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姐，你能不能換一種方式安慰我

陳識進班的時候，全班瞬間出現了詭異的寂靜。

聊天的同學止住了話頭，讀書的同學停止了翻閱，刷習題的同學筆下沒有了沙沙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看向陳識。

那一刻的陳識有兩種感覺。

一種是享受明星待遇般的萬眾矚目，一種是被利箭射穿般的千瘡百孔。

其實陳識一路走來，已經享受過被行注目禮的待遇，進班級完全是硬著頭皮，吊著一口心氣。

這次的感受和之前不同，考試拉胯他知道自身是沒問題的，應該是有不知名的“外力”干擾，既然想不明白，也就不去自尋煩惱，該來的總會來，該知道的也總會知道。

就算一輩子被矇在鼓裡，他大不了向林莉屈服，回家當一個人人羨慕的二世祖。

而照片門這事是明明白白，實實在在的，不管他和9009有沒有更逾矩的行為，已然觸犯校規這條是跑不了的，況且照片中兩人的姿態可供人遐想的空間多了去了，你說沒有就沒有？

疑罪從無這點只適用於嫌疑犯，並不適用於陳識。

其中最主要的一點是，九中這所百年名校對聲譽的重視程度，陳識的行為已經不僅僅是給學校抹黑了，簡直像是騎在九中門頭上拉屎！

所以徐欣說陳識的開除通知已經在路上這話並非口嗨，陳識被開除幾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陳識當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一顆心像是被泡在水裡，然後不斷下沉、下沉。

他沒有去怪9009，只怪自己當初為什麼心志不再堅定一些。

陳識終於坐到了位於角落的位子上，他不敢抬頭往前看。

他想安靜一會兒，或許事情並沒有到最糟糕的境地，最起碼他如果去求林莉，這事也就基本上不算大事了。

可是陳識並不想走到這一步。

不管是他的心志不堅還是因為不瞭解校規犯了錯，錯了就是錯了，自己的錯就應該自己去承擔。

爽文套路里，他有可以擺平一切的老媽，可他並不想做爽文的男主角。

離開九中這個結果肯定不是一下子能接受的，三年的感情需要時間去沖淡它，這裡的一草一木陳識都已熟悉，還有那些他覺得值得念想的人。

關小妍、李知、郭旗雲、楚懷南……

白月光終究只能是心頭的白月光了。

正當陳識心中思緒萬千的時候，尤錦榮把他拉回了現實。

“陳識，你說這事鬧的，我們的賭約還算不算啊？”

直白淳樸的話語，可惜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出賣了他。

“我覺得應該算，陳識被學校開除，他就參加不了二模，得不到分，自然也就沒有達到年級前十，不如趁著這次被開除，順便掛著牌子在校園走一圈。”

痛打落水狗這種事，狗頭軍師孫曄已經無比熟稔。

尤錦榮似乎還想裝一下，推了推孫曄道，“你別給陳識壓力了，沒看他已經萎靡不振了嗎，可能是昨晚用力過猛了，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誰說學習好的學生就不會說有內涵的騷話的？

班級內這一小圈的同學都發出了會心的微笑。

關小妍沒有笑，她看向陳識的目光中透著一股幽怨。

陳識不想搭理坐在前面的這兩個貨，也沒心情搭理他們，他的人生格言是不要和愚蠢的人產生無謂的爭執。

陳識如鴕鳥般的表現自然被認為是心虛和底氣不足的表現，於是尤錦榮就更加放肆了。

“掛不掛牌子我覺得無所謂，不過這三年你讓我們班始終在年級抬不起頭，一班是實驗班，是A班，就因為你，我們連普通班級都比不過，現在更是公然違反校規，出入烏煙瘴氣的夜店，和女人廝混，你讓我們一班所有人情何以堪，我們出去都要受到別的班指指點點，說這人和陳識一個班的，你覺得我們會感到光榮？陳識，你真的把一班看做一個集體了嗎？還是說你早已放飛自我，一班的面子在你面前狗屎都算不上！陳公子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然後給全班跪下來謝罪啊。”

不得不說，拉上班級的榮譽來針對一個人，尤錦榮的確佔據了一定的道德制高點。

陳識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沒有看全班同學的反應，但能想到眾人的內心活動，一班的確因為他的原因被拖了後腿，評優評先總是落後同為實驗班的九班，同學們私下的討論和埋怨他當然知道，可除了心中愧疚，他無計可施。

