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莫羅號靜靜地漂浮在海面之上,船身上的燈光在身後流淌,映出漸漸消散的島嶼。
我和科羅船長站在甲板上,雙手扶著欄杆,目送著帕裡娜小島逐漸在視野中消失。
在夜空下,帕裡娜小島宛如一顆夜明珠,搖曳於平靜的海面,星星點點的光亮就像指引水手回家的燈火。
如果不知道那是邪教徒祭祀儀式的話,我也會不吝讚美的。
從船長口中得知,他們聽到我遇襲的訊息後就立即組織了隊伍,由格爾曼帶隊展開救援行動。
可是當他們到達遇襲位置時,面部畫著花紋的首領和他的手下已經消失不見了,只有我一個人躺在那裡。
關於神秘商人耶古娜·萊娜耶·米戈先生更是聞所未聞。
“船上少了一半人,他們都坐上別的船了麼?”這艘船上的上流社會人士已經所剩無幾,因為海難的遭遇還有科羅船長對他們的態度讓他們沒有感到尊重。
船長微微搖頭:“帕裡娜小島周圍泊著幾艘其他商船,多半是進貨來的,這裡有著煙、毒的原料,暴利的天堂。它們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那個法國人留在這裡很可能也有這個原因。
在這座帕裡娜小島上,不需要用錢幣購買任何東西,一切都是免費的,但島上的‘財富’足以讓他們在回到大陸後獲得莫大利益。
“您打算怎麼辦,那些商人們很狡猾,這可能會對您和德莫羅號......”
關於這件事,科羅船長說道,就在他們發起刁難的那天夜晚,那些人做了個噩夢,具體情況不得而知,但第二天他們的面容充滿驚恐,舉止不安地表現出一種受到未知威脅的情緒,誰人都不再提起海上遇難的事情。
“不過多虧了他們,德莫羅號又能啟航了。”
“船上又多了新面孔,它們經驗豐富,又非常聽話。只是為什麼身上會有嚴重的傷口呢?”
在下午這段時間,我沒有回到臥室,而是在船上散步,仔細回想在島上發生的一些我無法理解的事情,包括[達亞]和‘克羅齊亞是烏桑’。
期間注意到了新面孔們的這一點異常。
“苦力移民。”船長只回答了這一句,已經說明許多問題了。
布洛姆菲爾德·赫伯埃利特伯爵曾告訴我,即便這座島嶼擁有豐富的資源,卻從未有人試圖征服帕裡娜小島。
因為短短五十年的歷史已經充分證明,這座漂浮大海上的小島就如同送它來到現世的枯朽之手一樣充滿了不祥。
即使如今盤踞勃爾什海域的海盜們都不敢對它有非分之想,這對其他過往的船隻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而帕裡娜小島的正面和背面描述起來就像南北兩極,一方迎著白晝,另一方陷入黑夜。
德莫羅號啟航後,當它繞過帕裡娜小島的背面時,我親眼目睹一艘大船撞入其中,彷彿消失在由船骸構成的腐爛黑暗之中。
曾經自由翱翔在大海上的船隻,如今只能將其殘骸構成的身軀,作為一口腐朽的木棺,向失面神像獻上祭品。
令我稍有在意的是,關於[殉道者]的預言,可以確定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的確不同尋常。
我所目睹的怪誕遊行的景象,與查爾斯·特納所見截然不同,而耶古娜·萊娜耶·米戈所述的言辭更是匪夷所思。
“克羅齊亞是烏桑”,這是否指的正是卡里斯特先生在其來信中提及的那個烏桑?
“你好像有心事?”科羅船長轉過身,寬闊的背部倚靠在欄杆上,海風將他鬢角的幾綹碎髮吹起,露出一道暗淡的疤痕。
“...船長先生,您知道[先知]或者[殉道者]的事情麼。”
“聽起來是哪個宗教,”船長稍作思考後,“或許這本書會對你有幫助。”他叫來了特納,讓他去房間取一本書來。
大概三分鐘,年輕人就將書交到船長手上。
“這是那些信奉海上神靈的異教徒們留下的書籍,”船長將書遞給我,接著向我講述了這本書的來歷。
三年前德莫羅號航行於近南迴歸線的美提亞海域,遭遇了一場意外的海上風暴。
這場風暴持續了三天,幸好他們並沒有深入這片海域,只是在漩渦的邊緣被迫徘徊著。
有幾名船員在風暴將息時不慎跌入海中,在風暴停止後他們立刻展開了救援行動,但不幸的是,風平浪靜的海面已經再也找不見他們的屍首,而這本書就是在那時打撈上來的一個石盒中發現的。
對於那次的海上風暴,給船員們留下的極大的陰影,儘管他們是在巨大海中漩渦的邊緣,但還是有船員稱在被掀起的恐怖風暴中,見到未知恐懼。
並且有一位船員還說自己絕對聽到有人誦唸某種令人驚悚的咒語。
查爾斯·特納激動地補充道:“沒錯,我親眼看到過!那是個海怪!和咱們上次見到的還不同,它有鉗子和黑色外殼!”
