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漸漸變得稀薄,冰冷刺骨的寒風忽然被某些巨大牆壁擋在外面,氣溫開始逐漸攀升。
這可不是好兆頭,因為我漸而漸之地發覺,腳下這條埋藏在雪下的阿亞維吉古路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道路,極有可能是一個巨大生物骸骨的遺骸!
出現這樣的認知並不是沒有由來的。
在我穿過怪徒舞蹈的棺材林後不久,就見到一座盡是斷壁殘垣的廢墟。
它橫亙在這闊道前,宛如一座被遺忘的古蹟,在記憶和故事的糾葛下,只剩下破敗和荒涼。
縱橫交錯的壁壘搖搖欲墜。
能夠看到陰冷的牆體上鑿刻著某種神秘象徵的符文和文字,似乎是一種古老的語言,然而在歲月的侵蝕下已經消逝殆盡,只留下模糊的痕跡。
我穿過早已崩塌的城門,觸目所及,殘磚斷瓦散落一地。
風沙穿梭在空曠的街道上,呼嘯而過,在廢墟與荒野的交錯中,未曾留下任何生命的痕跡。
石柱殘破,斑駁的壁畫已被時間所遺忘,只剩斷片的描繪依稀可辨。
斷壁向高空延伸,超越我有限的視界。
殘缺不全的建築遺蹟勾勒出古老宮殿與廟宇的想象......
它就像憑空出現在這裡,在陷入灰暗烏黑中的黯淡中沌沌沉醉。
我踏入了一片闊大的廣場,廣場中央聳立著一座石臺,我想上面曾是某位受到信仰的偉大存在。
沿著石街繼續前行,我來到城市的中心。
眼前矗立著一座壯麗的宮殿。宮殿大門高聳入雲,門頂雕刻著精美的花紋,顯得格外莊嚴與華麗。
這座宮殿儲存得還算完好,至少殿內的壁畫和雕像依然保留著當初的模樣,連一點灰塵都沒有落下,牆上的彩繪依舊色彩豔麗。
吉爾亞摩斯這片本應荒涼無光的冷原,都為之透過斷垣殘壁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
真是神蹟,自從我走上這條阿亞維吉古路後再沒有見過星星了,它們躺在冰涼的夜空裡顯得那麼溫暖。
我卸下疲憊,仰躺在一塊石板上,靜靜地享受這片刻的安靜。
在離開迦納勒洲已經近一個月的時間裡,我開始重新思考卡里斯特先生在他的診療記錄中所提到的夢中經歷。
起初,我曾以為這些經歷只是生活中的壓力所造成的幻象。
畢竟,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對未知生物的親眼目擊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然而,我現在才意識到,簡單地否定這樣的經歷才是愚蠢的行為。
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裡這句話真是對極了。
現在,就連我都親身經歷瞭如此多不可置信的事情,如果將這些說出去,並向社會尋求幫助,恐怕我也會和卡里斯特先生一樣被人認為是個瘋子吧。
這座廢墟渾若天然的庇護所,我不用去想奧爾卡蘭的死因,行走于吉爾亞摩斯冷原之上的陰影,莫里斯村的狂熱信徒們舉行的儀式等等,要是能夠就此停下這趟旅程,毫無痛苦地死在這裡......
消極的想法無聲地在我內心放大,我不斷告訴我不可以這樣,可眼皮沉重......
最後,黑貓莫吉做出了行動!
它躍然而起咬出匕首,划向我的手臂!
我被疼痛驚地跳了起來,連蟲子波利都停下了翅膀。
月色傾斜而下,手臂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傷口令我對疼痛有些麻木了,真不知道這方法下次還能不能有用。
莫吉咬住我的褲腳,將我向某個方向拖拽。
我們站到某處破落的牆壁前。
上面的壁畫似乎記載了某個古老傳說,但我無法理解上面的怪異圖案。
這時,波利用它的爪子輕巧地從包裹中取出卷軸,然後用口器取了我傷口的一滴鮮血,將其滴落在卷軸上。
它似乎在執行某種使命。
黑曜石盒子又開始閃現出暗淡的光澤。
波利輕拋著沾血的卷軸,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最終投向了壁畫。
接著就出現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壁畫如被一塊石頭丟入的平靜湖面,泛起了漣漪......