所以他沒有反駁尤錦榮，同時在心裡想著，或許離開是他能表現出的最大善意了吧。

雖然不捨，可他也該為自己的“無能”和錯誤，付出應有的代價。

想通此節，陳識緩緩從座位上站起來，眸光深深的看了尤錦榮一眼。

沒有憤怒、沒有不甘，只有幽深如古井般的平靜。

尤錦榮還想再說什麼，陳識已經移開目光，抬步走向講臺。

講臺上，略顯消瘦的少年環視全班，似乎是想要記住每一張臉。

同學們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看向那個有些單薄，有些頹然，卻站的筆直的身影。

“尤錦榮說得對，我欠大家一份道歉，只是這份道歉來得晚了一些，對不起！”

講臺上的陳識深深鞠躬，一秒、兩秒、三秒……

十多秒過去，陳識才緩緩直起身子，再次將目光投向所有人。

“關於我給一班拖後腿這件事，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也不想找什麼藉口和理由，因為事實已經存在和發生，再多的安慰也改變不了結果。”陳識把自己的想法緩緩吐出。

“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很珍視在九中，在一班的這三年，儘管我變成了一個學渣，背後有很多刺耳的聲音，可我沒有和任何一個人因此紅過臉，我儘量的把自己包裝成一個透明人，以為這樣就能給大家少帶去一些傷害，是我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高中生涯即將結束，雖然所剩時間不多，就讓我還大家一片清靜吧，再多的，我好像也做不到了。最後，我祝福大家都能考上理想中的大學，以後前程似錦，別的……好像也沒什麼能說的了，感謝時光讓我們相遇，不管你們是什麼想法，在我心裡，你們永遠是我的同學。”

說完，陳識再次深深鞠躬。

講臺下的眾人此刻也都沉默了，有幾個心腸軟的女生甚至紅了眼眶。

陳識話裡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白，如果因為違反校規這事被學校開除，他不會怨天尤人，就算學校大發慈悲，他也會主動退學。

所以，這或許是他在九中，在一班最後的時光了。

回頭想想，陳識剛進高中的時候的確像太陽般耀眼，可卻不恃才傲物，反而謙遜知理，一班大多數人覺得能和陳識同班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情。

後來陳識落下神壇，一班的確因此受到了影響，同學們頗有微詞，可陳識的性格平和一如既往，面對別人的奚落最多一笑置之，徹底把自己扮成一個透明人。

說到底，變成學渣並不是陳識的主觀意願，可是沒有人關心過他心裡苦不苦，他反而以善意對待嘲笑他的人，縱然他的成績影響到了集體榮譽，可就真的不值得同情和被原諒嗎？

人人都喜歡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慮問題，計較得失，那麼換位思考這句話還有什麼意義？

沉默的大多數讓一整個班級的氛圍顯得凝重，尤錦榮覺得陳識是在裝可憐博取大家的同情。

關鍵是班上真的有不少人被感動的了。

此子蔫壞，其心可誅！

“陳識，你不用在那裡假惺惺的，如果你覺悟真這麼高，早就該寫退學申請了。”尤錦榮衝出座位，用手指著陳識，“你也好意思在這裝可憐，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一班失去的那些榮譽嗎！”

此刻，班級內的大多數人陷入糾結的情緒漩渦中，一方面覺得尤錦榮說的在理，一方面又覺得陳識真的可憐。

是的，一個沒有做出任何傷天害理之事的學渣而已，只能當的上可憐二字。

儘管這個學渣長得帥，又多金。

陳識抬眸看了看尤錦榮的方向，眼中沒有怨恨、沒有憤怒，彷彿什麼都沒有。

如果喜怒哀樂、善惡美醜都是為了讓這個世界更加豐富多彩，那麼造物主當初肯定是太寂寞了。

是啊，沒有萬物之前只有TA，很難不寂寞吧。

陳識沒再回應尤錦榮，也沒再檢討和道歉，他覺得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就是該做的了。

走下講臺，陳識返回座位從書包裡拿出一張白紙，提筆書寫退學申請。

尤錦榮就在陳識的前排，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不是裝模作樣，是真的退學申請。

本來在口中用於譏誚的話頓時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雖然是第一次寫這種東西，但陳識筆下飛快，其實沒有需要洋洋灑灑的內容，不到一分鐘就完成了。

陳識起身，拿著退學申請出門的背影沒有毅然決然的悲壯，好像他就是去上個廁所一樣平常。

孫曄扯了扯尤錦榮的校服，說道：“這傢伙玩真的？”

尤錦榮搖搖頭，一句話沒說，坐下來寫英語試卷。

平時得心應手的題目，今天卻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關小妍把頭埋在臂彎裡，她本想去安慰一下陳識，可想起照片上的內容，心裡便堵得慌。