回到船艙後,我翻開這本厚重的書籍打算從中尋找線索,這不會耽誤接卡里斯特先生的進度。
書上的文字已經被海水沖淡了,但這本書依舊完好無缺
很意外,隨手翻開的一頁就是有關於[達亞]的這一部分:
在一本遺落於夢境世界的古書中,他們偶然發現了失傳已久的祭文,這段祭文擁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能夠將沉寂於深淵的未知之物重新帶回現實。
每當海上掀起大霧,詭異的幽靈船就會出現在大海上,接引更多的凡人祭品沉入深海。
黑暗中,他們在殘破的船體上高聲誦讀著那段禁忌的祭文,呼喚著未知的力量。
狂風與閃電肆虐,將船隻吞噬於巨浪之下,潮起的迴響中響徹深邃的禁咒。
在漆黑深淵下,巨大的觸手糾結纏繞著船身。
他們虔誠地跪拜與祈禱。
恐怖的海洋又一次吞下了一艘船,吞下了無數無辜的生命。
惡魔嘲笑著人類的愚蠢,在大海深處發出褻瀆神明的低語。
這描述下的情景讓我不由聯想到我們遇襲海怪的遭遇,邪教徒、祭祀、巨大觸手,完全對應上了!
我推想[達亞]很可能就是指海怪,耶古娜·萊娜耶·米戈預言在返航途中我們還會遭遇海怪!?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得儘快將這件事告知科羅船長!
當我正準備起身之際,我的身體卻突然定格在原地,強迫我重新坐回去。
遇到那隻海怪,不過是個無意預料到的意外罷了,而且這樣的行為太過沖動而且可疑。
翻開下一頁,這時,門被敲響了。
“愛萊曼先生,您要吃完飯麼?”特納將門推開。
我們一同去到餐廳,這裡依舊有人舉行宴會,不過已經是小眾的了。
他們僱傭了多才多藝的奴隸進行表演,以此來取樂。
其中,有一位奴隸擅長腹語術,吸引了一些匆忙的水手停下腳步觀看。然而,很快就會有僕人將他們趕走。
“愛萊曼,這裡!”格爾曼先生招呼我們到最適宜觀看錶演的一桌坐下。
“您看起來氣色不錯,要一起喝點麼?”他拿過一瓶酒倒上三杯。
“我不能喝酒,先生!”年輕人將酒杯又推回到格爾曼的面前,“您真是的,我都和您說多少次了!”
“哦!瞧我這記性,海面一起霧我就容易忘事,看來外面起霧了!”格爾曼摸了摸鬍子,肯定道。
“外面起霧了麼?特納。”我轉頭問向年輕人。
“是的!先生。就像聖誕老人的鬍子灰白色的。”特納扒在窗邊,以誇張的口吻和動作將窗外的情景告訴我們,逗得格爾曼笑得合不攏嘴,連那些痴迷於雜技表演的紳士們也不禁轉頭側目,熱情鼓掌喝彩。
吃完飯,格爾曼邀請我到甲板上去散散步,查爾斯·特納則去通知各部門做好意外準備。
“霧天常有意外發生。”格爾曼是這樣說的。
“特納說,帕裡娜小島的演出很精彩,謝謝您帶他去看。我們太忙了,沒時間照顧這個小傢伙兒。”
海面上的霧大大降低了能見度。
“這沒有什麼,是我很感謝你們來救我,不然難以想象會有什麼後果。”
“我相信不論發生什麼,愛萊曼先生你都會應對的。”
我們走了一會兒,停下腳步。
“水手的直覺比女人的第六感還要準確。”
在這個時刻,我注意到在格爾曼身後的一扇門後面,出現了一道可疑的身影。
由於霧氣濃厚,只是眨眼間,那個身影便如幻滅般消失了!