我想接下來這個故事能很好地解釋我現在的處境,壁畫上的內容就是關於這條阿亞維吉古路——無盡黑暗會禁錮時間,寂靜冷原將停滯生命。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這片冷原真的叫做吉爾亞摩斯。
《怪年往事》中的怪物王國並非憑空臆想,竟是真實存在!
將從壁畫中得到的線索和經過整理後:
原始生命形態尚統治時期,地球不止可見天空、大地和海洋,還有黑巢與星空。
那時的星並非如今所認知的遙遠地外天體,而是「未知生命體」存在的巨大星雲異空間,被稱為「彼端」。
[彼端]瀚於大地,遙於天空。
生命從大地進入到彼端,卻無法逃離,它的終點在宇宙之外的[無盡黑暗]。
而[黑巢]則是彼端和無盡黑暗之間橫亙的[宇宙大深淵]存在的證據,它如同宇宙的一處傷疤,永遠鐫刻在天空的盡頭,並不斷向周圍蔓延侵蝕。
原始生命體並沒有智慧,完全憑藉本能行動。
它們對星空和黑巢都感到危險,因此在這兩片區域附近,除了因環境而滋生出的醜惡植物,沒有任何生命在那裡生活。
直到某一天,某一種族竟一夜之間擁有了智慧。
它們的智慧跨越時間,先進的科學知識與技術更是超乎想象。
佔據這一種族軀體的靈魂來自未來,它們在躲避!在逃難!它們慌不擇路地隨機跳躍到這一時空!
只是被佔據的軀體無法承載外來靈魂穿梭後帶來的影響。
它們的軀體開始自我毀滅,甚至出現了外來靈魂被本體意識殘忍滅殺,而本體意識佔據了這個靈魂所承載的知識和智慧!
被侵佔的原始生命體突然獲得了智慧,它們為自己的種族取名為[佩佐],在某些文明中象徵著先驅、至高者和引路人。
而知識被竊奪,軀體逐漸瓦解的外來靈魂們被佩佐束縛囚禁。
......
談判後,佩佐同意外來種族的和解請求,放他們離去,但代價是它們必須教給他們一種延續知識和智慧傳承的方法。
因為它們的身體構造過於原始和落後,知識逐漸流散,恐怕要不了多久它們就會將這些能夠引領它們種族進化的關鍵資訊徹底遺忘,再次變回原始世界的基石。
[佩佐]已明白自己在這個世界所處的位置,並要為種族的延續做出抉擇!
佩佐將它們能夠記錄下的知識和智慧的關鍵資訊透過文字、語言、壁畫、雕刻以及某種特殊方式儲存下來。
它們也按照約定放了那些可憐的靈魂們,並驅逐出自己的領地。
生命的漫長進化開始了。
佩佐身體構造的自我進化使其由適應環境逐漸超越了環境的限制。
身體的演化造就了它們強壯的利爪,輕鬆碾碎岩石,面板堅韌到足以抵擋極高溫度的侵襲。它們具備感知周圍一百米範圍內任何生命的能力,並以驚人的速度行動,甚至能在海下三十米自由移動。
進化最為顯著的地方是它們的思考方式,它們從被侵佔的佩佐屍體上,推斷出這些靈魂可能屬於未來種族,擁有能夠穿越時空的能力!