尤錦榮的一番質問，陳識的一番自白，關小妍把全班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前程和心願成了對立面，更怕眾口鑠金下，成為一班的異類。

剛到數學組門外，陳識的手機接收到了來自9009的資訊。

“9487，今天是你正式加入組織的黃道吉日，還請你麻溜的過來！”

這女人，好像心情不是很美麗的樣子。

正好，他的心情也不好。

兩個心情不好的人見面，或許會有負負得正的效果。

郭旗雲不在辦公室，陳識把退學申請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同時給郭旗雲發了條簡訊，報備一下今天還要請假。

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以九中學生的身份請假了。

走出教學樓，再走出校門，轉身看了看這個生活學習了三年的地方，心中的感慨無人訴說。

到路邊打了輛車，直奔錦鄴國際酒店。

陳識到酒店的時候，大堂經理沈奇正在和同事交接班。

看著太子爺一早穿著校服來酒店，沈奇的眼皮突突跳。

不會這麼急迫想要把他幹掉吧。

連續上了24小時的班，儘管已經很疲憊，沈奇還是掛著職業微笑迎了上去。

“少爺，您有什麼吩咐？”

陳識眉頭一皺，“我不是什麼少爺。”

沈奇心中一顫，笑容僵在臉上，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別人攀上高枝都是飛黃騰達，怎麼輪到他就跌入谷底了呢，早知道昨天就不該自作聰明和同事換班，雖然已經抱著必死之心，不過沈奇還是想爭取一下。

“少爺，我知道錯了，我這人嘴很嚴的，絕不會亂說，我家裡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還不會走路的孩子，求求您可憐可憐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陳識：？？？

這大堂經理吃錯藥了？

還是加班加的神經錯亂了？

林莉這個資本家果然是個吸血鬼啊！

剛剛起床的林莉突然打了個噴嚏，她根本想不到是親兒子在背刺她。

陳識自己的心情也不好，根本沒時間、也沒精力和沈奇玩猜猜猜的遊戲，看著這位被剝削的大堂經理，有些同情。

“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你要休息，這樣才能更好的照顧家人。”陳識邊走邊說，很快到了電梯間，“別跟著我了，你回去吧。”

陳識自認是關心的話，在沈奇耳中就等於是自己被判了死刑。

看著陳識進入電梯，沈奇一臉灰敗的表情，如失了魂般走出大堂，離開酒店。

轉身看了眼這幢金碧輝煌的大樓，沈奇心如死灰。

陳識到了9009的門外，摁了門鈴後，9009穿著睡衣來開的門。

臉上還掛著水珠，顯然剛才在洗漱。

陳識有些臉黑。

大姐，你急匆匆的讓我過來，敢情你自己在這慢悠悠的。

見陳識一副學生打扮，9009不置可否，卻還是打趣了一番。

“你是要去逆行者上學嗎？”

陳識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突然覺得屁股下有東西，摸出來一看。

臥槽！竟然是件胸罩。

於是陳識的臉更黑了。

一個姑娘家，內衣亂丟，這麼豪放真的好嗎！

9009一把搶過陳識手上的內衣，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不過話語很硬氣。

“色狼，現在敢拿姐姐的內衣，以後豈不是敢讓姐姐給你侍寢！”

陳識嘴角直抽，鬥嘴這件事，他估計一輩子也趕不上9009，那麼轉移話題才是最明智的。

“加入逆行者要辦什麼手續，需要多長時間，逆行者到底是幹什麼的？”

一問三連。

9009臉上露出一股“你真沒勁”的表情，白了陳識一眼。

“好歹你先讓我穿好衣服吧，難道要我真空上陣和你聊這些？”說著，9009晃了晃手中的黑色內衣，一臉狡黠的轉身進了衛生間。

如果不是陳識的涵養足夠好，他現在已經要罵娘了。

衛生間的玻璃是磨砂的，陳識坐的沙發正對著衛生間，裡面人的動作一覽無餘，朦朧的誘惑才是真的誘惑，關鍵是9009進去後並沒有把門反鎖。

這姑娘心也太大了吧！

陳識好歹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啊！

於是，陳識默默起身，到茶臺給自己倒了杯水，走向落地窗看向外面。

城市中的人們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茶水入口那一刻，陳識突然覺得，自己心中那股憂愁和煩悶的情緒好像沒那麼濃烈了。

於是，他不由自主的轉身看了看衛生間的方向，正好9009穿戴整齊走出來，兩人視線交匯。

9009一副看穿陳識的蜜汁微笑。

陳識沒笑，他覺得9009終於有了一些引路人樣子。