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里斯特似乎已經離開了,圍堵在門外的狗叫也漸漸散去,整個房屋再次陷入一片詭異的氛圍中。

我飛快地爬到光亮處,抓起床上的包裹帶在身上,然後在黑暗中抓緊樓梯扶手飛快下到一樓。

我認為有必要儘快換個地方撐過這個夜晚。

不論是羅恩屋中留下的黏液還是被縮小後裝在瓶子裡的人類,都不可避免地讓我想到一件事:

這裡是烏桑留在農場的一個根據地,那些農場主們被抓來進行了某種實驗,而可憐的卡里斯特早已被折磨的不成樣子!

就在我的大腦飛快思考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貓叫,還有抓門聲。

是莫吉!

驚喜之餘我立刻從內部將門開啟。

當我開啟門後,我才意識到我是多麼愚蠢。

黑斑!醜陋!畸形的“卡里斯特”用它喉嚨裡的非人器官發出了貓叫!

此刻,它就站在大開的門前,上下扭曲的器官和僵硬的肢體詭異地搖擺混亂!

……

我將匕首攥緊擋在身前,慢慢向後移動。

在它撲上來之前,要麼躲進屋裡,要麼跑出門去。

它沒有繼續向我靠近,而是就站在門口,兩隻畸形的非人類肢節組裝的手臂在身前比劃著不明意義的動作,喉嚨又發出各種怪異的叫聲。

這聲音沒有一絲屬於人類的範疇,它身為人的屬性被剝奪去了!

這詭異的一幕為安帕農場的夜晚新增了更加微妙的氣氛。

尤其是當它做出某些動作時,我有些印象是在帕裡娜小島的祭祀舞蹈,又不完全是,還有幾個我曾在那份羊皮卷軸上看到的圖紋。

很明顯,它在向我傳遞資訊。

“你是,卡里斯特嗎?”我試探向他問道。

可當它聽到這個名字後竟然躁動起來,整個身軀劇烈震動,發出不可抑制的怪異嘶吼。

它上下扭曲的漆黑眼睛變得赤紅,狂熱的目光將我當作獵物一樣撕碎。

我頓感不妙,恐懼籠罩著我的心頭。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穩定自己的情緒。

突然!他像一隻瘋狂的野獸以極快的速度向我撲來,慘白的牙齒猶如利刃閃爍寒光。

我迅速躍開,然而它的爪子卻抓住了我的衣服。

情急之下我將衣服掙開,就要向門外跑去。

可是很快,他就再次從背後襲擊了我,將我推倒在地上。

我咬住牙關,拼盡全力抵抗。

我們就像是失去理智的瘋子扭打在一起。

它的身體明明看起來脆弱不堪,可力氣卻出奇得大,而我的匕首刺在它身上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他將我的手臂牢牢按在地上,這時我才注意到,它的下顎部分已經潰爛。

那個躲藏在喉嚨裡發聲的並不是什麼器官,竟是一隻白色軟體生物!

匕首被他丟到一旁,我整個人被他按在身下,無處可逃了。

就在它要採取下一步行動的時候,一道黑影突然從門外飛速撞到“卡里斯特”的身上,撕咬起它的手臂。

偶然的情況幫了我大忙!

我忙趁著這個間隙轉動身體,迅速踢開它的胸膛。

擺脫了它的控制後,我驚慌間抱起莫吉後退幾步,保持警惕。

“卡里斯特”再次發出狂暴的怒吼,向我撲來。

他已經完全是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了。

我急忙反身躲閃、翻滾,將它引誘到羅恩的屋子裡,立即關上門,然後飛快地從羅恩的白房子逃出來。

近距離的和這隻怪物接觸讓我確信,他就是卡里斯特!

他怎麼變成這副樣子,白天和我交流的又是誰?

我一面拼命逃跑,一面尋找能夠藏身的住所。

也是這時,我猛然想起了一個不同尋常的巧合。

在阿亞維吉古路那個礦洞中,也有幾個人臉上存在黑斑。

吉爾伯特說過那些是觸犯法律的人將要被執行死刑的人,現在看來絕不會這樣簡單。

卡里斯特說起過,在警局的卡利納警長是烏桑的地球盟友,如果說它們有什麼關聯的話,會不會是在人類身上做了什麼實驗,而卡里斯特和奧爾卡蘭也是實驗物件!?

……

我趁著“卡里斯特”被拖住的時候接連敲了幾個人家的門。

即便我聽到了竊竊私語,他們也裝作沒有人的樣子。

無奈之下,我只能向著農場口的方向逃離。

沒跑幾步,莫吉突然咬住我的手臂。

刺痛令我立即驚覺前面有危險,急忙收住腳步鑽進一旁的牛棚裡躲起來。

果然,就在這之後沒多久,克羅齊亞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野,跟在他旁邊的是一身穿著警服的男人。

他們一面交談一面向著羅恩的白房子走去。

雖然離得距離遠,但是我還是聽見了一些內容。

那個穿警服的人似乎是去檢查實驗失敗品是否還有可利用價值,而克羅齊亞則是去回收瓊納斯和奧爾卡蘭的屍體。

就在他身上帶著的兩個小瓶子裡。

我繼續暗中觀察著他們的動向,他們最後站到了白房子前。

因為距離已經太遠,我無法聽到任何聲音,但我看到當克羅齊亞從白房子裡走出來的時候,腰間多了一個瓶子,而他們在四處張望,顯然是在尋找什麼。

……

這是一場針對我的計劃,他們用卡里斯特來吸引我的注意力,讓我放鬆警惕,而他們也確實做到了!