我急忙大喊一聲,追了上去。
格爾曼反應迅速,緊隨在我的身後,並喊來幾個不遠處的水手加入追捕。
在我接近那個不斷躲閃在船艙裡的黑影時,潮溼的通道突然急轉彎,使我撲了個空。
當我回過神來,只聽到一聲沉重的門關上的聲音,
當格爾曼和水手們趕到時,他們很驚訝地問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更讓我意外的是他們竟然不知道這裡有一間密室,門上被紅色油漆畫著一個巨大的叉號。
我氣喘吁吁地指著這扇門,說道他進了這裡!
“他跑不了!”
格爾曼示意我先等等,派一名水手去找船長。
科羅船長同樣感到意外,他也不知道船上會有這樣一個房間,甚至對這個暗道的存在毫不知情。
我這才意識到,剛剛我是跟隨著一個隱藏在地板下的暗道追到了這裡。
這周圍堆滿了落灰的箱子和一些雜物,水手們將這些箱子依次挪到能夠被燈光照亮的地方並開啟,結果發現裡面空無一物。
而那些雜物除了幾件看上去像用於祭祀穿的袍子外,還有一個船槳,以及斜靠在角落、損壞相當嚴重的單人小船。
在確定周圍沒有異常後,科羅船長決定開啟面前這扇藏在陰暗潮溼的門,目的是抓捕那個可疑的身影。
他們已經拿出隨身攜帶的槍支,並派人去甲板上堵住出口,以防發生任何意外情況。
科羅船長和水手們準備行動。
當我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時,眼前一片昏暗。
房間內只有船體周圍微弱的燈光透過窗戶滲入,勉強能夠辨認出房間的輪廓。
這裡瀰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地板上散落著幾張旅行袋的殘片。
我警惕地將燈照在四周,照得明亮。
這間屋子似乎已經被塵封許久,但卻看上去像有人不久前才在這裡居住過。
地板上清晰的腳印以及搖晃的窗子說明剛才的確有人進入到這裡。
除此之外,這間房屋和德莫羅號的構造格格不入,它就像是木製船的一個房間被完全挪到了德莫羅號上,木製地板上還殘留著海水的腥臭。
這讓人感到不可思議,赫赫有名的"鐵公主"德莫羅號竟有一間木製艙房,這種情況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科羅船長髮現了一個古怪的腳印,這個腳印十分特別,它的前端是細長的兩個關節組合在一起的V型,後部分則是倒三角一樣的腳掌,看上去就像是踮起腳行走的鳥類留下的腳印。
腳印始於人類的足跡,卻漸次變換成了古怪的鳥類腳印,在那光亮無法觸及之地突然消失,這一情形著實令人費解。
“馬上對動力系統以及船艙內部進行檢查!格爾曼,去核對一下人員名單!”
科羅船長迅速下達了指令,經過確認這間房子除了那扇敞開的窗子外並無其他異狀,他才決定留下兩名船員在入口處待命。
我向科羅船長提出申請後,他允許我在這裡稍微停留一會兒。
等他們離開後,我立即撲到窗戶邊向外面看去。
就在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板上的腳印之時,我突然注意到窗外似乎有一團黑色的物體墜落,還有幾根明顯的黑色羽毛。
當我踩上桌子,側身貼著窗戶向海面望去時,卻只能見到一片灰濛濛的霧氣,以及夜晚的溼冷和冰冷的風。
風向似乎改變了。
我站在房間中,重新審視著每一個角落,期待能夠找到一絲關鍵線索。
然而,所搜尋的一切都毫無所獲。
在我返回艙房之後,我驚訝地發現我的行李被攪得一團糟,然而門鎖卻毫無痕跡。
黑貓依舊趴在軟墊上,盤子中的牛奶沒有變化。
這裡發生的事情還沒有令我仔細思考其中的經過與原因。整個房間突然劇烈震盪海怪!?......沒有猶豫,我快速趕到甲板,科羅船長和幾個水手全都彙集在這裡,目光凝重向海面某個方向緊盯著。
船身被海浪劇烈地搖晃,災難就要降臨了。
尚未令我盤桓於事態的起因和經過,房間內驟然響起巨大的震顫——宛如一隻海怪的咆哮!
沒有一絲猶豫,我迅速衝向甲板。
科羅船長與幾位水手都匯聚在那裡,嚴肅的目光緊緊地注視著海面的某個特定方向。
在茫茫迷霧中,一艘多槳大帆船緩緩航行,詭異的是,船身瀰漫著濃烈的綠光,具有毀滅性的侵略力——它蠶食著周圍灰白色的霧氣,不斷向前蔓延著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