然而,過度進化也帶來了顯而易見的弊端,它們的壽命極其短暫,最長壽的佩佐也只能存活五年左右,這期間還要包括它們獲取知識所需要的時間。
它們尚未從原始生命進化到能夠直接實現知識的種族間共享與交流。
佩佐決定去尋找那些能夠穿越時間的種族,希望透過研究它們的靈魂以讓種族的生命得以延續。
憑藉著進化後的身體,它們很快找遍了陸地的每個角落,得到的最後一個線索是在通往星空的原始森林發現了它們的蹤跡。
星空,即便是現在的它們也不敢靠近,因為除了它們的身體本能在作出警告,那些靈魂們積累下來的文明知識也同樣傳遞著這樣的資訊——貿然探尋所處時代之外的未知文明是愚蠢的!
這恐怕會導致它們整個種族的滅絕。
儘管如此,這一種族進化出的思維方式卻單一而直接地告訴它們了答案,種族的延續遠遠超過自己短暫的生命。
佩佐開始向星空探尋。
起初只是在外圍遊逛,用學到的其他文明的探索方式排除危險後才敢深入......接近星空......虛幻又朦朧的世界充滿著神秘的、令人著迷的氣息,生命在這裡自由繁衍與進化,她所展現出的美妙絕倫的色彩更是這些原始世界的居民從未出現在認知中的絕景。
不論是種族的繁衍還是她所展現出的美好世界都是佩佐們希望的,這就像是那些靈魂們侵佔軀體時意外帶給它們的驚喜,它們也相信眼前就是能夠再次引導它們進化的方式。
於是,它們召集來全部的族人,準備一同完成這場規模浩大的生命躍遷。
[彼端]接納了這一種族,將他們融入到自己的身體。
可是,就在這一種族實現從陸地向星空躍遷的過程中,意外發生了。
那些它們期望尋找到的能夠跳躍時間的種族早已在星空橋樑的出口處等著它們。
狩獵,開始了!
佩佐在這場早有預謀的狩獵中所剩無幾,它們引以為傲的身體被當作實驗材料,靈魂被鎖進罈子裡飽受折磨。
穿梭時間的種族不會允許這些褻瀆它們智慧的低等生命形態存在它們的土地上。僥倖逃脫的佩佐們無法再回到庇護它們的土地,被迫向著星空深處繼續前進。
身後是狩獵者,前方是恐怖的黑暗。
這一種族在漫長的逃亡後僅剩下不到二十位同胞。
但它們也逐漸發現,它們的身體有著超乎想象的適應性,在黑暗中迎來了進化,變得更適應這片黑暗世界,也變得更加愚昧,竟妄圖在這裡建立起新的家園......
從征服一個古老生物開始,用它們所剩無幾的智慧獵殺了一頭衰老的怪物,在它的骨頭上建立了一座城市。
這座城市完美地融合了來自記憶中的未來人類設計,它們打算從這個文明開始向著更高文明滲透。
佩佐的行為在這片黑暗統御的世界中如同一絲微弱的燭火,脆弱不堪。
存在於此的古老惡魔們開始了它們的獵殺遊戲。
直到[智者]綺蓮娜·博格·賽奧斯諾降臨於此......
佩佐因為它們擾亂了秩序,驚動了黑暗世界潛伏的惡魔們,導致本應由穿梭時間的種族多庫珀引起的混亂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發生。
而現在,它們將受到最為嚴厲的制裁——剝奪從不屬於它們的智慧和生命!
佩佐祈求[智者]寬恕它們的罪過,並告訴它們能夠令他們種族延續下去的方法,作為代價,它們願意成為最忠實的僕人
......未知語言......