我立刻轉身就要從來路逃跑,可當我轉頭後的那一瞬間。

克羅齊亞竟出現在我的身後。

“我們又見面了,愛萊曼。”

莫吉不知道被他用了什麼手段弄昏迷了,現在真是走投無路的絕境。

“你說過,烏桑不會傷害我!難道你要反悔嗎?”

“當然不會,我們怎麼會違背約定呢?”克羅齊亞伸出手拉我起來,“請你不要緊張,我們只是想和你談一談。”

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被這兩個人夾在中間活像押監的犯人。

那位名叫米亞尼的警員看我的眼神頗有嘲弄和戲謔的意味。

“我們要去哪裡?”

目的地顯然不會是在安帕農場。

“帶你參觀下我們在地球上的前哨,我們認為你值得尊重,也同樣值得更為理性與智慧的對話。”

克羅齊亞語氣平淡,聽不出是何種情緒。

“你們真的不會傷害我?”

“我們並不喜歡野蠻的交流方式。”

我們停留在白房子前,克羅齊亞遞給米亞尼一個眼神。

這位警員再次走進白房子,這回他待的時間比較久。

等他出來後,手裡還捧著亮銀的膠囊艙,已經被縮小了。

親眼見到這一幕,我被震驚到不知道該說什麼。

要知道我剛剛試著移動它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臺儀器的重量絕不是用雙手能夠輕易拿起來的。

“不僅是體型,重量也可以隨之改變。”克羅齊亞解釋道:“這只是我們技術水平的一小部分,之後你還會見到更多。不過,在此之前,愛萊曼,還請將你藏在懷裡的匕首交給我,這實在太沒有誠意了不是嗎?”

我的想法被看穿了,他甚至知道我的匕首藏的位置。

“......”

克羅齊亞見我猶豫,他從米亞尼的身上取下槍。

我下意識地就要逃跑,卻被米亞尼瞬間按在地上,這一摔我的臉都被磕到變形了。

“不要這樣做!”克羅齊亞將米亞尼狠狠地撥到一邊,並嚴厲警告道:“收起你的脾氣,你只是個實驗品!”

他走到我身邊將我扶起來:“我只是向你證明,人類目前的武器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作用。”

克羅齊亞轉身將槍口對準了米亞尼的腦袋。

下一刻,我真不敢相信這是現實世界發生的事情。

槍口擦出了火花,槍管冒著煙,槍聲響起,子彈飛了出去,撞進米亞尼的腦袋,鮮血流下。

可是,米亞尼就像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一樣,惡狠狠地盯著我。

“看到了嗎,愛萊曼。你已經聽卡里斯特說了許多,這就是人類進化不足的地方,普通的人類受到這種傷害,可以說存活機率極低,但是我們的生物技術已經完全凌駕於此。所以不論是你的匕首還是那些熱武器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

……

我們繼續向前走,要去的地方很明顯——安帕農場背後的山林。

烏桑在這裡建立前哨的時間可以追溯到 6,500 萬年前的白堊紀末期,他們一直在觀察這顆星球的生命。

為了避免被人類發現,這座山林利用比光學迷彩和全息投影更先進的斯拉爾,將山林的原始面貌進行偽裝。

出現在人類視線中的是真實投影下自然演變出現的山林,但真正的樣貌完全被掩蓋在另一片空間。

我們走進山林。

克羅齊亞說得不錯,這裡別有洞天。

它比我在外面看到的還要廣闊,高聳。

茂密的樹木如巨人聳立,古老的常綠樹簇擁在一起,它們的枝葉搭成出綠色的天篷,遮天蔽日。

克羅齊亞告訴我那是一種甲殼類生物的偽裝,不要看太久,否則他們就會察覺到獵物。

月光穿過茂密的樹葉灑在地面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地面粼粼閃爍,映照出豐富多樣的植被,茂密的蕨類植物和灌木叢與高聳的樹木相互融合,形成了一片鬱鬱蔥蔥的綠色海洋。

大河蜿蜒穿行,河水奔騰而過,在銀白與翠綠的糾纏映照下呈現出絲帶般的潔麗。

水質清澈湛藍,不時躍出魚類和其他水生生命。

高樹之上長臂族群輕快地跳躍。

地面上,巨大而古老的爬行動物在蓬勃生命力的驅使下穿行。

甚至古老的恐龍在叢林中邁著有力的步伐。

鳥類在密林上方翱翔,它們翅膀展開的寬度可達數米,如同一陣黑雲掠過天際。

它們鋒利的口器能準確抓取樹上偽裝的綠色蟲群。

棲於岸邊類似河馬的生物,它們龐大的身軀毫無憂慮。

河流之中,巨大魚群穿梭往來,一些魚類體型雖小,強大的捕食能力足以吞下身形數倍的獵物。

樹梢之上,可以看到一些神秘的飛行生物,它們擁有羽翼,舞動著輕盈的身姿。

它們是遠古鳥類的先驅,擁有獨特的特徵,既像鳥又像爬行動物。

當他們注意到我們後,竟如同看見天敵般狼狽逃命。

這一切太過不可思議,原來地球上竟然還存在這樣的地方。

原始生命被飼養在這圖景之中,躲避滅絕的命運。

回憶起卡里斯特在信中提到奧爾卡蘭突然消失在這片山林裡,一切順理成章了。

我們行走於這片危險的區域。

這裡的環境並沒有讓我感到不適,反而有種舒服的感覺。

克羅齊亞解釋說,在進入這裡後,某些隱藏裝置能夠透過捕獲生物資訊,並進行適態分析,結合時間和空間節點的計算,在預測到特定的位置後對個體隨時進行環境改造。

這也意味著,此刻,來自更高維度的力量正侵入我的身體,而我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