[智者]許諾,只要它們肯交出不屬於自己的知識與智慧,並告訴它穿梭時間的種族多庫珀藏身之處,它就會令惡魔們不再深究此事。
佩佐們心懷感激,並在城市中央為[智者]建立了一座雕像,以表示自己的誠意與忠心。
惡魔們再次陷入長眠,[佩佐]被放逐到冷原吉爾亞摩斯,那裡是流放之物共存的世界,溝通黑巢之所在。
不論曾經的文明多麼發達,科技有多麼先進,靈魂蘊藏著怎樣的能力,都無法逃脫這牢籠。
這是[智者]支配的世界。
濃郁的黑霧侵蝕怪物們的心智,野蠻是這片冰冷世界的最為原本的模樣,怪物的屍體堆積成巨大的山峰,將這片冷原化作一個巨大的鬥獸場。
為......復甦獻上崇高的敬意。
壁畫的最後是吉爾亞摩斯上僅剩下一隻怪物,細長的身軀,鋒利的鉤爪,陰影的無序線條,還有無比的忠心,時至今日依舊踐行......
當我解讀完這些壁畫後,目光偶然向上看去,瞳孔頓時緊縮!
行走于吉爾亞摩斯上的巨大陰影!
它空無一物的怪臉此刻正盯著我!巨大的身軀將我的視線再度陷入黑暗中。
我已恐懼到無法做出任何行動!
它的整個身軀籠罩在烏黑的陰影之中,似乎從未見過陽光,尤其是混亂無序的線條突然如閉合的門板開啟出數雙眼睛!
聲音!!
冰冷而奇異的嗡鳴突然在我的腦海中響起,就像是在極寒的冰川深處凝結千年,令我渾身都感到刺骨的恐懼!
如果不是經歷了那麼多遭遇,我現在恐怕已經被嚇暈了!
黑貓莫吉試圖推動我,可這毫無辦法。
波利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氛圍愈來愈壓抑。
我能感覺到它似乎在向我傳遞什麼資訊!但是我無法去解讀這種怪異的語言,相反這種訊號令我頭痛欲裂,直至陷入昏迷......
在我隱約留下的印象中,這是個短暫而又奇怪的夢。
我看到布拉德利克多槳大帆船停滯在吉爾亞摩斯冷原的上空,被一團蠕動的色彩包裹;某處灰暗的天空中漂浮著一座霧氣瀰漫的巨大島嶼,上面一群巫師打扮的人進行著神秘的儀式;金色沙漏旁站著某位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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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那可怕的細長陰影早已消失無蹤,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古城哈吉拉克,美麗的星空也一同消逝。
從地面上爬起來後,我才驚覺手臂上的傷口竟然奇蹟般的痊癒了!?
這實在太過不可思議,以至於我竟有種在做夢的錯覺。
在我昏迷這段期間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這件事看起來十分詭異,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反而傷口痊癒了!
......
接下來的行程幾乎沒有任何阻礙,而我不知不覺間,竟來到了這條道路的盡頭,一扇漆黑又古老的石門。
令我意外的是,在這扇石門的旁邊,擺放著一個棕色圓壇。
黑貓莫吉對這個罈子表現得異常警惕!
它弓起身子,看起來像是在面對敵人,隨時準備撲咬。
我抽出槍支,同時與石門保持警戒,以防突然有某些事物出現,令我反應不及。
謹慎果然起了作用,當我走到距離石門大概有兩米的位置時,罈子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閉合的兩扇門板也開始發出嘎吱嘎吱地響動。
我急忙收回腳步,躁動隨之停下。
槍響了,它沒有任何反應——子彈無法造成破環。
可我再次踏入一隻腳,那劇烈的警報又開始了。
不過黑貓莫吉卻沒有任何影響,它似乎可以隨意接近,只是它對那個罈子表露出的敵意尤為明顯,而這也讓我感覺不妙。
我希望能從這隻小貓身上得到些靈感或者方法幫我透過這裡,可是嘗試了許多都無濟於事。
處境令我十分尷尬,而更為糟糕的結果是,波利飛了回來,還帶回來一個不好的訊息——莫里斯的狂熱信徒們馬上就要回到這裡!
看來至少在卡里斯特小鎮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夜晚,而手錶的指標依舊毫無走動。
我已經聽到了他們逐漸靠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